云梦泽,多水汽,只有夏冬两季。玉姬随着桑家堡的车马行到达楚国都城,已有两日的时间,萧序随着楚王回皇宫也有一段时日,无法做到书信来往,玉姬想帮萧序颇有些有心无力。
她又一次病倒了。
吴尽请了楚国的巫女,为其看病。楚巫断言,“这小娘子是有心病。”
心病?
有个问题困惑在心底已久,玉姬问那巫女,“我总觉得云梦泽这地方很熟悉,像是很早以前就在这地方居住过。敢问巫,人可有前世今生?”
“小娘子所言前世今生,可能就是你一直未能完成的劫数。命运使然,定会引导着找到答案。”
楚国人视自己为祝融后羿,浪漫奔放,更不畏惧鬼神之说。
“巫女的话,让我忽然茅塞顿开。”
近些日子,经常会梦到,话本子里的事。
她从叶城离开后,就跟了萧烬花了些手段,在成为萧烬妻子后,其实上过得并不快活。
赵国王姬一有机会就接近她的夫君。
两人因这事,争吵了好几回,甚至后来到了已经分房睡的地步。
回到楚国国都,萧烬更是忙于聚会,无暇陪她,“云梦泽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可以自行去玩耍。”
玉姬打发走身边的丫鬟,一个人划着船桨。
罗裙沾湿,脱下鞋袜,把脚放到湖水里,鲜红色的脚趾便像是红宝石般闪闪发光。她扶着下巴,沉浸在湖泊的静谧中,慢慢欣赏风景。
她低声吟唱夜场赵国的歌谣。
“采女偶遇王孙,心意动之。”
湖面上长着一丛丛的芦苇,茂盛而又高长,就像是与世间的繁杂隔离开来。不知不觉,那小船也被她停在一边,玉姬赤脚走上岸去,躲起来,小声的哭泣起来。
这歌声好像在说自己,王孙薄情,她却情根深种,无法脱身。
哭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听到石头落入水面的声音,又惊又恐。云梦泽,此地多为皇室所有,能来都是有头有脸的贵人。
不得不出声,“不知贵人在此地,妾多有打扰。”
风吹起芦苇,两人的视线交汇。
青天白日,玉姬却感受到死亡的压迫感,那时,她并不知这位身穿玄服的清俊郎君就是赫赫有名的暴君。
她提起裙子,就划着小船,仓促的跑开了。
这个梦境,就时常出现在玉姬脑海里,历历在目。每一回,梦醒,她都感触良多。
楚巫又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小娘子福泽深厚,必定是冥冥之中,就什么在保护着你。”
玉姬就荒唐的想,或许是萧序么?
帝王的命数,非一般人可企及。她窥得天机,也不过是暴君的一生。显然,那话本子不过就是个由头,她之所见所想,不过都是前世的事。
她,玉姬是重生了!
玉姬喃喃自语,“原来,这一切种种,皆是因为他?”
“玉姬你在说谁?”
“没什么。”
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外头的湖景:“吴小郎君,桑家堡可有意图在楚国做些生意?”
吴岱就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公子临走前曾说玉姬有心思想做个走南闯北的商人,我本来还是不信的。瞧你这几天,不是唉声就是叹气,你可是想好了?”
玉姬柔声回道:“我那日说的话是算数的,这辈子,我是非公子序不可。之所以选择从商,那是因为我的门第并不高,没有更多余的选择。”
小小娘子居然还有此等的志向,倒是让吴岱刮目相看。
吴岱咳嗽一声:“等你先赚到第一笔资金,再来与我说这事吧。”
-
楚国王国最近开始流行起赵国的装扮。
一开始是在坊间谣传公子烬在叶城结识了赵国王姬,拜倒在赵悦的石榴裙下。
宫人凡是有些姿色的,都愿意去外头花些银子。要么,在额头上贴个花钿,或买些赵国的脂粉。
传到萧烬耳朵里,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打发人去打听,底下人给他回了话:“城里开了一家脂粉铺子,专卖赵国的货物。商家借着谣言的福,每一日生意都是格外的好。”
萧烬:“这商家可是胆大白天。”
但比起这些,萧烬更头疼萧序的事情。
楚王似乎没有打算立马送萧序去吴国,把人拘在皇宫里,不闻也不问。至于何时启程,他作为臣子的也不方便多问。
萧烬得了空,往萧序的宫殿里走,朱门前冷冷清清的,全然不像是个王子所居之处。几个宫女模样的女子站在外头晒太阳:“赵国的脂粉果真是细腻,白皙。”
“就是可惜我们这般花容月貌,也见不到公子烬。”
楚国皇宫只知公子烬,不知公子序。即便萧序这个大王子回来了,也是一样的受人冷落。
宫人上前来一番讨好,萧烬他笑着一一的应付。是啊!他多年在楚国经营,不是萧序可以比的,兄长如何和自己比?想通了这一点,他这才心里舒畅了些。
这些还是楚王从贵族中挑出来的,本有意让她们陪着萧序前往吴国。可她们似乎,一个都没有把大王子放在眼里。
有一个叫宫女彩,她粘在萧烬身边:“奴到底算起来还是王子序殿上的人,能不能让奴重新回去伺候您呢?”
听闻后,萧烬的嘴角笑意更深,佯装严肃训斥道。
“让你们伺候王子序,那是你们的福分。你们切莫不懂事,惹了王兄不痛快。”
宫人们只夸萧烬重义气:“王子序性情冷僻,不喜奴等在里头伺候。还有他那手上,都是伤疤。”
皇宫里的下人们都这么说,萧序有吓人的传染病,那手臂上的肌肤没一块好的。
在外流浪了几年,没有半分王子的气势。成天就爱捡一些破烂。即便是楚王来了,也改变不了这样的恶习!他总爱一个人在屋里呆着,阴阳怪气的。
萧烬听了宫人的话,心里头那些若有似无的念头,也跑的干干净净了。
“王兄!弟弟来看您了。”
进到屋子里,萧序正立在窗边看外头的树,也没搭理萧烬。虽说楚国立嫡长制,可在楚王眼里,他这个王兄就是半个废人了!唯有的价值,就是送去吴国当质子。
今儿,萧烬觉得这位王兄有些可怜?
他以前为什么会觉得萧序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当真可笑。
“王兄也没必要和这些奴婢们生气,她们大都是贵族出身,受了家族的荫蔽。”
萧序紧皱着眉头,隔着衣袖,抓了两把手臂,仿佛哪里奇痒无比:“皇宫中规矩多,我住着不习惯。还请公子烬禀告了楚王,另找个住所安置与我。”
萧烬巴不得他不要在皇宫里出现,他后退了一步,离的老远。
“兄长的话,为弟一定带到。”
夜幕,就宫人开始收拾萧序的东西,送他去了云梦泽周边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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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来光顾过的楚国宫女又上门来了。这一回,点了玉姬,让她为自己画花钿。
“你画的最好,编的头发也好看。你叫的什么名?”
玉姬抹了茉莉头油给那宫女,说:“玉姬。”
这家首饰铺子是桑家堡的人开的,玉姬在里头做梳头娘子。因她生的貌美,又会说楚话,楚国的贵女都愿意光顾她的生意。
宫女彩颇为嫉妒的瞥了她一眼:“你这肌肤当真是如美玉,也是用的你家的脂粉?”
玉姬连声应是,从柜子里头拿了一盒口脂赠与宫女彩,“贵女涂上胭脂,也能有好容颜。”
收人好处,宫女彩自然喜上眉梢:“如今我们从皇宫搬到了云梦泽边上的院子,来此处就更是方便了。”
玉姬笑了笑,并未说什么,恭送了几位宫女离去。
她再次见到萧序,是在两天后的夜晚。借了给宫女彩送货上门的由头,进了关押萧序那处云梦泽的院子。
宫女彩看着玉姬篮子里带来的胭脂水粉,将信将疑的问:“这些正要白送给我?”
玉姬:“这些日子,贵女带了不少宫人来光顾我的生意,我们很是感激。”
宫女彩洋洋得意:“你是外来的人,恐怕不知道。我阿父可是楚国朝廷的祭礼官!莫说是皇宫里的那些宫女了,便是楚国的世家女郎,我也都是认识的!”
玉姬回:“那日后,还多劳烦贵女了。”
饭都冷透了。
那宫女彩似乎还是不愿意去送。
玉姬捏紧手里的帕子,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屋子,那里有一道清俊的身影,便是一个宫女都可以如此怠慢萧序,可见这些日子他过得并不好。
她情绪一上来,还是没忍住:“姐姐慢慢的看,若是有活计可以交给我去做。”
宫女彩才懒得去见那个大王子:“正好,这个食盒你拿去那屋子。”
月色上了树梢。
玉姬提着食盒,来到门外头:“我是来送饭的,还请里头的贵人给我开个门。”
好些时日未曾见到,门里的郎君看上去有些憔悴,他们就像是要故意作弄萧序一般,给他穿了颜色很浅淡的衣裳,那手臂上流出的鲜红色血渍就挂在衣袖上,斑斑点点,看上去很是邋遢。
玉姬本来只想见萧序一面,可见着如此情景,豆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好不容易给公子养好的手臂,又这样了。”可她怕外头的人听到。又不敢哭的大声,只能咬着自己的手背,抽噎着:“公子,可疼么?”
萧序见不得她哭,心里止不住的烦躁。
他分不清,到底是伤口破裂后的瘙痒难耐,还是因为这个小娘子的忽然出现,再次重逢,她依旧貌美,可那眼泪却像是在心口上切了一个刀口。
有什么不一样了。萧序低声道:“莫哭了,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