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白似乎将她们之间分得格外清楚。
站在旁边的小厮听到这话,似乎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既欣慰江熙白能清醒,又似乎不愿他这么清醒,半晌,他垂下了眸:“殿下,是我没想明白,多事了。”
江熙白一笑,摇了摇头:“从前你如何对大周和草原的探子,我不管,但,同样的方法,不可这么对她。”
为什么?
就因为许江她们是她留给殿下的人吗?
就算借许江她们的手除掉温瑾卿,那又怎么样?
小厮满腹的话,很想问江熙白,却忽然看见:江熙白的手腕上是一个被蛇咬过的痕迹。
小厮来不及多问,连忙将一枚解药递给了他。
江熙白伸手接过,却没有吞下,只是将解药放到了温瑾卿唇边。
她鲜艳的唇上被血迹浸染,带着格外妖异的红,江熙白指尖碰到时,只觉得很软。
解药递到她的嘴边,温瑾卿喉咙微动,随着呼吸吞咽了下去。
小厮看着气人,又递给了江熙白一枚解药,恨铁不成钢道:“殿下,这回您总能吃了吧!”
江熙白接过,又抬手喂给了温瑾卿。
他看着她手腕上不止被咬过一嘴的伤痕,蹙了蹙眉。
好看的罥烟眉,就这么搅在了一起。
他盯着她腕上的伤口,似乎在想:要多少枚解药才能让她好些?
小厮看着江熙白的动作,认命地将一瓶解药递了过去。
只见,江熙白喂了半瓶解药给温瑾卿,自己只含着一枚,淡笑地看着怀里面容苍白的温瑾卿。
她的七窍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蛇毒解药的缘故,已经不再流血了。
淡淡的月光落在庭院中,是寒冷的霜色,只让人觉得凉。
而,穿着单薄的江熙白看着怀里的温瑾卿,眼里却是浅浅的暖色。
从不惧那些寒凉。
怀里的人,温度寒凉,似乎比冬日的雪还要冷,但总有一缕阳光,能温暖得那抹雪心甘情愿地融化,只是时间要久些,会让那阳光在冬日里难免也受凉。
但,那毕竟是阳光要融化那抹雪的代价。
江熙白抱着怀里的人,不急不缓地走过落败的院子。
看着落败的殿宇,他蹙了蹙眉。
一袭红衣的他,眉宇间是淡淡的傲,这落败的景象怎能撑起他一身骄傲。
半晌,他又垂下眸,自顾自地自嘲道:“这里这样,待你醒来,定然要嫌弃。”
江熙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拢了拢被风吹得四处飘扬的衣衫。
或许,嫌弃的还不止有这破败的殿宇。
江熙白将温瑾卿放到了床上。
拿出了金疮药,准备替她上药止血。
旁边的小厮叫住了他:“殿下,阖宫上下,你把她随便丢在哪里,就有无数的大魏探子会替她上药、替她治疗……”
顿了顿,他看着床上的温瑾卿,似乎对她格外不满:“咱们又何必……”
江熙白没说话,只是将金疮药倒在手心,附上她的脚踝。
温瑾卿的脚踝上是深不见底的咬痕,鲜血淋漓,看着骇人。
冰冷的温度,让江熙白的手缩了缩,随即,他又固执的将手按了上去,垂眸,替她上着药。
空荡荡的殿中,只有江熙白替温瑾卿上药发出的轻微声响。
小厮看着江熙白倒了差不多快半瓶金疮药,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这药咱们本来就不多了,您的伤口也需要上药呢!”
小厮愤愤不平地看着双目紧闭的温瑾卿。
似乎格外无语:殿下日子本来过得就够拮据了,连伤药也没多少了……
她又何必这么缠着殿下!!
江熙白没有搭理小厮,只是替温瑾卿轻轻地上着药,动作轻柔,似乎怕她疼。
小厮只觉的得刺眼,行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似乎觉得:眼不见为净!!
江熙白看着小厮走了出去,一笑:“阿稚还是睡着了,乖些。”
他动作轻柔地替温瑾卿上着药,每一个伤口都细细地擦拭着,似乎格外耐心。
待上好药后,江熙白走到了床边,看着紧闭着双眸的温瑾卿。
他伸出手,握住了温瑾卿的手。
感受到手里的柔荑,江熙白弯了弯唇。
月光皎皎落在她们的身上,宛若一对璧人。
人生若如初相见。
江熙白看到温瑾卿的眼角似乎有什么滑落。
他抬手过去擦了擦。
是水滴的形状。
如果这是泪该有多好。
一抹她为他流的泪。
只是为他。
手上鲜红的血滴是水的形状,江熙白伸手擦了擦她的眼角。
不知,当初他在冷宫殁了时,她可曾去看过。
可曾为他流下过这么半滴泪?
江熙白抚着温瑾卿的脸没松手,手心的温暖,抵在温瑾卿寒凉的脸上。
让榻上的人眼睛动了动,似乎快要醒过来。
温瑾卿警觉地睁眼,只见面前的江熙白捧住了她的脸,不知要干嘛!?
温瑾卿感觉到喉咙里的苦涩,偏头错开了江熙白的手,她蹙了蹙眉,问道:“殿下,你给我吃了什么?”
江熙白收回了手,听到她的质问,笑了下,似乎有些阴阳怪气:“还能是什么?毒药!!”
“???”
温瑾卿有些发懵。
半晌,看着江熙白不似作假的神色,温瑾卿皱了皱眉:“真的?”
江熙白别过了头:“你觉得是毒药就是毒药。”
“???”
温瑾卿看着他有些别扭的样子,有些发懵:“殿下,你怎么了?”
为什么说话老是阴阳怪气的?
江熙白别过了头,似乎是不想再搭理温瑾卿。
温瑾卿看着他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
低头,却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都被绷带好好的缠好,还上了药,她看着江熙白,愣了愣。
注意到自己,开口就是质问他喂了自己什么,有些不近人情。
温瑾卿看着面前的别过头的江熙白,扯了扯他的衣袖,犹豫了下,仿佛话粘在嘴唇上,半响,才呐呐地开口:“殿下,我错了……”
不该一上来就质问、怀疑你的……
只是话到嘴边,说的还是那几个字,一直喃喃地叫着他:殿下。
便没了下文。
也许,温瑾卿从来不觉得自己对待一个素昧平生的人,需要有什么信任。
温瑾卿淡淡的眸,看向了江熙白。
似乎不知他为什么要生气。
只见江熙白走了出去,对她说了一句:“你等着。”
等什么?
他发火了吗?
温瑾卿看江熙白走出去的方向,有些发懵。
不知多久,她只注意到殿中似乎着火一般,冒着火烟。
他是要烧死她吗?
温瑾卿犹豫了下,一瘸一拐地朝着火烟处,走了过去。
只见破败的屋子内,身着红衣的江熙白蹲在灶下,生着火。
温瑾卿靠在门边,头有些晕:“殿下,你饿了吗?”
听到温瑾卿淡漠的声音,江熙白僵了僵,才扭头看她。
江熙白白皙的脸被火烟弄得有些发灰,看着靠在门边一瘸一拐的温瑾卿,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木头,走过去扶她:“不是让你等着吗?”
温瑾卿看着灰头土脸的江熙白,不知道他要干嘛,她蹙了蹙眉:“我不饿。”
温瑾卿移目望去,桌边是摆放着的残羹冷炙,似乎被人吃了几口。
温瑾卿忍不住蹙眉。
天盛的人,有多拜高踩低,温瑾卿作为质子在天盛待过多年,自然知道。
她本想问江熙白,平时就吃这些吗?
看着他在灶台前忙碌,眉目间是淡淡的骄傲,温瑾卿又没问出口。
“殿下,你……”
到底要干嘛?
温瑾卿还没问出口,江熙白就不知从哪里拿了些红糖,倒在了锅里,他扬着脸,冲温瑾卿笑道:“阿稚,失血过多,就应该补补血!”
温瑾卿看着灶台前的江熙白,他扬着的笑格外温暖,又格外具有感染力,直让人想同他一起笑,温暖到了心间。
温瑾卿嘴角微微上翘,只是她自己似乎没有发觉,眉头仍然蹙在一起:“殿下,你不必如此。”
“殿下,她都说不用了!!”
别再倒红糖了!!
别倒了!!
之前的小厮不知何时,又跑到了厨房,似乎也是循着火烟过来的。
他一进来就只见江熙白把他们好不容易换来的吃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送给了温瑾卿。
小厮仿佛命根子被人夺走了一样,怨怼地看着温瑾卿。
“殿下,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才……”
从尚食房宫女手里换的!!
小厮话说了一半,就被江熙白打断了:“够了,等我做好了,一起喝完再说。”
剩下半句话似乎是他维持的骄傲一般,江熙白不想让温瑾卿听到。
温瑾卿笑了下,似乎没有在意,只是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殿下,我来吧。”
温瑾卿听闻,江熙白一直是天盛最受宠的皇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又怎会做什么羹汤。
江熙白只是将温瑾卿又扶到了桌前,让她坐着:“看不起谁呢?”
温瑾卿抬眸看他,似乎在疑惑自己并未说什么,他怎么知道自己担心他不会。
江熙白看着温瑾卿呆滞的样子,笑了下,又走到了灶前,蹲了下去,吹着底下的柴火。
似乎格外熟练一般。
温瑾卿只能看到他格外清瘦的背影。
旁边的小厮也大喇喇地坐了下来,低声道:“殿下,对你这么好,还望你不要再辜负的好。”
小厮的声音很低,只有他和温瑾卿能听到。
温瑾卿看着面前格外厌恶自己的小厮,说了这句意味不明的话。
她也没有应,只是杵着头,看着江熙白忙碌的身影,他似乎格外熟练。
是在草原时学会的吗?
温瑾卿看着江熙白忙碌的背影,顿了顿。
她的思绪仿佛都放在了江熙白在草原的经历上,似乎没有察觉到小厮口中的“再”字。
望你莫要“再”辜负。
温瑾卿看着江熙白忙碌的身影,发涨的脑袋,恍惚间,想到了一句诗:
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来为君做羹汤。
只是不知这个“君”,是她,还是他口中的“阿稚”?
温瑾卿弯了弯唇,又讥诮地挑了挑眉,似乎有些玩世不恭、对待感情淡漠的态度在里面。
她浅浅的眸色却深了深。
温瑾卿看着江熙白用碗盛了盛锅里的红糖水。
第一碗递给了他的贴身小厮。
第二碗递给了她。
温瑾卿似乎曾听人说过,当一个客人来家里做客时,第一碗饭总是要盛给客人的,随后再盛给亲人,最后才是自己。
客人。
亲人。
自己。
难道在他眼中,自己比他的小厮还要亲些吗?
温瑾卿蹙了蹙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却是淡漠的神色,显得有些凉薄。
随即,就见江熙白就坐在了桌前,看着她们。
眼里是幸福的光,似乎这样“阖家团圆”的样子,让他格外温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