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冷的天空阴沉沉的,窗帘半遮的房间暗暗地透着光,周念予被窗外的喧嚣吵醒,迷迷糊糊地点起灯。
她睡眠一直不好,尤其是这样的大阴天。
方才的噩梦已然记不清情节,可是未消的紧张感仍牵动着她的胸口,一阵大喘气。
周念予恹恹地走下了床。
清晨空气中总是带着一丝疏离与凉薄,一阵突兀的凉意钻进她的睡袍,虽然屋内热气开得很足,但她还是冷得抽动了一下,又将睡衣往身上拢了拢。
几分钟后,幽暗的房间里手机屏滴地亮了一下,周念予疑惑地点开微信,是路稚遥。
一个大大的招手的表情包。
周念予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也没有问她要说什么。如果是重要的事情她会再打过电话来的。
果不其然,路稚遥的电话如期而至。
周念予吸了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小予!”路稚遥激动的声音隔着手机炸裂。
周念予“嗯”了一声,刚睡起来脑袋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路稚遥:“你都不知道我等了多久才等到你起床,今儿晚上姐姐我带你去个地方。”
周念予笑了笑。
但还没等她回答,路稚遥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我昨晚上看了一晚上这男人的照片,嘴都快笑烂了,今晚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周念予听到她的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句试探性的话,“还是别了,我对男人过敏。”
“这次不一样。”路稚遥焦急地喊道,语速也肉眼可见地加快了。“能轰动整个宜泽大学的人,你想想得长成什么样。”
“说不定是长得特别丑。那样也挺轰动的。”
路稚遥那边很明显的一阵停顿。
周念予怕她生气。不就是见个男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心一横,也没有思量很久就应了一声好,接着滑屏看了眼时间。
周念予:“几点啊?还是那家酒吧吗?”
“晚上七点,但今晚不去酒吧。”
“不去酒吧?”周念予有些吃惊。
“嗯,今晚去隔岸町的那家新开的KTV,带你认识个帅哥,他就是那儿的老板,”路稚遥故作神秘地顿了顿,“好像跟温双汋很熟的样子,但我们没见过面。”
“都没见过面你这么激动干嘛。“周念予听着有些想笑。
“不是和你说了嘛看了一晚上的照片!绝对是张人神共愤的脸,把人骗得苦茶子都不剩的那种。”路稚遥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
周念予笑着答应了下来,路稚遥这才安心地挂了电话。
-
等到周念予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有些小商铺已经打了烊,街上的行人却依旧很多。
虽然现在刚步入霜降,但是北风刷过的天空还是冷了许多,冷飕飕地增添了痛觉。
周念予走下楼梯,被冻了一天的门在她身后啪嗒地落上。冷风模糊了灯光的颜色,黑暗中就连路边的树木都显得深不可测,像在浅笑一样。
隔岸町就一家KTV,周念予虽然没去过,但是听周围人说起过很多次,所以反倒比其他去过的地方还熟悉。
等周念予到KTV找到包间,大家已经都到齐了。
路稚遥选了一个大包间,房间里顺着沙发坐了有八九个人。周念予打开门的时候,音乐声明显降下来,路稚遥坐在包间最里面的位置,站起来向她招了招手。
周念予对着坐在门口的朋友笑了笑就向里走去。
就在她走路的间隙,包间的外侧已经恢复了喧闹。周念予坐到路稚遥身旁,向她另一侧的温双汋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
温双汋闻声和她握了握手。
烟酒气混合着果香在整个房间扩展,周念予被熏得猛地一缩。
就在这慌神间,她看到温双汋旁边的男人动了动,包厢顶上的玻璃反光球映出的灯光扫过,男人的周身顿时都亮了起来。
周念予抬起头,
只一眼,
却还是一瞬间便认出了他。
包厢内,五颜六色的灯光闪动。角落里,他歪着头,斜展着长腿倚在皮椅上,手里拿着杯倒满的香槟,一边摇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年岁所成的清冷已经深入他的骨髓,生冷的轮廓和身上紧致的衬衫透着男性荷尔蒙,浑身都带着生人勿近的意味。
在目光交汇的瞬间,周念予下意识慌乱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也是在那一秒,她突然明白路稚遥所说的那张人神共愤的脸是谁了。
“你好,
我是江染。”他挑了下眉。
包厢内音乐声开的很大,轰嘈嘈的几乎淹没了他的声音——
冷厉,缱绻,又很懒散的声音。
“怎么,”温双汋来回看了他们两个几眼,“你们认识啊?”
周念予没有说话。
温双汋见状用胳膊肘顶了顶一旁的江染:
“你小子!你们认识怎么也不和我说啊,我不和你说过周念予要来吗?认识你也不——”
“不熟。”周念予替他回答道。
“什么?”
“我们不太熟。”周念予又重复了一遍。
话出口的瞬间,周念予突然觉得自己的回答多少有些生硬。
即使是不太熟悉的关系,她这样咄咄逼人,明显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染盯着她看了几秒,才慢慢地移开目光,闲闲地,但依旧看不出波澜。
“我的意思是说,”周念予掂量着补充道,试图挽回之前生冷的态度,“以前不太熟,但是现在算是——”
“那要加个微信吗?”江染紧接着问了一句,抬眉看着她。
温双汋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当时江染主动过来参加自己的好友聚会的时候他就挺惊讶的,毕竟江染很讨厌大晚上跑到KTV或者酒吧来,现在又主动要女生微信.......
“你没事儿吧?”温双汋情不自禁地问道。
然而江染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话,固执地看着周念予,执意讨要一个答案。
周念予不想让这种尴尬的僵持再继续下去,只好抓起手机,飞速地扫了一下他的二维码。
“要备注一下么。”江染微微垂眼,懒懒地朝她笑了笑,语调听起来依旧有些欠揍。
“啊?”周念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名字,”江染轻嗤了一声,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江染:“备注一下,毕竟我们也不、太、熟。”
周念予蔫蔫地哦了一声,在微信上把名字发了过去。她自己先说的不熟,这个时候再尴尬都要硬着头皮演下去。
几秒钟之后,对话框里闪出了两个字:
江染。
酒水上桌,路稚遥尝了口苹果酒,难喝得说不出话,咿咿呀呀地叫唤了半天。
但再难喝的苹果酒都没能让她消停下来,路稚遥非要拉着周围的人陪自己喝酒。周念予没办法,哄到最后陪着她象征性地喝了一杯。
路稚遥喝上了头,咣当推到了几个玻璃杯,散落了一地的玻璃碴。
排歌和喝酒的期间,一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昏昏沉沉又封闭的空间内,时间总是过的尤其快。
周念予酒量一直不佳,几小杯酒水入肚,她只感到一阵阵的晕眩和反胃。
“你还好吗?”温双汋看到后关切地问道。
周念予点点头,“我出去清醒一下就回来。”
包厢外面明显安静了许多,扬声器里放着轻柔的小调让周念予舒服了一些,但是胃里还是一阵翻搅。她径直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努力压抑着自己口腔内一阵又一阵的干呕。
周念予吐了有十几分钟,才一脸苦相地从洗手间出来。
门口有几个人在排队,周念予从标有洗手间的隔板转出。
人群歪歪斜斜的几乎占满了整个走道,周念予低着头挤过,模糊不清的远处,有人站在她的正对面,像是在等人。
她下意识地往过看。
K厅昏暗的走廊上,江染一只手插在兜里,懒洋洋地靠在她对面的墙上。见她走近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路稚遥让我出来接你回去。”
声音不大,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程度。
“接我?”
周念予停下脚步,言下之意就是从厕所到包厢这么一小段路程有什么好接送的。
江染眼睫微动,有些玩世不恭地哂笑了声:“她怕你路痴找不到门。”
“......”
“特意叮嘱了我。”
周念予皮笑肉不笑地答谢道:“那可真是劳烦你了。”
“不劳烦。”
周念予:“......”
“而且......听说你大晚上的专程来泡我。”
“?”
“这么感人,我总得拿出来点诚意来。”
周念予都无法想象路稚遥喝醉了究竟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也没看出来他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哪里像是被感动到了,不过她还是顺势陪他演了下去:
“是么?所以你的诚意就是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在这里搭讪自己的顾客?”
............
“仗着自己有点姿色...?”
江染听到后明显愣了一秒。
仗着自己有点姿色...
有点姿色???
............
她在说什么屁话啊!?
周念予凝固住,心里突然有点发虚。
“我的意思是——”
“周小姐,”江染哂然一笑,看得周念予一脸懵逼。
“如果这么喜欢我这张脸的话,我也可以考虑扩充下自己的业务。”
-
等聚会结束周念予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
周念予租的是临街的老房子,暖气总是出故障,给物业打电话也没人管。
陈旧的砖瓦房老是有些空隙,风从窗框和砖块的衔接处往里灌。湿冷的空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扩散开来,好像冰窖一样。
周念予仰面陷进松软的床垫里,把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试图寻找一丝丝温暖。
屋顶的灯光浮浮沉沉,在凉气里更显寡淡。
周念予晃了神。
想起了高二开学考试那天,在那个雷雨燥热的晚上。
那天晚自习她学到教室自动熄灯,很晚了楼道里很黑。她快走着出门,一拐角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失重的心跳在潮湿的暖风中被无限地放大,江染掀着领口,汗水从额发滚落到锁骨的阴影里。
他低着头,浅笑着看着她。
“喂,同学。你哪个班的?”
周念予闭上眼睛,却感受不到一丝困倦感。
好烦。
周念予折腾了半天也没什么睡意,她扶着床沿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小药瓶,熟捻地掰成两半吃下。
半个多小时后,睡意逐渐侵蚀了她的大脑。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她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
周念予从床上直起身。
抓起手机看时间的空档,视线扫到了手机屏保的折叠微信信息。周念予看到后微叹,懒懒地抓起手机点开了微信。
一愣。
路稚遥没头没脑地给她转账了2000元。
下面还附带了一句话:【他要的赔偿费,不用谢我。】
周念予歪了歪头,不知道这大小姐发的什么神经,以为是路稚遥昨天喝多了没事抽风,也就没怎么搭理。反正微信24小时转账没收会自动退回。
没想到几乎是同一时间,江染也发来一条微信。
【周小姐。】
【昨天路稚遥喝多了摔碎的杯子,要赔偿。】
周念予缓缓发了个问号:【?】路稚遥摔碎了杯子和自己说干嘛。
周念予:【你和路稚遥说就好。】
等了一阵,江染突然甩过来一个聊天记录。
周念予一脸懵逼地打开。
几秒后,
江染又发道:【她说我们熟,让我找来你。】
【似乎是要把我介绍给你的意思。】
周念予惊掉了下巴。她亲爱的路稚遥同学是在搞什么!!
周念予退出聊天,看着路稚遥的2000元微信转账陷入了沉思。
“他要的赔偿费,不用谢我。”
谢个头啊!闺蜜就是这样被“卖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