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你看,老师今天穿了跟你一样颜色的衣服。”
年轻的女老师半蹲在地上,柔顺的黑色长发被拢到而后,露出那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柔柔笑意伴着温和的声音落下,女孩动了动略显呆滞的眼球。
不知过了多少秒,她才伸出右手,指了指温梨身上的卫衣,又指了指自己的。
年轻老师露出赞许的神色:“小然真棒!”
小然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瘦瘦小小,温梨抱她起来,让她坐到五颜六色的椅子上,木制桌面上的纸盒里有几块卡片。
是水果卡片。
“咚咚咚”
温梨把卡片放到小女孩手中,看了一眼教室的门,轻声说:“请进。”
一个老妇人推开门。
“抱歉老师,今天来晚了。”
温梨牵起小女孩的手,哄着小女孩放下卡片,一起走到老妇人对面,她看着老妇人抱起小女孩:“没事的。”
老妇人非常感激:“感谢老师!”
“我送您出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温梨关上教室的门,跟老妇人并排走下台阶。
“回去后也不要暂停训练。”她嘱托。
老妇人嘴上应着,然后抱着小女孩越走越往,温梨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她叹了一口气,小然的父母从来没有出现过,每次都是老妇人来接。
她重返教室,整理地面上散落的卡片和玩具。
刚锁上门,挎包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摁下接听键。
“阿狸!!!”
冲破网线的大嗓门把她吓了一大跳,她把手机远离了自己的耳朵。
“你小点声。”
对方的声音立刻降低了几个分贝:“哦哦,你下课了吗?”
“下了,怎么了?”
手机里声音很嘈杂,不知道在哪:“还在学校吗,我去接你。”
温梨莫名其妙:“我开车过来的。”
“不是,你别开你的车,我在滨湖路,我马上到你们学校门口。”
这位大小姐语气不容置喙,温梨无奈地笑了笑,说“好。”
她索性就把车钥匙放进包里,跟门卫打完招呼后站在坐在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牌下等。
一辆正红色法拉第呼啸而至,稳稳当当地停在学校门口,驾驶位地车窗打开,探出一个左顾右盼的头:“咦,人呢?”
保安捏着蒲扇,晃晃悠悠走出保安室的门,好奇地张望着这辆张扬的豪车。
无奈带笑的声音响起:“大小姐,我在这呢。”
温梨从车后绕到副驾驶,单手扣了扣车窗。
听见声音,大小姐扭过头,开了车锁,温梨拉开门坐上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阿狸,今天我带你去个地方。”大小姐神秘兮兮,她拉上车窗,发动车子。
宴柠是大二那年暑假她去福利院做志愿者认识的。
黑色宾利停在福利院朴实无华的大门前过于突兀,温梨想不注意到都难。
身穿红色马甲志愿服的她刚踏进福利院的大门,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院长的声音。
因为离得远,断断续续的,但是某些关键词格外清晰又刺耳地扎进她的耳朵里、胸腔中。
“宴总,您看…”
“哦对,我们这的孩子…”
……
再联想起那辆格格不入的黑色宾利。周围的一切都是灰扑扑的,尘土、落叶、年久失修的大门,处处都在透露着颓败与落寞,通体全黑保养极好的豪车就这么停在那里,温梨闭上眼睛,还能感受到那纯净的黑反射着太阳的光线,直愣愣地刺进她的瞳孔。
一如那天夜晚,那道在自己头顶想起的温和带笑的嗓音“能用钱解决地问题都不是问题。”
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看都没敢向那个方向看一眼,就飞速闪进墙后面,直到那声音消失在耳畔。
“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温梨心头一跳,吓得差点跳起来,条件反射地扭头一看,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生站在旁边,正好奇地看着她。
面前地女孩穿着真丝连衣裙,皮肤白皙,面颊红润,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不谙世事的光,浑身精致的挑不出瑕疵,就连声音也清脆悦耳。
跟她不一样,这是个富家女孩。
这是温梨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她听到自己渐渐变小的声音:“我在这里做志愿者。”
随机指了指自己的志愿者马甲。
“你呢?”
女孩笑起来,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细白的指尖向围墙外虚虚一指:“我跟我哥一起来地,他叫我在这等他。”
真相毫无预兆地砸向她恍惚的神思,她猛地拽回如断线风筝般的意识,迫使自己每个神经都保持正常,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
那个女孩看着她,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温梨。”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报个假名字,但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
那个人,想知道什么不都很简单的事情吗?
“温梨,好可爱的名字,是阿狸的狸吗?”
“不是,是…水果那个梨。”
女孩很高兴:“我可以叫你阿狸吗?你真漂亮我很喜欢你,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毫不社恐的女孩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温梨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拿出手机,点开了自己地二维码并且同意了对方的微信。
我该拒绝的。
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响起,空荡荡的回音盘旋的耳侧。
后来她回想起来,潜意识的举动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她没有放过一丝一毫可以接近那个人的联系。
直到刺耳的铃声打破思绪,她看到女孩细白的手臂动了动,接起了电话。
“哥,你好啦…好好,我马上到门口。”
随后女孩向她甜甜一笑:“我哥在等我,我先走啦,以后再见!”
“你想什么呢?”
宴柠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不由得问道,“学校有事?”
“没事。”温梨回过神,“我只是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提及此,宴柠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在颤抖:“我当时看你呆呆的,本来想跟你多说几句话,但是我哥等不及了,就匆匆走了。”
说罢,前方红灯亮了起来,宴柠减速刹车,与几辆车并排停在人行横道后方,法拉第无论是其刺眼的红还是背后不菲的价格都让后面都司机多看了几眼。
“说到我哥,你猜猜今天我要带你去哪。”
温梨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浑然不知右手拇指指尖已经陷进手指内侧地软肉里。
“你哥回来了?”
宴柠没有回答,眼看着红灯秒数越来越小,她开了口:“我哥他吧,虽然年龄有点大,但是我看来,她还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所以呢,阿狸,我觉得吧—”
温梨听不下去了,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第几次了?”
宴柠还真认真思索了一下:“好像是第三次?”
温梨毫不留情:“第四次。”
“诶呀诶呀,阿狸你不要那么反感,我哥他真的很帅的,这么多年一直每个女朋友地,我这个当妹妹的心里过意不去。”
“所以你就找我?”
宴宁噎住了,她那敢说,是因为他哥看到她手机里他俩的合照当面质问他是怎么认识温梨的。
他福至心灵,心头一动,双眼灼灼地看着她哥,仿佛从他面无表情的俊脸上看到了名为“一见钟情”的微表情。
她暗暗记在心里,决定帮她哥一把,动了让温梨去见见他哥的念头。
谁知道温梨毫不配合,连她哥的联系方式都不肯加。
天知道,她第一次产生了“哥哥虽然你会挣钱也很有钱但是你好失败”的念头。
“对不起阿狸,我不是那个意思。”
车子重新发动,汇入车水马龙的街道,窗内隔绝了大部分街道上的喧嚣和吵闹,温梨安静几秒,声音温和却又疲惫:“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也很谢谢你的热心,但是我跟你哥不合适。”
她捏捏眉心,似乎想把紧皱的眉头抚平,但无济于事:“无论是在家庭上还是工作上。”
她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宴柠神情忧虑地看了她一眼:“阿狸。”
想解释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你把我放到前面的步行街吧,我一会打车回家。谢谢你柠柠。”
还好还好,宴宁心里松了口气,她没叫我宴柠,说明她没那么生气。
但是坚持也没用,说不定再坚持几句,她就要叫自己“宴柠”了。
“那好吧。”
她叹了口气,遗憾地目送着温梨下车:“注意安全。”
关上车门,她向后靠在驾驶座柔软舒适的椅背上,长指翻动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哥。”
外放的听筒流露出男人低沉有磁性的声音:“怎么了?”
宴柠在半空中张开手,欣赏新做的美甲在阳光下细碎漂亮的光芒,问手机那头的男人:“哥,你有没有感觉你成功的人生存在某些遗憾吗?”
如宴柠所说,宴之时年少成名,如今29岁地他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房地产地起家的宴家,在宴之时掌权后迅速席卷了大量其他领域,连公司德高望重的老董事都不得不让他三分。
但此时此刻好不容易得空在书房休息片刻的他只觉得第一百零一次问出这个问题的妹妹有病,慢悠悠地笑道:“是存在遗憾。”
宴柠惊喜,声调都高了几分:“哥,你终于意识到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他哥微微笑着补充完后半句:“遗憾有你这个不争气的妹妹。”
“哥!!你——”
他哥毫无留恋地挂断了电话。
她恶狠狠地把手机随手放到副驾:“你会后悔的!”
宴柠没心情欣赏美甲了,捏紧拳头,漂亮的眼尾向车窗外一扫,只见温梨已经顺利俯身钻进网约车的后座,目送那辆车的尾巴消失后,她才点火开车,右转,红色法拉利瞬间钻入川流不息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