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拓没有留意到江芜的小动作,他自个儿都顾不过来。口袋里手机像颗定时炸弹一遍又一遍轰炸,许文拓皱皱眉,关机。
“要不先去忙你的事情?”
江芜全看在眼里,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今晚这个局和许文拓压根没有关系,纯属是陪着江芜来。
“垃圾信息,无关紧要。”许文拓一句带过。
一众年轻人在斑斓烟雾中灌下七彩迷离。许文拓静静地坐着,一杯又一杯,游刃有余。他放松靠在座位上,着实耀眼。
可耀眼的少年一只手自然搭在江芜身后的沙发靠背。周围的仰慕者黯然,都自觉不打扰。
江芜全然不知身后的小动作,她闷着脑袋小酌鸡尾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这地方她心有余悸。
又一轮真心话大冒险,王丽丽输了,要去隔壁卡座问一个帅哥的微信。
那位帅哥她们这桌的女生已经眼巴巴望了好久,推搡着王丽丽打头阵。
王丽丽兴冲冲踩着高跟飞过去,又迅速败下阵来,无奈摊开手:“我都想好三十六计了,他说他是gay……”
全场姑娘忧伤:爱上gay是我的宿命。
最后,众人乏了,大家随着寿星纷纷离场。推开大门,哗然一片。
风雨唰唰,路人慌不择路,一头扎进可躲雨的角落。
王丽丽几个朋友开车过来,作伴离开。
“我叫车送你回去。”许文拓点开手机软件,呼叫区一直打转。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他们旁边,王丽丽摇下车窗朝她招手,然后推开车门下车。
“江芜,坐我的车一起回去吧。”
江芜摆手,太麻烦了。
“哪里麻烦!这么大雨,我不得把你们安全送回去。”
“这块一直很难打到车,旁边就是个人挤人的火爆景区,现在下雨了,不等一个小时都等不上号的。”
王丽丽的话不假,这头的人流量她是见识过的。况且如今这个天气,说一个小时可能都保守了。
许文拓点点头,扭头看江芜:“也好,早点回去。晚了柘哥追责起来,我也不好交代。”
车子停了好一会,江芜不矫情,领下王丽丽的好意。
江芜朝许文拓说:“那我们上车吧。”
许文拓欸一声,说我就不上车了。
“你怎么回去?”江芜问,想起自己好像对他的住所一无所知,又问:“你住哪?”
许文拓只回答一半:“酒店就在附近。”
在酒吧里时许文拓手机一直在无声轰炸,江芜猜测许文拓还有约。
许文拓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待会还有点事。”
江芜点点头,“到了酒店给我发个信息。”她叮嘱。
许文拓似乎累了,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冷,像个只可远观的好好学生,凑近的时候,江芜又能感受到温热。
“这么关心我啊。”
“快回家吧。”
江芜不理他习惯性的不正经,落眼,对上了王丽丽的眼睛。她挤眉弄眼,两人难得无声交流着姑娘的小九九。
“帅哥,你放心,我会把江芜安全送到家。”王丽丽拍拍胸口保证。
许文拓点头:“行啊,我信你。”
两人在江芜身边一唱一和,江芜夹在中间哑言。
江芜跟着王丽丽上车。车里面还坐着一名中年男人。他眼间一副银框眼镜,条纹衬衫,西服外套搭在手臂。银丝裹了大半,脸上挂满与这个年纪不符的细纹。整个人看上去颇具威严。
王丽丽率先介绍:“这是我爸。”
“叔叔好。”江芜礼貌打招呼。
后座的中年男人微微点头,谦和笑着招手。
雨水在夜幕狂哮,司机将雨刷调成自动模式,玻璃前方的雨刮慢悠悠推开迅速灌下的水柱,水流改道,荡出水花。
王丽丽大眼睛咕噜咕噜转,好几次想问什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江芜见她忍得辛苦,笑道:“怎么了?”
王丽丽煞有介事瞧了边上的父亲一眼,靠近江芜咬耳朵:“那个帅哥要去哪啊?这么晚了,不会要沾花惹草吧。”
她瞧着两人挺般配,说不定郎有情妾有意的,不免代入了江芜视角,有些担忧。
“他还老是看手机!”王丽丽思索,越想越多端倪,压着声音:“哎呀!不会有什么备胎吧!”
“你知道的,没有人能笑着从男人的手机里出来!”王丽丽说得上了心,嗤笑一声,心中问候了一遍典中典过往男友。
江芜被逗乐了,正经解释:“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
一句话,给这段关系完成清晰定义。
喔……王丽丽依旧不太相信,江芜不说,她识趣地没再继续问,埋头看今晚拍的照片。
姜庄的雨忽大忽小,跨过一个区,雨点声渐渐弱了。
这会儿,王丽丽不看手机了,开始喋喋不休聊天。江芜不动声色瞧着后视镜,王丽丽撒娇地靠在父亲肩上,断断续续聊晚上的趣事。王丽丽父亲笑着点头,偶尔轻轻应一句,江芜听不清。
他眼里疲惫却流淌着满满的宠爱,静静听女儿絮叨。
江芜朝外看,夜景匆匆闪过。她不免想起幼时的自己。那时左边是江柘,右边是江胜,她的脑瓜东倒西歪,两边都是靠山。
车转入小道时,雨刚好停了。星星沉在一滩滩水洼里,微微颤动。
远远地,她看见了那座靠山。
江柘撑着伞,在雨里驻足。阴影下江柘瞧起来比平常瘦些,淡然若竹。
那一刻心有灵犀,她知道他是在等她。
车刚停下来,她便解开安全带下车,快步进入江柘的区域。
她知道自己有些急,但她更刻意些,想让江柘看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笑容自然流露,是江芜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灿烂。
“文拓说你朋友送你回来,我出来等等。”江柘像这雨后的月色一般温柔,道:“有些晚了,困不困?”
江芜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今天一大早就去实习公司赶稿子,又几乎一整天跟着许文拓‘劳作’,现在脑子打颤,真的有些困了。
“江芜哥哥你好呀!”王丽丽也跟着下车,热情打招呼。
“丽丽,这位朋友叫什么呀?不给爸爸介绍一下。”王丽丽父亲在车里忽然开口。车窗全打下来了,他的视线在江柘身上停留。
江芜终于听到他的声音,比想象中轻细,倒像是五十出头的男人了。有那么一瞬,江芜看到了中年男人眼里的光。
“是江芜哥哥。”叫什么,王丽丽有些忘了。她转头向江柘求助。
“你好,我是江柘。”江柘开口。
啊……王丽丽父亲似乎有些失落,缓缓道了句:姓江啊。
江柘不由多看了眼车里愣神的男人,礼貌应声。
沥青路一股雨后的味道,附近的排水口间断地传来哞哞声。
王丽丽觉得奇怪,问父亲:怎么了?
“没什么,爸爸看你这位朋友,长得真是有几分像少时的朋友。”王丽丽父亲倦了,揉揉眼提神。
“谁啊?”王丽丽接一句,她已经在挑选今晚的照片,准备卡点发送朋友圈。选出三两张,递给江芜出意见。
后来,那天的很多事情江芜都忘得七七八八,午间街头明媚的老太太,酒吧里许文拓说不清的笑,门口静静等候的江柘。再后来,她都忘了是因什么事情坐上那趟归家的车。
只记得王丽丽父亲的一句话,彻底改变了暗橘路灯下的他们。
维修人员赶来撬开井盖疏通路口积水,一只牛蛙从排水口跳出来,仰头狂吸重见天日的第一口氧,像狭长的汽笛声,长鸣不止。
轨道转弯,列车轰隆隆偏航,蒸蒸雾气为彼时高歌。多年后回头看,仍觉得世间的缘分奇妙。
“就是爸爸曾经的挚友,李铭涛,你李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