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孙婆突然嘶声大吼,“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掐住黄麟脖子!
此时的孙婆满脸狰狞,咬牙切齿道:“咒俺儿死......掐死你!掐死你!”
黄麟皱了皱眉,伸手在孙婆脑后轻拍了一下,妇人便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黄麟目光转向床上:
床上躺着个稻草人,一张干枯的人皮裹住了草人,外面还罩了衣物,这人皮虽已干枯,但仍可辨识面目,是名年轻男子。
抱起孙婆,将她移到客房的床上,黄麟运起明心咒,一双素手微微泛起荧光……
片刻后,妇人幽幽转醒,她看着黄麟,面现羞惭之色,老眼泪流不止,光严禅寺的明心咒见效了。
“你执念太深,已近魔障。”黄麟坐到床边,递给孙婆一杯水,“与我说说,可好?”
原来,去岁之时,儿子进山采参,三、四日未还家,孙婆心中着急,在山中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到有一日,遇上了陈猎户,与他说起此事,陈猎户便担忧会不会去了界牌山。
这山中谁不晓界牌山凶邪,孙婆本不信,奈何已四处无果,只得央陈猎户指路,她拼着一死,也要去那邪地看看。
陈猎户也是古道热肠,带了孙婆进了界牌山,没想到,就在山口不远处寻到了那张人皮,儿子竟当真遭了剥皮鬼毒手!
孙婆寡居多年,就指着儿子相依为命,哪受得了这剜心之痛,于是终日悲戚,神志有些不清了。
后来,听说本县冯老爷乃灵者,符箓神妙无穷,她便倾家荡产到镇上求了冯老爷亲画的“唤魂符”,回来后便贴于院墙之外,期待儿子还魂。
没成想,此举之后,她日思夜想,竟入了魔障,当真以为儿子已归家,只是病了……
黄麟听罢,暗道:如此说来,这剥皮鬼大抵是真的了。
她年纪尚小,哪见过如此诡谲、凄婉之事,想了想,从包袱内取出两块碎银,放于床头,正色道:
“你一世凄苦,临了又遭此大难,实不知如何宽慰,但我……我阿翁曾说,执念而生,执念而亡,一念放下,便为新生。”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听人家说,人故去后,终要入土为安,你如此日夜守着,令郎在天有灵,怕是难以瞑目……还是安葬了它,早些搬去山外吧。”
此时,窗外风雪已停,一抹淡淡的金光刺破天际,正映在黄麟脸上,她长呼了口气,只感这屋内憋闷,片刻都不愿多呆了。
不再理会呆如木鸡的孙婆,她提起包袱,径自出了屋,又从磨房中牵出毛驴,出门离去。
几炷香后,待黄麟走到山坡之上,身后传来阵阵“噼啪”声,回头望去,只见孙婆的屋子已火光冲天!
黄麟大吃一惊,忙提气狂奔而返,待到那圈篱笆墙前,早已火势冲天,回天乏术。
此时,炎风拂面而过,隐约带了凄婉的歌声:
“月儿弯弯,
风儿轻,
梦里有星星。
天无寒凉,
虫莫叮,
身旁有娘亲。”
……
红豆手持猎弓趴在树上,低头躲于树冠中,她双目泛红,目光中恨意几乎化为实质。
她的猎物,一胖一瘦的两名劲装汉子,此刻正坐在她家堂屋中推杯换盏。
“嗖!”
一支箭射进窗户,正中胖子的心口!
红豆又抽出一支箭,迅速张弓搭箭,死死盯着自家大门,身子绷成了弓状,微微颤抖。
“定是那个小娘皮,找死!”
怒骂声中,瘦子一脚踹开大门,举着木盾从屋中冲了出来,手中的腰刀泛着寒光。
他四下扫了眼,一个健步迈下台阶……
红豆等的就是此刻!
她纵身跳下,腰间缠着的麻绳被体重拉得笔直,麻绳绕过树干扯起了台阶下藏着的绊脚索套,瘦子的一只脚刚好踏入套中。
瘦子只觉脚下被猛地一扯,整个人栽了下去。
“嗖!”
箭破空而至,正好射入他的咽喉!
瘦子鼓着双目,抽搐了几下便没动静了。
红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那本该殒命的胖子从屋内冲出,举刀冲向自己。
他胸口还插着那支箭,但却无血迹流出。
护心镜!
红豆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便看见刀光劈向自己,心中暗道:完了!
“嘭!”
屋顶弹出一粒石子,正好撞在胖子的刀口,竟将刀撞脱了手。
红豆见机不可失,扯开腰间绳头,身子一跃撞向胖子,一口咬在了他耳上!
“哇啊啊!”
胖子吃痛惨嚎,忙揪住红豆头发,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黄麟从屋顶跃下,轻轻落于地面,她看着厮打在一起的两人,皱了皱眉头。
“你们,谁是陈猎户家的?”
两人无人答话,继续在地上翻滚。
黄麟走到两人身旁,提高了嗓门:“谁是陈猎户!?”
仍无人理她。
此时,红豆已被胖子压在身下,脖子被死死掐住,眼见就快不支。
黄麟一把抓起胖子肥腻的后颈,运劲一甩,偌大的身躯竟被甩飞了出去,直直撞上树干,晕了过去。
红豆从地上爬起,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晕过去的胖子,大吼一声就要冲过去,却被黄麟一把拉住。
“你可是陈……”
还没待她说完,红豆一拳头就招呼了过来!
黄麟躲开拳头,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啪!”
红豆两眼上翻,也晕了过去。
......
堂屋内,红豆被一碗凉水浇醒,她看见打晕自己的女道正蹲在身旁。
“醒了。”黄麟眯眼一笑,“你可是陈……”
红豆挣扎着想站起,却发现身子被捆着,她嘶吼道:“狗贼!泼才!放开你家奶奶!”
黄麟柳眉一竖,反手就是“啪!啪!”两记耳光。
脸立时肿了,眼中泛起泪花,但红豆也不再挣扎。
“要不是我,你现下已去投胎了!你是谁家奶奶!”黄麟冷冷看着她,又问道:“你是陈猎户家的?”
双眼流下清泪,红豆轻轻点头。
红豆姓陈,正是陈猎户十四岁的女儿。
陈猎户娶妻许氏,膝下一女一子,陈红豆是姐姐,陈金宝为弟弟,年方十岁。
三日前,来了十来名山外人,为首一人瞧着颇为阔绰,陈猎户听说他们要去风口村,竟一反常态地满口答应,当日天色已晚,便约好次日天明出发。
晚饭时,陈猎户多饮了几杯,几番套问下,便说出了自己本是风口村人氏,当年,村中遭遇大变,他便逃来此处,后才娶妻生子、落户生根。
红豆心细,瞧得真切:那山外众人一听此言,便有些面色不善。
次日,陈猎户领众人进界牌山寻那村子,他们则留下胖瘦二人看行李,临走前,那首领给二人使了眼色,这又被红豆瞧见,于是更加警觉。
果然,众人才离开半日,胖瘦二人便暴起发难,他们杀了许氏和陈金宝,却被红豆逃了出去,三人在附近纠缠了一日夜,直到黄麟到来。
听罢红豆所言,黄麟不解道:“你爹既已带他们去那村子,这二人为何要杀人?”
红豆恨恨道:“二人行凶前,曾说风口村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这是为何?”
“你去问他们啊,问我做什!”红豆瞪着黄麟,咬牙切齿道:“那天杀的肥猪呢?”
“被我绑在门口树下了。”
红豆当下站起,双眼盯向大门,挣扎道:“放开我,放开我。”
“可以,不过,外面那胖子还杀不得。”
“为何?他们杀了我娘亲、我弟弟!”
“就不想知道他们为何要杀人?”黄麟看着红豆双目,冷冷道:“他们是谁?为何来风口村?杀了这两个,你就算报仇了?”
红豆愣了愣,眼泪又流了下来。
“那胖子嘴挺硬,不过……”黄麟嘴角微勾,露出一丝坏笑,“他挺胖,虽被我剌了几条口子,在外面应当也能扛过一宿,待明儿天亮再审。”
“对了。”她解开了捆住红豆的绳子,“你知道风口村具体所在吗?”
“不知道!”
红豆扔下这句话,便径自走到角落处,提起一根锄头,就朝大门口走去。
“说了留着明日再审,你干嘛去?”
红豆抹了一把眼泪,“我娘和我弟,还没安葬!”
......
入夜后,又起了风雪,黄麟随便吃了些干粮,洗漱后,便堂屋中铺了地铺睡下,因连日奔波,加之昨夜在孙婆家又没睡好,于是很快便沉沉睡去。
“啊!!!”
惨叫声传进堂屋,黄麟猛然惊醒,朝窗外望去,仍是风雪交加夜深时。
那声音是从大门外传来,像是那胖子的声音!
莫非红豆半夜想不过,起了凶性?
黄麟当下起身,披上道袍,顺手提了玉刚短剑便出了大门。
户外漆黑一片,风雪声灌得人耳孔生痛,她返回屋内,寻了火把点上才又出去,才走下台阶,便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气。
树下扔着断裂的绳子,胖子已不见了,地上、树干上溅满了血,一条长长的血痕蜿蜒进旁边的猪棚内。
黄麟皱了皱眉头,转身朝猪棚跑去。
她刚走进猪棚,便觉腥气扑鼻,脚下一阵粘腻,忙低头看去:
只见猪棚之内,两口猪已被开膛破肚,鲜血、内脏四散横流,寒风将其凝成了黏糊糊一大片,血迹顺着墙壁蔓延到房梁……
一具人尸正吊在房梁之上!
那尸身全身鲜血淋漓,仿佛刚被剥了皮,双腿朝上,被卡在房梁夹角处,依稀正是那胖子。
屋顶破开了一个大洞,那腹部豁开了一道大口,肠子被拖出尸腹,穿过洞口挂到了屋顶外。
黄麟正欲走近细看,突然,主屋内传来一声惨叫!
这是红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