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信半疑间,颜渺忍着苦涩的气味,屏着气将那碗药汁饮下。
就寝前,她将楚药送来的药膏涂在伤口上,体内毒素已清,伤口边缘露出粉嫩的新肉,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颠簸许多日,颜渺几乎是一躺到床上就入了梦,直到月悬中空,她在梦中翻了个身,才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沉重的呼吸声,带着明显的克制,似乎还有青梅酒的香气。
大片大片的滚烫突然贴上颜渺的脖颈,很快把她给热醒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样熟悉的感觉,除了慕容珩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松开!”手肘下意识的将他的触碰抵开。
夜宴上,他喝了不少酒,还差点被人设计饮下不干净的东西,他在前院应酬,她倒好,睡得舒服,竟是毫不在意自己。
哪有这么好的事,她说不想与自己扯上关系,可他偏要强留。
借着酒意,慕容珩非但没有松开,反倒与她贴的更近些,柔软的寝衣,平稳的呼吸,就连鼻尖萦绕着的淡淡馨香,无一不让他感到舒适。
他少见的顺应本能,在她下颌处蹭了一下。
不动还好,一动颜渺心中的无名火腾的烧了起来。
他把自己当什么了,白天才说好的身份,夜间就闯进她房间,这等行径跟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她心里烦躁,手上动作丝毫不见放轻,只见她往里侧挪了挪,在慕容珩就要跟过来的时候,一脚蹬在他小腿上。
而后,颜渺所在的院子,灯火重燃,就连前院的张应沉都知道了,立刻殷勤的派人过来照顾。
楚药一边给慕容珩上药,一边啧啧摇头,眼神揶揄之外还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探究。
慕容珩伤口开裂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颜渺自然不会再待在榻上不起,她换了一身简单的常服,发髻半挽,因着实在来不及梳理,只好以面纱遮挡容颜。
此刻,她正老老实实的坐在角落里的绣凳上,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她发誓自己不是有意的,要怪只能怪慕容珩不打招呼闯进来。
是他自找的。
这才到张府一天,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全府上下谁还会相信颜渺只是楚药的徒弟,怕是早就把她和慕容珩的关系猜测八百次了。
慕容珩也在悄悄打量她,他实在没想到伤口会裂开,原本是想让她心软,现在看来算是弄巧成拙了。
正当他思忖着该如何开口解释,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娇媚的嗓音,“王爷可还安好,听闻王爷伤口开裂,念楹实在担忧,特奉老爷之命前来照顾王爷,还请王爷见念楹一面。”
听这声音娇若泣兰,只几句话就足以令人猜想这位自称念楹的女子的容貌,想来不是凡物。
女子在官场上向来是男子的点缀,颜渺暗暗在心中想,这位叫念楹的女子地位应该不高,否则也不会夜半露重时分前来。
想到此处,她有些好奇慕容珩的反应,借着打量烛火,快速的朝他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谁承想竟被他抓了个正着。
也不知是他一直盯着自己,还是巧合。
视线在空中交汇那一瞬间,颜渺居然有些心虚,忙不迭地移开。
他就知道,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如今就连旁人送女人给他,她也能做到毫不在意了。
那位自称念楹的女子在寒风中等了足足一刻钟,也不见有人请她进去,晚宴时她近身侍奉安和王,这位王爷年轻俊朗,与她所见过的达官贵人全然不同,只是在他身侧侍奉片刻,便足以让她丢了心。
她是清倌儿出身,自持清高,向来卖艺不卖身,原本这次张府夜宴她是不愿出席的,若非张大人威逼利诱她也不会走这一遭,可到了此刻,她却是心甘情愿前来侍奉,听闻安和王伤口开裂,急急忙忙的就赶了过来。
若在从前,她断不会如此放低姿态,定城无人不知晓她的名号,冠有清雅绝伦之称。
她想,只有这样伟岸的男子才是她该托付终生的人。
屋内,颜渺受不住困顿,眼皮合上又张开,一阵冷风从外面传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慕容珩到底要干什么,不让人家进来也不请人家走,还占着自己的房间不走,美其名曰缓一会儿,大半夜的他不睡觉别人还要睡呢。
“你赶紧走吧,还有人在外面等你。”她嚷嚷着就要往床边去,极为不满地控诉他今夜的不耻行径。
“你想休息?”他盯着她因困顿而湿润的眼角。
嗯嗯,颜渺连连点头,人犯困的时候,总是格外好说话些。
他抬手用干净的棉布擦去她眼角的濡湿,带着几分小心思:“我也要回去了,但人堵在你门口,我不好出去。”
他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传到颜渺耳中自然就成了张应沉给他送人,他不想收,但他们现在借住张府,面子上必须要过得去,所以这种得罪人的小事需要她来做。
再怎么得罪人,最后都要归到慕容珩身上,她毫无顾忌的走了出去,跟守在门外的女子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直到念楹的双眼睁得圆溜,满眼的不可置信。
没一会儿就面带难色的离开了,走时一步三回头,别有风情的细眉蹙起,让人无端怜惜。
慕容珩离得远,听不清她们说的话,但能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人已经离开了,你也赶紧走吧。”颜渺以袖掩面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我快困死了。”
实际上跟人打过交道后,那点子睡意早就给折腾没了,她只是想让赖在房间里的人赶紧消失。
慕容珩迈步朝门口去,将要踏出时,冷不丁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颜渺掀开被子爬上床,随口道:“还能有什么,不过是诋毁了你两句,她就信了。”
慕容珩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你......”。
“哎!”颜渺伸手打住,“这不能怨我,是你让我把她请走的,你又没说用什么方法。”被子一卷,颜渺朝里躺好,浑身上下散发着“慢走不送”四个字。
慕容珩无奈,只得把门带上离开。
次日,慕容珩受张应沉邀请到前院用膳,桌上摆满了强身健体兼壮阳之物,一看到这些膳食,就让他想起昨夜泡的冷水。
慕容珩面色不改,笑着寒暄。
这个张应沉,要早点收拾了。
昨夜之事明显成了一个催化剂,颜渺一行人在此处待了不到三天就宣告启程了。
慕容珩也不管自己身体恢复的如何,只听楚药说她的情况很稳定,便即刻下令赶路。
张应沉再三挽留这位京城里的红人,可慕容珩又怎看不出对方的心思,只能借皇命难违脱身。
对于慕容珩做的事,颜渺毫不关心,甚至有意回避,直到回京后才发现他居然下了一盘这么大的棋。
再次回京,扑面而来的只有陌生感,不过几年而已,这里与记忆中的京城就大相径庭,果然只有变化才是唯一的不变。
颜渺拒绝了慕容珩的“照顾”,没有去他提前准备好的私宅,而是大喇喇的住进了鱼龙混杂的客栈,此次进京,她没有久留之意,只是想来看看喻雅,等喻雅脱离苦海,她就寻一个好去处逍遥自在。
慕容珩明显有很多事情要做,安置好她,留下几个护卫就匆匆离开了,期间他好几次想把她带在身边,不让颜渺离开他的视线,可接下来要做的事万分危险,且人已在京城,便只能歇了心思。
休整一夜后,颜渺带着一个护卫去了京城最大的茶馆鸿昌茶楼,颜渺出行匆忙,身上半块银子都没有,在门口站了半天思索该如何溜进去打探消息,这时,身后的护卫问:“颜小姐何不进去?”
颜渺叹了口气,无奈:“我也想啊,可惜身无分文。”
一个褐色的被塞得鼓囊囊的荷包递了过来,那护卫说:“这是主子为您准备的,您大可放心使用。”
颜渺弯了弯嘴角,大大方方的接过荷包,慕容珩的钱不花白不花。
有钱就有门路,一进茶馆,颜渺直接点了一壶最贵的君山银针,外加几样小食,小二看她如此豪爽,点头哈腰的将她迎进了包厢。
“客官,您的茶水到了,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小的。”
“慢着。”颜渺喊住小二,招手示意他靠近点,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给他,对方立刻笑得看不见眼。
“谢客官赏!”
颜渺摆了摆手,装出一副很受用的模样,而后道:“小哥,我想跟你打听点事,你要是说的好,我还会给你。”她纤细的手指把玩着另一枚白花花的银子,意味很明显。
对方立刻点头如捣蒜,“你尽管问,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可知这庆宁侯府有位病重的公子,他的病可有治好的可能?”打听高门侯府的秘辛,多少带着点风险,见小二打着哈哈有顾虑,颜渺解释:“实不相瞒,我表弟病重,无良药可医,辗转打听后得知与庆宁侯府公子的病症有几分相似,又听闻庆宁侯府多有神医,便来碰碰运气。”
言辞间,皆是无奈和辛酸,仿佛真有个久病不愈,即将垂死的“表弟”。
一听她是来求医问药的,小二便放松了几分,低声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这侯府公子是娘胎里带的病,几天前还传出了吐血不止的消息,连宫里的太医都说该准备后事了。”
看来,这侯府公子的身子是真的羸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