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过,窗外的树叶片片落下,无人问津。虽然明白这很傻,但我望着这萧索的景象,竟觉得我的生命也要随之逝去。”菲利西娅在日记中写道。
一九七八年九月一日,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菲利西娅在父亲、哥哥、姐姐和堂姐的护送下走上列车。菲利西娅安静地微笑,扮演着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形象。他们四个就像一堵高墙似的把她围起来,让她迷茫、无望。第无数次,她想起来暑假的那次令人绝望的谈话。
“菲尔,从小到大,我们从没有要求过你什么,对不对?所以,答应我好吗?别再和那个布莱克走在一起了。霍格沃茨有的是比他好得多的男孩,你在艾博家的表哥汉斯就很好啊。他一直都挺喜欢你的。你也不讨厌他,对不对?”
那个男孩每次看到她就会露出来憨憨的笑容,时间久了让她觉得怪无趣的。是的,菲利西娅不讨厌汉斯·艾博;实际上,霍格沃茨的每个人她都不怎么讨厌。
“那不一样。”菲利西娅弱弱地开口,她的堂姐叹了一口气。
“我们原本不想把你搅进来,但现在局势越来越紧张了。你要记得,我们与布莱克的立场不同。你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可是我喜欢他,”菲利西娅难过地说,“为什么我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是一个食死徒。”高奈莉娅用轻柔的声音告诉她,她直接僵在了原地。他已经是一名食死徒,事情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但这不可能!
“你确定吗?”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可笑的坚持。
“不然他为什么这两个月都没有给你来信呢?”高奈莉娅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菲利西娅瞬间没了底气。
“我……我明白了,”她说,“你让我考虑一下。”
菲利西娅不出所料地病了一场。和以往不同,这次她没有用笑脸安慰着那些为她伤心的亲友。她整天神色恹恹地坐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在菲利西娅还病着的时候,国际巫师联合会的访问团抵达了伦敦。高奈莉娅在作为部长高级助理陪同参观圣芒戈医院时遇刺,差一点就没命了。在出院后,高奈莉娅被部长特批了一周的假期在家养伤。
半夜,菲利西娅举着烛台,穿着她一直都想穿的白色丝绸睡裙摸到了高奈莉娅的房间。万物沉睡的夜晚总是更容易让人吐露心事。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菲利西娅蜷缩在她怀里小声问,“特别、特别喜欢的一个人,觉得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比他更好、更合适的人了。”
高奈莉娅只有过一个男朋友,他的名字是埃德加·博恩斯。高奈莉娅和他交往是因为麦克米兰与博恩斯是世交,也许他会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但在这一刻,高奈莉娅想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埃德加,而是威廉·普林斯。那名高傲的男巫以一种强硬的姿态闯入她一向理智的思维,让她想起来很多年以前,他们还没长大的时候——
“我要当一名药剂师,去研究魔药。”威廉认真地说。她则骄傲地告诉他,她要去当一名法官,去维护世间的公平与正义。
“我们一定可以实现各自的理想。”威廉说,她也是那么认为的。
但十几年过去,他成了食死徒,她成了情报官。他们的故事只存在于别人永远也看不到的地方;而在他们能看到的地方,她是执剑者,他是那条注定要被正义斩杀的恶龙。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明明白天可以轻飘飘一句带过,为什么到了晚上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呢?
“不,我从没有那样喜欢过谁,”高奈莉娅在夜色中对堂妹说,“真是太遗憾了。”
“可是我有。我真的很喜欢他……对不起,康妮……我知道我不可以,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菲利西娅呜呜地哭起来,“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我知道你差一点就……”
菲利西娅几乎要被愧疚给淹没了。她没有胆量去问高奈莉娅那一天袭击圣芒戈的两个食死徒是谁,她惧怕那个答案,害怕它会斩断最后一点可能。
九月一日上午十一点,火车鸣笛。菲利西娅想起来上次哨子吹响的时候,他吻了她一下,然后拉着她的手疯狂奔跑。她最好的回忆似乎都留在了过去的那个夏天。
菲利西娅微笑着冲月台上的家人挥手。列车缓缓开动,驶过站台。她放下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刚刚没有看到雷古勒斯……他在哪?他为什么不给她回信?他真的已经是食死徒了吗?
菲利西娅要听他亲自说。在过去几周,这个念头犹如一团火焰在她心中燃烧,支撑着她穿过茫茫白雾,让她没有倒下。
她在列车上没有得到这个机会。她的表哥汉斯·艾博奉命陪伴在她身边,想方设法地想让她露出一个笑容。菲利西娅看着他笨拙地讨好,在心里刻薄地想到她一眼就能看穿他心里的想法,真的怪无趣的。她只是不忍心戳破他。
“我要去趟洗手间。”菲利西娅说,再也不想听他讲那个巨怪和女妖的笑话了。
巨怪和女妖……那个故事对菲利西娅毫无吸引力。她禁不住想起和雷古勒斯在一起的时间,他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似乎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他从不会被她说出的那些高深魔法吓住,只有他能看破她的真实面目。
她已经见识过最好的了,菲利西娅想,她宁可一个人待着也不想要一个拙劣的替代品。被这个念头驱使着,她走过一间间包厢,在一张张面孔中急切地寻找着他……
她要找到他。
菲利西娅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感觉到了,刻意放慢脚步,突然痛恨起自己虚弱的身体。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连快走几步都承受不住呢?
“孩子,你还好吗?”
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菲利西娅扶着墙壁,抬起头,看到了那名推着小推车的老女巫。她正在对她和蔼地笑。
“我很好。”菲利西娅倔强地说。
“拜托你先进包厢里待一会,我得把车子推过去。”她请求道。
菲利西娅点点头,后退了几步,敲了敲包厢的门,推门进去了。
“抱歉,我——”
雷古勒斯令人意外地出现在菲利西娅眼前。他坐在窗边的角落,安静地读书,看起来和几个月前没什么分别。菲利西娅想知道为什么她刚刚没有看到他。他是在故意躲着她吗?菲利西娅既生气又委屈。
不,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菲利西娅按下了心里的情绪,尽力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嘿,雷古勒斯,好久不见。”
他过了很久才抬起头,灰色眼睛平静如湖水,让菲利西娅的期望一点点落空。
雷古勒斯眼里的菲利西娅人瘦了一圈,脸上透着不健康的红晕,看起来像是纸糊的一样。他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麦克米兰小姐,”他冲她轻轻点头,“你可以走了。”他淡淡地说,重新埋头书本,好像她只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老女巫已经推着小推车走了。
装满期望的气球被戳破,酸涩的感情溢出。菲利西娅盯着他,觉得从小到大还没有这么委屈过。主要是,没人惹得起她身后那一堆护短的家人,这让菲利西娅拥有了理论上能横着走的资本(如果她能走得动的话)。
“我给你写信了,”菲利西娅被气得声音发抖,“你为什么——”
“菲尔,”一个不识趣的声音在身后出现,菲利西娅愤怒地转头,看到了不知所措的汉斯·艾博,“你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实际上,菲利西娅有点嫌弃汉斯。他们太熟悉了,她连他几岁掉了哪颗牙、喜欢过哪个小女生又是怎么失败的这种糗事都知道。汉斯太笨了,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时候,他从来都是任劳任怨被菲利西娅使唤的那个,而菲利西娅从来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可在这一刻,菲利西娅看着汉斯,觉得自己心里的委屈到达了极点。她眨眨眼睛,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们走。”她低声说,试图将汉斯推出包厢。但他没有动。
“发生了什么?”他越过菲利西娅的肩膀,看到了没事人一样的雷古勒斯,眼睛眯了起来。菲利西娅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但还是没什么起色。
“喂,这是怎么回事?”这话是对雷古勒斯说的。
“我说了,走,”菲利西娅提高了点音量,伸手使劲掐了一把汉斯的胳膊,“走!”她仰起头命令道。
汉斯在看向菲利西娅的时候立刻换上和颜悦色的表情,他狠狠瞪了雷古勒斯一眼,雷古勒斯连头都没抬。
菲利西娅跟着汉斯乖乖回到了包厢,没想到她的好朋友劳拉也在那里。没心没肺的劳拉说着和她闹分手的男友(这并不是第一例),此时在菲利西娅听来竟有些刺耳。
“你别去找他的麻烦。”菲利西娅在吃午饭的时候对汉斯说。他们的午饭是麦克米兰家的小精灵按照菲利西娅的口味做的,有她喜欢吃的煎鱼。
汉斯没说话,菲利西娅知道他的脾性。
“别那么做,”她细声请求道,“求求你。”
汉斯还是不说话。她可从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过他。现在,就为了布莱克家的那个小子吗?
“我会觉得很难过的,”菲利西娅轻声说,“你会答应的,是不是?”她揪住他的袖子,摇了摇。
那双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祖母绿色眼睛正哀求地看着他,让她看上去像一只可怜巴巴的落水猫。汉斯一心软,点头答应了。
“你要一直开开心心的,”汉斯粗声粗气地说,趁机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菲利西娅此时没有拒绝,“为了布莱克,犯不着。”
菲利西娅微笑着点头,可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发问——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特别、特别喜欢的一个人,觉得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比他更好、更合适的人了。”
菲利西娅透过层层迷雾看到,在她心里有那么一个人——一个她特别喜欢的人,一个她爱的人。
他以星辰为名,只用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再次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