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内
玉帝和王母正在对弈,天官来报杨戬求见。
玉帝头也不抬的摆手:“朕不是说了让他不必来谢恩吗,就说朕忙着,让他走吧。”
玉帝此时是一点都不想见他。
天官却道:“回禀陛下,真君说是为故人带了几句话,还请陛下聆听。”
玉帝执棋的手一顿,王母见状,给了个台阶说道:“陛下,还是见见吧,正好臣妾还有一事要和二郎神说呢。”
玉帝抬头看了她一眼:“娘娘要做什么朕不管,但切记一点,不可牵扯了云华,否则叫三界知道了,天庭就颜面扫地了。”
王母笑了笑:“臣妾明白。”
屏退四周后,杨戬进了瑶池,可见了玉帝王母他却不曾行礼,只是站定在阶下淡漠的看着高坐上的玉帝。
玉帝被他看的恼火,拍了桌子:“杨戬,你这是何意?”
杨戬缓缓低下头,这才行了一礼,不甚恭敬道:“陛下息怒。”
玉帝微微阖眼压抑怒火,不耐的问:“说吧,你带了什么话来。”
“故人说,已无恨无怨,此后终不相认。”
杨戬话音一落,玉帝就睁眼了。
素来威严无波的眼中此刻有些许波动,他似乎微微叹了口气,可眨眼间又变的没有一点表情。
玉帝再次阖上眼,却不再说话。
杨戬又道:“母亲已经随三妹回到华山,以后也永驻华山,不会再上天庭了,杨戬遵循母亲的意愿,也如陛下所愿,此事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以后三界仍旧没有云华这个人。”
“陛下,尽可宽心了。”
讽刺意味太过明显,刺耳难听。
玉帝却不知如何发火,半晌,冷冷一哼:“杨戬,能有眼下的结局,已经是朕法外开恩了,你若识趣,就不该强求更多。”
杨戬是个聪明人,玉帝知道他不用别人点拨,只需些时日,他自己就能想通云华之事的前因后果。
其实杨戬在得到日月神灯那一刻,他就已经隐约猜到了一切都是玉帝在推动。
但偏偏他只能顺着玉帝铺好的路一步步走下去。
母亲不得不救!
摆在他面前的也只有那两个办法!
可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杨戬掩下了情绪,拱手谢恩:“多谢陛下法外开恩!”
王母见气氛不对,忙岔开话题问杨戬:“杨戬,你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本宫的事吗?”
一旦云华复活,杨戬便自愿散去修为!
杨戬颔首:“记得,杨戬也是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王母点了点头:“云华虽然已经复活了,但鉴于此事并不是本宫促成的,所以我们之前的约定也就不作数了。”
自从知道一切都是玉帝布局以后,王母就知道她和杨戬这个交易算是作废了。
且不说杨戬会不会赖掉这个交易,若是不知道这一切是玉帝促使的话,王母兴许还胸有成竹!
可现在不同了,玉帝下了这样大的一盘棋,甚至为了复活云华不惜去西天恳求如来佛祖出手,显然是对云华这个妹妹仍存有手足情谊。
那对杨戬,他也就难免会心软。
不过能撤了杨戬的司法天神之职,王母也算满意了。
杨戬却道:“不必作废,杨戬仍会如娘娘所愿废去修为,只是还望陛下和娘娘能借小神一样东西。”
王母:“什么东西?”
“女娲石!”
据说,当年女娲为了救治自己的病故爱女,将自己的数万年修为全都倾注在了一块补天所剩的石头上,从此那石头便具备了十分强大的力量。
重生万物!
但是传说毕竟只是传说,没有人真的用过它。
可只要有一线机会,杨戬都要去试试。
玉帝皱眉问道:“你要女娲石做什么?”
女娲归隐后,女娲石就被玉皇大帝保管了,杨戬想要借此复活月桂树,就必须要将月桂树之事和盘托出。
玉帝听罢,冷哼一声:“好个嫦娥啊,这月桂树倒被她用来作了你家的人情,还骗朕说是什么天雷所致!原来竟是为你隐瞒了!”
杨戬微微一怔。
他并不知道嫦娥当年是自己揽了责任,还只以为是玉帝并没有发现。
杨戬心中一时有些堵的慌。
她总是这样,做什么都不会提前告诉他!
一边没收了他所有的希望,一边又施舍着他根本不需要的怜悯!
他杨戬难道需要一个女子挡在自己面前吗!
玉帝这边却是真的气到了,毕竟月桂树关系着月宫存亡。
月宫若不存在了,恐对凡间影响甚大啊。
从前嫦娥未曾飞升时,月亮只是一处荒凉之地,月升月落也是由它自己掌控。
后来随着嫦娥飞升,天官册上却突然出现个‘太银星君’之职,后叙:掌司月、星云!
天地所赐封号,玉皇大帝也不能插手,嫦娥便顺理成章的入住了月宫。
也是从那一刻起,月亮不再自行司月。
广寒宫为嫦娥而生,月桂树亦是支撑着广寒宫的唯一支柱。
玉帝和王母谁都不敢保证说:若月宫倒塌,那月亮还会不会再自行司月?
想到此,玉帝更生气了,问道:“也就是说,你复活云华用的也是月桂树干?”
杨戬不语,默认了。
玉帝一看他完好无损的样子,也猜到了大概是没用心头血!
玉帝觉得自己仿佛要一口血喷出来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嫦娥那里会主动献出月桂树干过!
又想着素日里嫦娥对杨戬也是横眉冷对,就算杨戬去求,大约也不会相赠。
谁知!谁知啊!
正当此时,天官来报。
嫦娥求见!
杨戬一惊,那边玉帝也正打算召嫦娥前来问话。
“哦?她还自己来了,好好好,宣!”
玉帝显然气的不轻。
嫦娥那边却并不是算准了来的。
月桂树之事瞒不了多久,她深知杨戬性格。
好端端提及敖清,必然是已经有了主意!
嫦娥特地去了趟玉泉山,从玉鼎真人处套出了杨戬的确曾询问过他修复月桂树之事。
玉鼎真人博览群书,‘女娲石’一事也是他从书上看来,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给了杨戬一线希望。
但树上也写明了,若要驱动女娲石,需要倾注毕生修为!
嫦娥听罢脸色大变,匆忙赶去了华山,却没看到杨戬,三圣母说杨戬上天了。
嫦娥立刻就反应过来杨戬打的什么主意。
他要去求玉帝赐他女娲石,再引出敖清体内树灵,以自己的修为开启女娲石!
嫦娥进了瑶池后停在杨戬身侧,侧目看了眼杨戬,对着玉帝和王母行了一礼。
“小仙参见陛下、娘娘。”
“嫦娥,你来的正好,朕问你,关于月桂树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嫦娥神色淡然,拱手道:“一切都是小仙自作主张,送去月桂树干也是小仙自己的主意,二郎神和三圣母全然不知情,小仙无话可说,还请陛下责罚。”
杨戬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对玉帝拱手道:“陛下!只要您肯借给我女娲石,杨戬向您保证,一定会修复月桂树!此事皆因杨戬千年前冲动所致,也理应杨戬弥补过错!”
“杨戬!”嫦娥急切不已。
杨戬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声的对她摇了摇头。
玉帝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样子,气的又是一拍桌子:“都给朕住嘴!你们两个当朕是摆设吗!”
王母连忙安抚玉帝,悄声劝道:“陛下,眼下不是怪罪他们俩的时候,如果杨戬真的有办法修补月桂,女娲石就是借给他也无妨啊,他若修补不了,咱们再治他们的罪也不迟啊。”
玉帝想了想,如今保住月桂树为重。
压下怒火:“你若修复不了月桂,又当如何去?”
杨戬坦然道:“但凭陛下处置,杨戬绝无怨言。”
玉帝和王母一合计,眼下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试试了,便取了女娲石给杨戬。
玉帝给了杨戬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后若月桂树仍不能修复,便要拿他问罪!
出了瑶池,嫦娥气的疾步在前头走着,杨戬跟在她后面也不敢说话。
两人就这样一路去了广寒宫。
广寒宫外,嫦娥突然止住脚步回头,杨戬差点没刹住脚。
二人之间距离近的不过两拳,嫦娥这次却没退步,眼眸含怨的盯着他。
倒是杨戬愣了一瞬,回过神后猛的退却了两步。
“杨戬,究竟要我说多少遍,月桂树之事不需要你补救!你怎么就听不懂?”
杨戬只是盯着她不说话。
他很少看见她如此生气的样子。
大多时候她都是冷冷清清的没什么表情,她和谁都交好,却也和谁都只是三分交好。
曾经见她为了三圣母、为了沉香而和自己据理力争,但那也是失望的神色更多。
不曾有这样鲜活生动的愤怒。
好看秀气的柳叶眉轻轻皱在一起,脸颊也因为疾言厉色的说话而泛红,浑身都在诉说着她满腔的不悦。
她在生气,可杨戬却看的挪不开眼。
“杨戬,你听到了没有?”
嫦娥见他出神更生气了。
杨戬垂眸轻轻恩了声:“听到了。”
“你!”嫦娥语塞。
转而看见他手里五彩斑斓的女娲石,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一把夺过了石头,拂袖进了广寒宫。
杨戬被她小孩子一般的行为惹笑了,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
“嫦娥,你在担心我吗?”
杨戬看着她的背影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嫦娥顿在原地,没有回身,声音却平静的传来:“是,我担心。”
轻飘飘四个字,却在杨戬心间掀起巨浪。
“有仙子这句话,杨戬死而无憾。”
嫦娥闻言却怒极了,转身问他:“什么死而无憾!杨戬,你就非要如此做吗?让我愧疚伤心,你心里才痛快吗?”
她似乎气的厉害,眼眶也气红了。
杨戬不说话了,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拉住些什么,嫦娥却侧身躲掉了。
“你妹妹说的对,你总是把旁人看的比你自己重要,你总以为可以护住所有人,所以从来不曾问过旁人的意见,可是杨戬,我很害怕,我不想要这样。”
她不想欠这份情!
她害怕自己还不起!
杨戬看着她乘着泪水的双眸,轻声道:“可仙子并非旁人。”
而是杨戬此生挚爱。
杨戬不敢说,时至今日他仍不敢说这句话。
他想,她这样重视情义,如果说了这句话,她的自责又要更多了。
可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嫦娥也心知肚明,正是因为十分清楚这份感情的沉重,她才那么害怕。
“杨戬,我认命了,无论月宫将来如何,嫦娥都认了。”
杨戬突然笑了,无奈又悲凉的笑了。
“仙子如此,就是逼着杨戬不得不说了。”
“若修复了月桂树,我无非就是失去修为,变为凡人罢了,可如果你阻止我,届时月宫倾塌,你又将何去何从?”
嫦娥没说话,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时候会怎么样?
既然广寒宫因她存在,或许她也会消失吧。
杨戬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缓缓坐在了流水边的石阶上,看着水中嫦娥的白色倒影,轻声道:“如果这样的话,那在这世间杨戬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这便是仙子想要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