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只是传说而已,我可没见过”少司阳缺唏嘘道
“有传说,天地间孕育出八方神兵镇压八方。它们都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并且神秘莫测。具体是哪八件神兵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目前只知道其中一件——”
“——阔剑,琨霜盖渊!”(注)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李暮辞疑惑道
“相传,上古时期有琨姓女子和他的丈夫一起相依为命。她的丈夫是一名剑客,两人在海边过着平静的生活,平日里乐善好施。只是后来,不知何时那名剑客得罪了一方大名,最后宁死不屈,尸体也被抛入深渊”
“琨姓女子伤心欲绝,她也是一位和她丈夫一样坚贞劲烈的女人。她坐在深渊旁看不见丈夫的尸体,每日泪如霜雪般飘落。曾经他们施善过的人们畏惧大名,竟然回过头来妄想欺辱她,将她献上以讨好大名。她誓死不从,当即身投深渊,誓死和自己的丈夫不离不弃。”
“从此之后,这座深渊冰冷刺骨,似乎终年霜雪覆盖。直到有一天,有人惊讶地发现,这座深渊竟然已经被白色的霜雪满满覆盖”
“而后,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离开了这方大地,只有那座深渊依旧。沧海桑田,那处深渊逐渐变成玄海的海渊,奇怪的是那方霜雪竟然经久不化。”
“直到有一天,一位大能经过此地,感受到深渊的不凡,下去探寻,竟发现深渊之中孕有一剑,并且连这位大能都无法取走它,仿佛有灵性般永不动摇。”
“那位大能也是爱剑之人。当即移山倒海,在那座深渊的百里开外铸造一座岛屿出来开宗立派,取名奉剑山。这便是奉剑山的第一位山主。凭借着他的名气,越来越多的人慕名前来加入,奉剑山一时间也称为玄海的霸主剑修势力”
“直至今日,奉剑山依旧是一方霸主。他们的门客在死后都会将自己的佩剑奉于宗门的供剑崖中,传至今日已是第三十六代山主,手下还有十余位剑主。然而,如此多年过去,也未曾有人参悟过琨霜盖渊,除了当年有一个神秘人取走了琨霜盖渊,但不久后有原数归还了之外,至今没人能够参动它。”
“既然没人能够参悟琨霜盖渊,那世人为什么还把它列作八大神兵啊?大家应该没能见过它的威能吧?”李暮辞当即提出疑问。
“琨霜盖渊有灵,我刚刚说过了吧?奉剑山第十二代的时候遭遇了强敌,对方是隐世大修士。奉剑山第十二代山主惨败,就在奉剑山即将惨遭灭门的时候,琨霜盖渊异动了”
“传说玄海那日,数百海里的海水被生生斩开,一道剑气冲天而起将那位修士劈成两半。被供奉了数百年的琨霜盖渊终究是报答了奉剑山门人日复一日的供奉。这也是为什么奉剑山能够坐稳玄海第一大势力的原因,虽然没有人能够真正掌控它,但它自己就足以证明,它是天下的八大神兵之一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了。”
“据说,现在的奉剑山第三十六代山主还在参悟它呢,也不知道这一代山主能不能参悟它。”少司阳缺摇摇头“这柄剑,可是心高气傲呢”
“师傅,那现在的奉剑山主是什么实力啊?”李暮辞好奇的询问道
“现在的奉剑山主是御榜第七,剑君。你说他是什么实力?”少司阳缺反问道
“别说你,他杀我都不需要动指头”
“您打不过?”
“......你行你上!”
一师一徒的背影在夕阳下拉的老长,老长。
他们向着柳林的方向走去。
二十天后,玄月三十八,还有两日,年关。(注)
隆冬大雪覆盖了临墟城外的大地,又是一年的严冬。城内的人家纷纷挂起灯笼点燃炭火,杀鸡宰牛,做好准备迎接年关。
八神长街前的香火依旧是络绎不绝,临近年关,不少人趁机来求神拜佛,为接下来的一年积攒足够的好运。
香火盘旋着升空,八神高大的身躯慈悲的矗立在风雪里,白色的霜雪纷纷扬扬散落在金色的高大躯体肩头,无喜无悲。
临墟城外,密密麻麻分布着的小小村落。有的挣扎着般升起几缕如有若无的炊烟,向世人宣告着这里还有人生活的证明。
在更多的村落里,更多的人,则是躺在冰冷的稻草上,感受着自己慢慢变得冰冷,僵硬,失去知觉的身躯。
“至少,来世能够投个好胎,神佛大人会庇佑我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这么想着,慢慢的合上了双眼。
不知有多少人,又将在今年的风雪里永远的闭上双眼。
瑞雪兆丰年...
“冷死我了,真的要冷死了”朴蕴哆哆嗦嗦的端来茶水,倒在桌子上的小茶杯里,倒了一杯半杯都洒在桌面上,腾起一股蒸汽。
“穷道士,你这道观也太穷酸了点,能不能把炭火烧旺一点啊?”李暮辞坐在炕上,腰间别着赤鳞,不停地搓着双手。
“臭,臭小子,我..阿嚏!!”
朴蕴身上穿的依旧是那么破破烂烂,倒是加上了一件全是补丁的粗布棉服。头发乱糟糟的揉成一团,一个劲的吸着流出来的鼻涕。
“你真别冷死在这里了,你这小道观我还挺喜欢来着散心的”李暮辞笑着开口,嗅着屋外院落里的梅香,心情舒畅。
二十天来,他也渐渐的适应了这里生活节奏。每日早上起来,便赶去少司阳缺那里练剑。最近这二十天,少司阳缺不断地指点李暮辞用剑的不足之处。他的剑法也在这不断的磨练中有了稳步的提升。
每日在猎妖工会和柳林间的奔波,也锻炼了李暮辞的脚力和体魄。现在奔波于两地之间,甚至不能让他喘上一口粗气。
如果修炼结束的早,他也会逗逗小不点阳柳依依,师傅总是会把他留下来一起吃饭,师母也总是会做上丰盛的饭菜热情的招待他,让李暮辞感慨万分。
闲暇之余,他也会逛逛街,跟着萧渺认识认识猎妖公会里的汉子们。
那些性格爽朗的大汉很快就和李暮辞打成一片,李暮辞也借此认识了不少朋友。
朴蕴的道观现在是他散心的地方,李暮辞喜欢那里的清净,梅花的香味也很吸引人。他刚找上门去的时候,朴蕴还以为他是来要回那一两银子的,吓的不轻。
生活渐渐平静下来,变成李暮辞享受的样子
“阿嚏!”朴蕴又打了一个打喷嚏,用衣服的袖口擦了擦已经冻的通红的鼻子,埋怨的看着李暮辞。
“你这人说话还怪晦气的”
“我说的是实话,你看着真的像马上就要冷死了一样”
“开玩笑,我这么强壮..阿嚏!”朴蕴刚掰掰胳膊,立马又打了一个大喷嚏。
“你强壮在哪里了?”李暮辞一脸不屑的看着眼前细胳膊细腿的道士
“那,那我要是真的冷死了怎么办?”朴蕴可怜巴巴的看着李暮辞,小狗般的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
“我把你埋这院里,然后继承这个道观”
“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阿嚏!阿嚏阿嚏!!”
“哪里的话?你想,你要是冷死了,这个道观就没人在这里了,早晚是不是被拆除了。我来管这个道观,起码能保住这个道观的香火不断是不是?”李暮辞大义凛然。
“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这个畜生了?”朴蕴愕然
“好了,不逗你了”李暮辞站起身来,解开身后的包袱,从里面拿出几大捆肉干和一些面包之类的吃食递给朴蕴。
“喝了你这么多茶,这些算是还你的”他说道。
“呜呜呜呜,你真是个好人小哥!”眼泪不争气的从朴蕴的嘴角倾泻而出,他满含着热泪从李暮辞手中接过食物。
“不谢,别真饿死了”李暮辞摆摆手站起身来,端详了一番面前的道士。
“不过看你是真冷,怎么没瘦?”李暮辞皱起眉头看向朴蕴
“嘿嘿,那啥...阿嚏,最近不是冷的紧嘛,我这也没吃的,眼看就要饿死了,突然想起来这不远不是有生路嘛,嘿嘿......”朴蕴转转眼珠子,不好意思的对着李暮辞露出一个可怜的笑容。
“你去扒拉人家功德箱?”李暮辞看着面前的道士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这叫借!”朴蕴纠正道
“再说了,我信的是道家,关神佛啥事。人家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我的...”朴蕴看着李暮辞,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
“唉,你能活下来就行,我不管你怎么活了”李暮辞也被眼前这个道士的无耻程度给震惊到了,不过正如他所说,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
至少他还有选择活下去的权利,再说,眼前的道士,除了爱财,懒惰,胆小,怂之外,也没什么缺点。
李暮辞把朴蕴已经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再说,他也对那些神佛没有什么好感,与其让这些所谓的香火钱白白的被浪费掉,倒不如成全朴蕴这样的穷人。
走出道观破旧的小门,李暮辞走上前去握住门口等待的骏马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
“路上慢点,臭小子”朴蕴哆哆嗦嗦的跟着李暮辞走出来,见李暮辞转头看他,脸上里面洋溢起一阵由衷的微笑。
“你可别死了啊,你要死了,我可真就要饿死在这道观里了,帮我收尸的都没有了。到头来连老婆都没有,呜呜...好想要个媳妇...”
“滚,闭上你的乌鸦嘴”李暮辞没好气的用双腿一夹马肚子,骑着马向城外走去。
身后,朴蕴的身影渐渐缩小,那个一直挥着手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李暮辞的视野里之后,李暮辞才转过头去。
骑着马,李暮辞一路绝尘而去,从城门冲出,向着青源村的方向策马狂奔。
冷风刮在李暮辞的脸上吹着生疼,但他的内心却洋溢着别样的喜悦感。
离开故乡闯荡了一个多月,自己便已经有了如此收获,他一定要把这段时间的喜悦告诉青源村的那些家人们,想象着他们听着自己描述故事时会发出的惊叹声,还骑在马背上的李暮辞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
背后的包裹里全是猎妖公会送给他的腊肉香肠之类的年货,还有些许碎银。这些憨厚老实的汉子们听见李暮辞要回村去,一个个都慷慨解囊,愣是给李暮辞装了一大口袋的年货,说是势必要让青源村的人感受到他们的热情。
带着这样的喜悦感,李暮辞抖动缰绳,鞭策着身下的马匹快速向前。
从清晨赶到临近黄昏,当道路两侧的风景逐渐变的熟悉时,李暮辞明白,自己已经到了青源山不远的地方了。
道路两侧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尽管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霜雪,也阻拦不了李暮辞对它们的熟知。马蹄声在大地上踢踏作响,仿佛也牵动了李暮辞的心跳,一下一下,让他的心神飞向不远处的青源村。
拐过一个弯角,眼前霍然开朗。
一条熟悉的古道浮现在眼前,蜿蜒着向尽头的青源村蔓延而去。
示意胯下的马匹放满速度,李暮辞骑在马背上,慢慢的向前走去。
两侧的山脉卧在白色的冰雪里静悄悄,仿佛像是深深的沉睡了过去一般。黄昏的夕阳映在山脉上,像是糖浆流淌在琥珀之上。
他感觉自己的心头漏了一拍——
前面没有炊烟升起来
“林山叔他们出去打猎了?对,一定是这样。婶婶她们应该也是跟着林山叔他们出去了”李暮辞这么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他翻身下马,将包裹放在马背上,缓步向前走去。
他止不住的将目光看向两侧的山脉,此时两边的山脉仿佛如此诱人。大地上一层雪白,在黄昏的夕阳下泛着温暖的橙色。
游离的目光,不忍看向前方。
这里的黄昏静悄悄
“哒,哒,哒”他走着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他跑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奔跑了起来,仿佛身后有无数厉鬼在追逐着他一般。从天上望下去,代表李暮辞的小黑点快速向前方移动而去。
异样感在脸上浮现,李暮辞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流淌出泪水来。两道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在空气中被撕扯成一颗一颗泪珠,掉落在李暮辞身后。
“不会的,不会的”他机械般的奔跑着,向前方冲去,嘴里不断地喃喃着。
写着“青源村”三个大字的牌匾映入眼睑,仿佛比以前苍老了许多,断掉一半的腐朽牌匾摇摇欲坠的挂在半空中,无力的在风中摇晃。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瞬间充斥满李暮辞的胸膛,他渐渐放满了自己狂奔的步伐,肺部撕扯着火辣辣般的疼痛,远及眼前的寂静带给他的新的疼痛。
仿佛伤疤被撕扯开一般,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浮现在眼前。
青源村好像一瞬间老了,老了很多很多岁。
李暮辞记得,一个月前道路两侧一排排的木屋打扫的干干净净,道路上也被勤劳的村民们打扫的一尘不染。
眼下,一座座破败不堪的腐朽房舍散落在路旁。准确的来说,已经没有路了,李暮辞凭借着对“路”的记忆,在齐膝的杂草中艰难前进。
木屋大多数已经垮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黑灰色的腐烂木头毫无生机的躺在一丛丛杂草中。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这......”
“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李暮辞的步伐渐渐变小,他抬头看天,天上一片金黄,不远处的地平线上,夕阳坠下。他仰起头来张大嘴巴,对着天空无声呐喊。
李暮辞用空洞的眼神直直望着天空,两行止不住的泪水顺着脸庞“吧嗒吧嗒”滴落到下方的杂草中。
一方破败的村落中间,少年站在杂草里,扬天哭泣。
良久
李暮辞机械般的抬起腿来,向前继续走去。
两旁静悄悄,只有风吹刮过空洞的坍塌房舍传来的呼啸空洞声。
李暮辞感觉这些风像是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吹过了自己心头的空洞。
唯一完好无损的建筑是那座祠堂,灰白色的墙体身上爬满了青色的爬山虎的枯枝败叶,一层又一层,像是一个绿色的大方块。
费力的用赤鳞砍开那些层层叠叠的藤蔓,李暮辞站在祠堂破旧不堪,满是灰尘的大门前,伸出手用力推了推。
大门纹丝不动
他加大力度,用双手去推,但依旧无法撼动那大门分毫。冷漠的大门继续矗立在他面前,丝毫不给情面。
片刻后,李暮辞松开已经沾满灰尘的手掌,再度看了一眼眼前的祠堂,向村子后方走去。
在夕阳落山前,李暮辞借着最后一点余光,走到了村尾。
在那里,出现了一些本来不该出现的东西。
墓
墓碑
几十座墓碑错落有致的坐落在村后方
它们的表面都已经布满了裂缝,上面结满了蜘蛛网,有些墓碑的变角甚至已经垮塌掉,只剩下一半。
踉踉跄跄的走到一座墓碑旁,李暮辞跌坐在地上,抱着冰冷的墓碑不忍直视。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嘴角被自己咬出了鲜血。
殷红的血液顺着嘴角留下几丝,让李暮辞本就惨白的脸色显得更加妖异
“为什么我才离开一个月,就变成了这样...”
是的,哪怕是苏家真的查到青源村的地方前来报复这个可能,也绝不会让源村一下变得如此破败,而且这些墓碑,也绝不可能是苏家立的。
这一切无不彰显着诡秘,凭空出现的墓碑,万籁俱寂的山脉,迅速垮塌腐烂的房屋,只是这一切李暮辞都没有时间去思考了。
他的思绪被撕扯开来
尽管模糊了,尽管岁月的洗礼了,残破了,李暮辞还是依然一眼就看出了墓碑上写着的那个名字。
林山
那个健硕的汉子,如今阔别不到一个月,便只给自己留下了这座破败的墓碑来怀念。
后面的一排排墓碑上,放眼望去,都是熟悉的名字。
撕心裂肺的痛让他跪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也就是李暮辞跪下的瞬间,一封白色的信奉映入眼睑。
薄薄的信封安静的卧在林山墓碑的正下方,不知道为什么,猛烈的冬风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吹走它。
李暮辞颤抖着双手,哆哆嗦嗦的捡起那封看着还很新的信封,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封,露出里面的信纸。
静悄悄的黄昏里,李暮辞跪倒在一片坟墓间
青源村门口,马匹安静的托着李暮辞带回来的年货,等待他回来带进去。
夕阳在远方挣扎着即将坠落,三朵闲云向着远方慢悠悠的飘去
悲怆的哭泣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开来
信纸上只写着一句话
“爱你,儿子”
——你的爸爸妈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