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江狸听到敲门声,放下作业,起身开门。
费洛站在门口,脖子上挂着耳机,一副刚睡醒没多久的样子。
“在干什么,给你发消息不回。”
“写作业,开了勿扰模式。”江狸让他进屋,“有什么事吗?”
“他们说去山上野营,想一起去吗?”
“可以啊,什么时候,现在吗?”
“差不多再过两个小时吧,他们还有人没起来。”
江狸看了眼时间,已经11点了,她惊讶道:“这个点还没起来?他们也倒时差吗?”
费洛无言片刻,说:“你就当他们是在倒时差吧。”
江狸坐回到沙发上,拿起作业本,打算把最后两道题写完。
费洛在她身边坐下,随口问:“你怎么还要写作业。”
“你不用写作业?”
费洛摇了摇头,懒懒地靠着沙发扶手说:“没怎么写过,我高中的时候连期末考都没参加,但校长还是会给我爸致电,说我这学期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他淡淡一笑:“很荒唐对吧。”
“都过去了。”江狸对他说,“你现在很好,也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会越来越好的。”
费洛看着江狸说:“江狸,你真好。”
“这还用得着你说。”江狸低着头笑,手上一直在写,“你安静会儿,我写完最后一道题。”
费洛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拍她肩膀:“看,飞机。”
“你幼不幼稚啊。”江狸刚要笑他,抬头往窗外一看,还真有一架直升飞机朝他们飞来,螺旋桨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
江狸走到窗边看,费洛跟在她身边,淡淡说:“我叫你就不理,飞机一来就作业也不写了是吧。”
“我写完了。”江狸替自己辩白一句,转头看到直升机停落在空地上,一位衣着随意的年轻女人从机舱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位保镖。
她戴着一顶灰呢子报童帽,微长的卷发,身上的酒红色花毛衣松垮到完全没有型,但走路带风,昂首挺胸,看起来跟回自己家一样。
“你认得她吗?”江狸问。
费洛垂着眸,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淡淡道:“我姐。”
江狸蹭地转头看他:“亲的啊?”
“嗯,但不是一个妈生的,她母亲是我爸的第一任妻子。”
“哦……那她是来找你的吗?”
“不知道,可能是来找霍却非的。”
光是这几句对话的信息量就已经够江狸处理好久了。
“那你要下去见她吗?”江狸小心翼翼地问他。
“你跟我一起?”
“行啊,反正都要下楼吃饭。”
不知怎的,江狸竟然觉得有点紧张,应该是费洛姐姐的气场太强大了。
但更强大的应该她的心理素质。
江狸刚从电梯门出来就看到了当事人很淡定,但对她极其炸裂的一幕。
费云程挑开霍却非的睡衣领,指尖停留在他锁骨的红印上,抬眸看着他笑,“哦,是新鲜的,你的小情人知道一周前我们在餐桌上做过吗?”
费洛当即摘下自己耳机给江狸戴上。
王颂年呛了一下,他此时就坐在餐桌旁,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江狸看了眼费洛,有点幽怨的意思。
虽说听人隐私不厚道,但大家都能听不让她一个人听更不厚道!
江狸跟费洛一样,若无其事地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挑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角度,偷偷挪开一点左耳耳机。
只听霍却非冷静回击:“一周太久了,我是记不得了,你还记得?”
“记得啊,我还记得你特别喜欢听我叫。”费云程坐到桌子上,把手搭在霍却非的肩膀上,歪头看他,笑得漫不经心,“是她叫得好听还是我,嗯?”
江狸想起昨晚在浴室听到的动静,一口热茶吐回到杯子里。
原来如此……
费洛忍无可忍,对费云程道:“差不多得了,没人对你们的床笫之事感兴趣。”
“不要随便代表所有人好吗?”王颂年欠嗖嗖道,“我就感兴趣。”
费洛随手抓起枕头向王颂年丢过去,王颂年早有准备,抬手轻松一抓,欠打道:“早知道你要来这一招,诶,打不到。”
费洛翻了个白眼,一脸嫌恶。
霍却非也没心情跟费云程在大庭广众下讨论这个,直接问她:“找我到底什么事。”
“谁说我来找你了。”费云程放下手,看向费洛,“我是来看我弟弟的,小洛,怎么看到姐姐都不叫。”
费洛没搭理她,低头看手机。
费云程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费洛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费洛转头看她,一脸吃惊:“真有事?”
“不然我过来干嘛,三人行啊。”
费洛连忙起身跟她离开,以免她继续像脱轨的火车一样失控。
二人来到一间茶室,私密性很好,费云程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柔软的沙发垫,似乎在回忆什么。
费洛立刻没了坐下来的欲望,直接问她:“到底什么事。”
费云程也不兜圈子,“爸要和一个护士结婚的事你知道吗?”
“刚知道。”
“什么时候。”
“不你说的?”
妈的。
费云程扯了一下嘴角,“哦,不用谢。”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爸他把公司51%的股份放进了信托,这你知道吧?”
“嗯哼。”
“但问题是,我检查过信托文件,上面的受益人写的是费世杰及其子女。”
“怎么了吗?”
把核心利益和自己分隔开,即便离一百次婚,妻子也无法从自己的名下分到很多财产。
据费洛所知,他妈妈离婚后也就分到了一千七万人民币,还有B城和沪城的两套房产。
费云程看着费洛说:“我希望受益人一栏,能清清楚楚地写着爸爸、大哥、你还有我的名字,只有我们四个。”
费洛立刻反应过来,“那个护士怀孕了?”
“暂时还没有。”费云程窝在沙发里,“但我听说爸最近经常去看老中医,是那方面,你懂的,而且那个婊/子还去做了冻/卵。”
费洛蹙眉:“这么私密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只需要告诉我,要不要跟我统一战线。”
费洛双手插兜,淡淡道:“你想我做什么。”
“过段时间老头六十大寿,你得回去好好替他庆生。”
“他既然已经动了这个心思,未必有那么好说服,就算我回去也不见得有什么用。”
“那是因为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在新加坡的疗养中心接受精神治疗,一个整天游手好闲连人影都见不着。”
费洛冷笑:“说得你像这个家里唯一的正常人。”
费云程耸肩:“可惜是个女人。”
“我知道你讨厌靠近他,我也是,但我们必须做点什么。那不只是钱,那些都是有投票权的股份,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利益被蚕食掉吗?”费云程站起来,冷冷道:“费洛,我们不能让一个以后换尿不湿的贱人坐上我们家的牌桌。”
费洛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就着冷风点了一根烟。
“你跟大哥说过了吗?”
“我刚从新加坡回来,跟他一起,他已经答应我了。”费云程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恳求,“就差你了。”
费洛继续对着窗外抽烟,轻声说:“我知道了。”
费云程笑了起来,眼里闪着光,“那就这么说好了!爸上了岁数喜欢热闹,你最好带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姑娘一起,这样我们的胜算更大。”
费洛转头问她:“你带谁去,霍三吗?”
“显然他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人选。”费云程稳操胜券地一笑,“等会儿我会去说服他的。”
“我劝你适可而止。”费洛道,“没几个正常人能受得了你这样。”
“你怕我跟霍却非撕破脸得罪霍家啊。”费云程拿了一片虾片放进嘴里,“放心,我有数。”
“你打算跟他复合?”
“结合,很有可能,复合,不太可能。”费云程故作忧愁,半真半假道,“说实话,我很后悔迈出那一步,我们都是进入亲密关系就一团糟的人,还是更适合做朋友,或者炮/友。”
费云程走到门口,扶着门框转头对费洛道:“顺便提一句,我和没在那条沙发做过,但应该在窗边做过,就是你现在站的那个位置。”
费洛立马弹开,一脸晦气:“操。”
他没跟着费云程出去,而是坐在沙发上又抽了一根烟。
即便知道这次不得不回去,他还是从内心本能地抗拒回家这件事。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响起敲门声,是江狸。
江狸一进门就差点被浓烈的烟味熏了个跟头,她有点担心地看着费洛,这样的费洛她在洛杉矶的酒吧见过一次,上次是酗酒。
“你还好吗?”
费洛对她笑了笑:“我没事。”
江狸关上门,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通风。
“会不会有点冷?”
费洛把烟摁掉,他不想让江狸看到自己没完没了抽烟的样子。
室外零下的冷风吹到他身上。
“是有点冷。”
“那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喝了应该会暖和一点,也会舒服一点。”
费洛刚刚抽太多烟了,江狸担心对胃不好。
“好,谢谢。”
费洛捧着水杯,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掉,每一口都像棉花一样填在他的胃里。
江狸坐在他身边陪他:“好一些了吗?”
费洛捏着空掉的酒杯不松手,“好多了。”
江狸向他张开双臂。
“你…”费洛呼吸一滞。
江狸对他笑:“来,抱一下。”
费洛像一面被击碎的玻璃,每一个碎片都拥向江狸。
江狸抱着他,竭尽全力给他温暖和安慰。
“聊得不开心吗?”
“不是,我过段时间要回去一趟,陪我爸过生日。”
“你姐姐就跟你讲了这个?”
“嗯,差不多,还有就是我爸要再婚的事,会牵扯到一些利益,具体的我一时很难跟你解释清楚。”
江狸沉默了下来,她知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涉及到费洛家的私事她本来就不应该多问。
“没关系的,你不用跟我解释,你只需要告诉我,我怎么做能让你开心点。”
费洛哑声道:“江狸,陪我一起回家好吗?”
“好啊。”江狸几乎不假思索,一句多问都没有。
费洛松开江狸,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睛像一片云雾笼罩的湖泊,装满了江狸不看清的深沉的情绪,但有一瞬间江狸确信,他是想吻她的。
于是她等待,甚至期待。
费洛的耳边回响起费云程的话——说实话,我很后悔迈出那一步,我们都是进入亲密关系就一团糟的人。
他不希望自己和江狸跟他们一样,纠缠多年,互相折磨,最后带着一身伤痕分道扬镳。
费洛放下手,站起来向江狸伸出手,“走吧。”
从屋外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江狸清醒。
她抓住费洛的手腕,再次确认他不喜欢自己的事实。
不应该这样的,明明说好放下,就不该总是抱有幻想。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或许是最好的。
有些事就是没到那份上,强求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