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议

    沈诺希记得景岱登基后大概过了十余年,一次科考发生惊天丑闻,有考生发现自己文章被冠上他人姓名供人传阅。

    科考一事是无数人毕生追求,多少家庭为此日夜辛劳,此事一出引得天下文人怨怼。

    景岱震怒下令严查,拔出萝卜带出泥,科举舞弊由来已久,他手下常用的官员中也有通过此捷径提拔上来的人。

    当初重用这些人就是觉得他们背后干净,不会被氏族牵绊,不曾想祸根早在十几年前就已埋下。

    天子一怒饿殍千里,牵连者一并处罚,接连抄没许多官宦世家,朝中重臣损伤惨重。

    原本运行顺畅的朝堂一下坍塌大半,沉重的政务难免忙中出错,景岱的身体也因过于操劳伤了根本。

    沈诺希当下只是提出自己的建议,具体内容并不过问,只要景岱身边还需要用人,附加题的内容必然会被泄露出去。

    到时根据附加题的答案,景岱就会发现身边究竟有哪些是可用之人,又有哪些早已背着他与旁人串通一气。

    此举并不高明,甚至可能打草惊蛇,可与之回报相比不算什么,提前发现科举舞弊就可以提前设防。

    趁着朝中都是旧人,翻新会比日后再做来的容易,而且若想推动周佑安返京,景岱的危机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景岱听完她的提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接连抛出心中存有困惑的事情,希望她能解答。

    沈诺希一一作答,不求每个回答都能解惑,只求提供思路让景岱有新的思考角度,聊的多了景岱自会明白她的特别之处。

    他们两人聊的正起劲,听见宫人来报沈流玥回宫,二人起身迎接动作皆是一顿。

    这个画面太过熟悉,从前沈诺希在宫中时,就时常陪伴在景岱身边,他们也常常像现在这样坐在宫中畅谈天下事。

    大部分情况沈流玥都不会陪在他们身边,所以,起身迎接沈流玥也成了最日常的举动。

    如今时过境迁,再次起身三人身份早已换了面貌。

    “在外面就听你们聊的热闹。”三人互相问安后沈流玥牵起话题,挥退殿中侍候的宫人。

    有外人在他们闲谈也要注意规律礼数,有些冒犯却真诚的话语也无法宣之于口。

    “我刚才在同姨母聊马市,姨母说,她曾在甘州切身体验过。”

    “马市,之前略有耳闻,记得父亲说过锦衣卫常用马匹,都是从马市买回种马与之杂交繁衍而来。”

    沈流玥顺势加入他们二人话题,她和景岱半斤八两,对外面世界的了解都停留在书本中,有沈诺希这个走南闯北的从旁答疑解惑,收获知识甚是有趣。

    聊到兴处景岱也会不自觉流露出孩童稚气,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不断追问,非要沈诺希给出明确详尽的答案。

    “马市具体事宜我也不甚了解,这些事情都是由当地官员操办,我所了解的也只是走马观花罢了。”

    “姨母觉得,马市,好还是不好。”

    “利大于弊。外族水土不如我朝富饶,耕种技术也落后许多,若是一年风调雨顺养活族人自然不成问题,可近些年气候极端,为求活路难免需要我朝帮扶。

    往年开市的年岁边关大多安定,就算有匪寇来犯也折腾不起风浪,可但凡哪年关闭马市,当年边城必受骚乱。

    人在吃不饱的情况下,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咱们能用粮草、布匹、茶叶换得他们良驹、宝石、矿产,也能彰显彰显我泱泱大国气度。

    百姓不必为了生计担忧,自然也就熄了挑起战事的念头,就算权贵另有打算一时也难成气候。”

    开放与外族经商是个绝妙的注意,若是一家独大且不恩惠周边,难免会让其他外族心生不满,时日久了难保不生变故。

    如今气候恶劣,百姓都是靠天吃饭,此时保持开放的态度惠及周边部族也能稳定民心。

    毕竟无论王朝兴亡,战事一起吃苦的还是百姓。

    少了宫人从旁服侍,沈诺希说的多了些,她知道景岱会成为一代明君,也坚信景岱不会计较自己言语直白。

    一番谈论后真有些回到过去的感觉,景岱总是追问,恨不得掏空她脑海中所有知识,沈诺希也尽力回答,只要是她了解的事情,知无不言。

    “姨母,你要是男子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日日把你召进宫中为我答疑解惑。”

    景岱一时放松说出心中所想,眼下虽有女官制度,可女官大多服务管理后宫事宜,对前朝之事无甚权利。

    他想让姨母入宫做女官也不符合筛选规定,总不好因一己之私就让姨母等到三十岁不嫁。

    “只要你想何时不能借由姐姐名头把我唤进宫中。”沈诺希面上打趣景岱,心下却是一紧。

    幸好她不是男子,还可以在景岱面前畅所欲言,她要是男子沈家可就麻烦了。

    父亲手握重权,姐姐又是当朝皇帝生母,她这个舅舅就算日日游山玩水,流连世俗喜乐,也难免遭人惦记。

    外戚的存在最是尴尬,无权无势无法为皇子助力,太有权势一旦皇子登基,站在悬崖边的就是他们,不止要接受群臣审视,还要警惕自己言行以免被帝王猜疑。

    景岱自知此言有差不再继续,转而换了话题,他自是信任姨母,但也心知如果姨母真是男子身份,势必不会如现在这般亲近。

    沈仲位高权重掌握北镇抚司,其姻亲王家在当地文人心中也颇有影响,姨母若是男儿身,难保不会出现旁的心思。

    他在朝堂上周旋已精疲力尽,若再加上姨母这份危机,他真不知自己除了裕之还能信任谁。

    饭后三人很是融洽,景岱许下明日处理完政务再来的诺言,入夜后恋恋不舍的离开慈宁宫。

    “这宫里太过冷清,你没进宫时我都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陛下日日忙于政务,我和他对于情感都不善于言辞。

    也就是你来了,我们话才多一些,他也会说些平日无法开口的事情,往日不管我再怎么问,他都只会宽慰我,说自己可以处理妥当。”

    送走景岱后,沈诺希跟在姐姐身后进入寝殿,今天姐姐定有许多话想同她倾诉。

    “景岱是怕自己说了,让姐姐也跟着烦心,他已然坐在那个位置,有些事情只能他自己处理,我们说再多也是徒劳。”

    沈流玥坐在镜前看着妹妹为自己拆去发饰,她总是这般让人琢磨不透,每当觉得她单纯时又会蹦出通透的言谈,一时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何性子。

    “诺希,你想好了吗。”

    话题跨越太大,沈诺希一下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知姐姐问的该是她和周佑安的事情。

    “想好了,人活一世,想做的事情总要去尝试,如果试都不试,日后绝对会后悔。至于成与不成…尽力而为,万一我就是那个幸运儿呢。”

    这件事无论再问多少次沈诺希都只有一个回答,她要试一试,从几百年后来到这里本就是极小概率事件,此事发生在她身上就证明她的不同。

    试一试,说不定,她和周佑安就能做这万中无一的神仙眷侣。

    哪怕不行,至少她为之努力过,日后说起不会后悔自己当初为何没有拼尽全力。

    宫中是个难以界定的地方,面上看着平静如水,实则背地极为腌臜,任何事情都不稀罕。

    沈诺希此举看着很是荒唐,其实和那些背地里的事相比算不得什么,说到底结果如何全看景岱心意。

    接下来几天,景岱常待在慈宁宫,他和沈诺希像是要把过去几年没说的话说尽一般,只要待在一起就在不停交换想法。

    景岱许多构思都让沈诺希眼前一亮,深刻体会到皇子学识的渊博。

    在甘州卫的大半年,沈诺希对当地风土人情也算有一定了解,景岱好奇的事情她能说出个一二。

    边城各地情况不同,配置也不尽相同,沈诺希能说出口的不过了了,景岱若想了解更详细的事情还需找当地官员询问。

    甘州卫有谁在,自不用沈诺希多言,只要挑起景岱兴趣,他会自己寻人问个明白。

    随着上元节结束,沈诺希到了出宫的日子,这次入宫收获颇丰,对景岱心理状态有了一定了解,只要他还顾念旧情,对亲人无法割舍。

    那自己和周佑安的事情就有回旋余地,可以从中周旋。

    回家后,家中一切如常,和入宫前最大区别就是换下年节喜庆的装饰,沈诺希一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想不起到底哪里出了纰漏,只忙着召集人手注意学子动向。

    随着时间推移,学子大半入京,城中高门大户每天都收着数不尽的拜贴,他们只求能与朝中大臣混个脸熟。

    哪怕这次殿试不成,未来要是哪儿有空缺,也好有机会争上一争。

    沈家也在其中,更有甚者起了歪心,打起沈诺希的主意,送上门的拜贴中夹杂不少求亲的帖子。

    他们的算盘必然会落空,且不说当下殿试在即,朝中风向不稳;就是家世背景,在摸清楚前,沈仲断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接触到沈诺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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