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这方圆二十里内,仅有咱们这一家客栈,天黑路远,切莫行至他途。”
去与留的念头还在心间缠斗,店家突然的攀谈打断了她的纠结,她抬头看了眼店家,许是吃了人家的热面,刚刚阴森可怖的店家此刻顺眼了许多。
“那麻烦店家帮我开一间房吧”,这一天已经筋疲力尽了,只能赌店家只是长得恐怖些而已。
店家引小小至二楼东南隅一小客房,虽简陋,亦颇洁致。她这会儿什么都不挑剔了,只想倒头便睡。初时,她还尽量保持警惕,后来上下眼皮粘如胶漆,陷入了梦乡,紧张的肌肉也渐渐舒展开来。
“吱……嘎”,睡得正熟时,窗子被风推开,湿漉漉的风吹了进来,摇曳着帷帐。小小打了个寒战,瑟缩着坐了起来,迷蒙的看着屋里古旧的家具在微弱的月光下若隐若现。
乍醒来,这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与恐怖,白日的境遇在她脑海中粗略的回放了一遍,原来这不是一场梦。委屈无法藏匿,泪滴如豆一颗颗滚落下来,她抽泣着,不敢发出声音。
许是过于悲伤,使她未察觉凉风中掺杂了黏腻的腥味。直到哭到泪痕模糊,凉风一吹,脸像泼了冷水,她才想起起身去关窗户。
她走到窗边,竟看到院子中有棵树,树上挂着许多小星灯,如泠泠繁星发出微微的荧光。“咯咯……咯咯……”,小小正看的入迷,被这诡异的笑声吓得汗毛直立、脊背发凉。
院子里未见一个人影,这离奇的笑声从何而来?小小愕然发现成对的小星灯下竟是一张张咧开的嘴。树上挂满了神态各样的面具,其中甚至包括了店家的脸,他们都咯咯的笑着如悚然鬼哭。
小小吓得呆愣在了原地,腿像被绑住了一样,挪不动步。一阵风吹过,树枝摇曳,鬼面像熟透了的果子一样一个个掉落了下来,咯咯的笑着朝屋子里蹦。
小小现在胆寒毛竖,但是她不想死在第二集,她使劲的蹬腿、捶腿,好让自己麻痹的腿可以重新活动起来。像拍球一样“咚咚咚”的声音,顺着楼梯越爬越高,越爬越近。千钧一发之际她猛一蹬腿,蹭的钻进了床边的衣柜里。
惊悚的“咚咚”声越来越近……诡异的笑声好像就在耳边了,她在黑暗的衣橱中抱着头,颤栗如筛,心跳如雷。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那么煎熬,她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脑海中止不住浮现自己被撕咬的画面,太痛了。
她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猛地推开柜门,踉跄着跨了出去,她要奔向窗子,她要跳下去,万一腿没有摔折,她还可以跑,怎样都比被柜中捉鳖强。
她努力克制双腿的战栗,颤抖的拖到窗边,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咚咚咚”的声音也来到了门前,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大脑的轰鸣让她听不清楚声音,一切都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灵魂的一半好像已经脱离了肉身,在恐惧与麻木中不停转换。
但她感到“咚咚”声和阴森的笑声就在身后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地板的震动。她在意识朦胧中用双手努力在窗台上撑了一下,酥软无力的胳膊未能支撑起她的身体。
她感到有东西撞了下她的后背,或许是对生的渴望给予了她力量,她咬紧了牙猛地一撑,一跳,终于爬上了窗台,她想都没想就拱了下去,根本没来得及调整姿势,也不管是哪儿先着地了。
掉落的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这不是在二层,而是在二十层,毁灭吧。
想象中的坠地,摔断腿并没有发生,反而是掉在了一个毛茸茸的后背上,虽险些以头抢地。像云朵一样柔软的毛发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抱住了这个不知名野兽,两腿磨蹭催促着让它快点跑,带她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磨蹭了半天,也未见挪动分毫,她这才把眼睛睁开,愕然发现自己骑着的竟是一只大……大……大白兔!
惊讶未使小小放松警惕,她知道头上窗边还有吃人的鬼面,她提提胆子眯眼回身望去,竟发现窗口已空无一物,她再扭头往树的方向看,鬼面树已经恢复如常,星灯也不见了。
她心中哑然,料想这大白兔定非凡世俗物,仅仅露面就吓退了鬼怪,这大腿一定要抱紧了,“感谢神兔大人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愿常伴大人身边,为您鞍前马后。”小小感激涕零的说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惊吓过度、精神恍惚了,她感觉神兔大人翻了个白眼!
“又是在搞什么名堂”,虽然看不到神兔大人的神情,但他的语气中明显有怨怼,还有些嫌弃。
“啊?咱们是认识吗?”小小激动的问,她在心里默念:希望是朋友……希望是朋友,可别是敌人。
神兔大人没有接话,转身向客栈外走去,小小心中窃喜了一下,因为神兔大人没让她滚下来,而是默许她坐在自己背上,她可不想放弃这条大腿。
“神兔大人,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宫主这么晚不回去休息吗?”
小小倒吸了一口凉气,幸亏问了一句,差点一天白忙活,此时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叶芽的小脸来,她怎么说来着?说宫主有个坐骑叫……叫“白”来着,难道这个前来相迎的神兽就是“白”?
“白大人?”她小声试探着叫了下。
“有什么吩咐?”
哇!谁说我脑子不好使的,记性就很好嘛,“今夜还有事未尽,能不能陪我待一晚。”
“好”白大人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浮动。
“那你有什么安全些的地方可以带我去吗?”
白大人回身向客栈屋内走去,“这儿就挺安全。”
小小本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想想有白大人在,料想这些妖魔鬼怪也不敢出来作恶,就硬着头皮任白大人带着进了屋内。
到楼梯口白大人把小小放下,“咚咚咚”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她心有余悸的跟着白大人上楼,黑咕隆咚越想越怕,越怕就越往白大人身边凑,直到把白大人挤到墙上,后来索性两只手紧紧抱着白大人的脖子,头插在他柔软的毛发里,恨不得整个身体都陷进去。
白大人刚开始还使劲梗着脖子,后来干脆放弃了挣扎,就这么立在那儿无语的看着她使劲勒着自己,不断往自己身上钻,“宫主……你到底让不让我上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小敷衍着松了点力道,给白大人留了点挪动的空间,艰难的走上楼梯,选了最近的一间屋子进去。
“可以松开手了吗?”
“屋里太黑了,你能想办法点盏灯吗?”小小不情愿的把手从白大人的脖子上拿下来,但整个人还是像贴膏药一样贴在白大人身上。
“鬼域主人怕黑?你是在拿我寻开心吗?”
小小心虚的低下了头,心想我要真是鬼域主人就好了,就不用为了活命这么卑微了。
“这只有一张床,你就在这儿休息吧,我去隔壁客房了。”
“别走,求求你。”小小一听白大人要走,着急的慌了神,一把又将白大人抱住了,声音颤抖的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走,床给你睡。”
白大人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内心的情绪很复杂,交织着震惊、疑惑和不可思议,她这究竟是跟往常一样故弄玄虚、无事作妖,还是真的经历了什么,变得如此行事诡异,判若两人。
白大人没有拒绝,他想看看宫主到底有何图谋,谁料他刚卧榻安歇,小小就靠在了他身边,白大人挪身,她也跟着凑上去,直到二人酣睡过去,这一夜什么图谋也没发生。
次日,曙光初露,昏雾既揭,白大人睡眼蒙眬的醒过来,看到小小正安静的枕着自己熟睡,一缕阳光透过古旧的窗棂,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眉宇舒展,透着淡淡的安然与宁静。
白大人用前蹄踢了她一脚,“该起了。”见小小没有行动,又加大力度踢了一下,痛的小小龇牙咧嘴的醒了过来。
睁眼看到一只大白兔,吓得“啊”的叫了一声,吓得白大人一脚将她踢到了床下,怒言道:“是你非靠着我睡的,你叫什么。”
小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拱手说:“不好意思白大人,方才未睡醒,神思未清,吓到您了。”
白大人从床上迈下来,蹙眉道:“我没有姓名吗?宫主能不要给我起那么多诨名吗?”
“抱歉,我是听叶芽说您叫白,那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姓名即可。”
得了,等于白问。
“神兔大人,咱们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我不叫神兔!也不叫白!我也不是兔子!我叫玄钰!太侮辱人了。”
“玄钰,玄钰,你的名字真好听。”实不相瞒,我不是侮辱你,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照镜子,她懊恼的在心里想。
玄钰已经略带鄙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小小赶紧快步跟上。
经过院子里的那棵鬼面树时,它枝叶抖动,像是在瑟瑟发抖,她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问道:“玄钰大人,你看这棵鬼面树,好像很怕你的样子,你为什么不直接除了它呢,让它再也不能出来为祸路人了,这不是功德一件吗?”
听完二人的对话,树枝抖动的更厉害了,直接发出了呜咽的声音,鬼哭狼嚎的。
小小心想,现在知道害怕了吧,让你吓唬我,还想吃我,看我不拔了你的树根,烧光你的叶子,看你还怎么“咚咚咚……咯咯咯”。
“你确定它怕的是我吗?现在还会有人怕我吗?”玄钰用充满怨气的眼神,意味深长的看了小小一眼。
她一头雾水的问:“啊?那不然还能是谁,这里就你我二人,若是怕我,昨夜为何还敢吃我?”
玄钰未作停留,自顾自的走出了大门,淡淡的说道:“自己想去。”
“你等等呀,你就这么走了?就让它在这里继续害人吗?”
“宫主何时变得这么关心他人的生命了?”
“我……我……我,它欺负我,还想吃我。”
“那宫主为什么不自己除?”玄钰像个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看着小小,好像在试探什么。
“我除它?它倒是差点把我除了,我要是有这个本事就好了。”小小嘀嘀咕咕的说着,心想这个兔子一点也不单纯可爱。
“再说我为什么不除它,宫主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哼,还几百年的坐骑呢,看着我被棵树欺负了,都不帮我报仇。
小小气鼓鼓的朝前走去,不想搭理玄钰,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有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