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二班班主任面色铁青坐在椅子上，英语老师徐慧站在他旁边，指着面前沉默的叶慕归，摆出一副讨个说法的架势。
“你说，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的？为什么别的学科考出来接近满分，就只有英语，竟然只填了个姓名班级？我到底哪里招惹过你？”
徐慧刚参加工作没几年，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气着气着，伸出去的手指都在发抖。
二班班主任连忙站起来，把她扶到自己位置上缓缓，转头盯着叶慕归。
“快说，为什么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交一门白卷，排名都到年纪二十名开外了？”
啊？交白卷？排名到二十开外？
乔浅浅听着这话，愣在原地，脑海里浮现出叶慕归的话语。
“那如果有人排名比你掉得多……”
“不至于让你生病……”
“我只是后悔没跟你说，说了你就不会把自己弄病。”
……
所以，叶慕归为了帮自己，英语考试交了白卷？
乔浅浅心里一惊，下意识往他的方向看过去，就撞进那双幽深的眸子。
叶慕归神情冷淡，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又不自在地移开，语气带着几分随意。
“我考试睡着了。”
“睡着了？一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你怎么不说昏迷了？”
徐慧听到这理由蹭地站起身，发抖的手又指着向叶慕归。
乔浅浅忍不住小声嘀咕：“可英语考试本来就容易犯困啊！”
“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徐慧的眼神立马朝她杀过来。
乔浅浅咽咽口水，不敢再出声。
“乔诗雨，你愣着干嘛？”班主任周芸已经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看到这一幕，冷着脸叫她，“你给我过来。”
乔浅浅连忙快走几步。
周芸见此，怒火消了大半，叹口气语重心长地问：“乔诗雨，你知道你这次的年级排名吗？”
这还真不知道。
她懵懂地摇摇头。
“这次排名你都退到年级十四了！怎么一下子退步这么多啊？”
十四名？比她料想的好多了。还跟叶慕归预估的排名差不多！学神就是学神，算得这么准……
乔浅浅想着想着，嘴角止不住地偷偷上扬。
“你还挺得意？”
猛地听到周芸惊诧的话语，她赶紧收敛笑意，小脸紧绷，慌乱地摆着双手。
“没有没有，老师你看错了，我这是心痛，怎么这次退步这么多啊！”
话落，耳边传来一声笑，乔浅浅转头，就看到少年眸间闪着光亮，笑意像是夜空中的宝石般星星点点，还来不及收敛。
这种情况笑什么啊？不怕气着老师吗？
乔浅浅回过头，心里暗暗吐槽，嘴角却也忍不住地上翘。
“乔诗雨！”
“叶慕归！”
几乎是在同时，两班的班主任各自怒气冲冲地喊着自己班的学生，等听到对方的话，不由默契地对视一眼，又同时偏过脑袋。
周芸头疼：“乔诗雨，你要是这种态度，我就叫家长了。”
二班班主任无奈：“叶慕归，看来我该向你家长了解情况。”
说着，他们又对视一眼，低头翻找着家长电话号码。
“……”
班主任的流程都是这一套吗？
乔浅浅傻眼抿唇，想要再拯救一下自己：“周老师，我态度很端正的啊！”
周芸冷哼：“你成绩下降太多了，自己又说不清楚原因，我得向你家长了解情况。”
另一边，倒是二班班主任叹口气率先开口：“叶慕归，再给你个解释的机会，为什么交白卷？”
叶慕归神情冷淡，再次重复：“我睡着了。”
“……”
乔浅浅摇头，他一点都不怕请家长啊！明明他们班的班主任都想放他一马了，他还这么犟？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
乔母来得很快，不过几十分钟就打开办公室的门。
她身穿一袭金边蓝布旗袍，脚踩几厘米的高跟鞋，衬得摇曳生姿，头发被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显得高贵优雅。
“周老师，这次叫我来学校是什么原因啊？”
周芸听着乔母温柔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放缓了语气。
“乔夫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乔诗雨这个孩子在期末考退步了十多名，问她也问不出来原因，所以我想了解一下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乔母的目光落在乔浅浅身上，伸出手轻柔地摸摸她的脑袋，转头对着周芸解释。
“我们家小雨考试那天发了高烧，我本来都不想让她参加考试，是她坚持，现在退后十多名，我觉得也可以理解。”
话落，乔母和乔浅浅平视，微笑着说：“在我看来，我们小雨已经很棒了。”
听到这话，感受着头顶温暖的细腻的手，乔浅浅的鼻子忍不住发酸，眼泪莫名上涌。
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在这里，她都很少听到有人这么明确地表扬自己，这是第一次。
有种拼尽全力后，终于被认可的感觉。
真好啊。
乔浅浅嘴角上扬，重重地点头，再次肯定：“嗯，我也觉得我很棒。”
说着，她目光一扫，又在叶慕归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情绪——羡慕。
“生病啊，那是情有可原。”
旁边的周芸点点头，尴尬地笑笑客套着：“真麻烦乔夫人来一趟了，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
乔母微笑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就是小雨这孩子像是随了她爸，做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过多解释，老师您多担待点。”
“好的好的。”
两人客套着，突然，门被人打开。
一个中年妇女身穿深色的围裙，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几缕白发随着走动飘荡。
她急急忙忙地闯进办公室，大声询问。
“老师，怎么了，小慕闯什么祸了？他不会打架了吧？”
声音有点熟悉，乔浅浅抬眼看过去，果然是叶母。
叶母问完老师，扭头见叶慕归好好地站在旁边，身上没伤，旁边也没有像是跟他打架的人，松口气，回过身继续看着二班班主任。
“没有，没有……叶慕归从来不打架。”
二班班主任摇着头，目光落在叶母身上，耐心解释：“这次找您来其实是因为叶慕归的期末考。”
听到这，叶母上前两步，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伸出来，又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几遍，才握住二班班主任的手，言辞恳切。
“老师，您也知道我们的家庭情况，我没什么能力，在小慕的学习上也帮不了什么，他现在学得好，都是您的功劳。”
话落，叶母扯扯叶慕归的校服：“小慕，快谢谢老师。”
叶慕归懒懒抬着眼皮，没做反应。
“呵呵，叶夫人，你误会了。”
二班班主任尴尬地笑笑，瞪叶慕归一眼，才继续说。
“这次叫您来，是因为这孩子在考英语的时候交了白卷，问他什么原因，他说是睡着了，所以我们想了解一下他晚上在家里干什么，怎么能这么困？”
听到这话，叶母转头看着叶慕归，脸上惊讶又愤怒，愣愣地询问：“你英语考试交了白卷？”
叶慕归点头。
叶母压着怒火继续问：“因为考试的时候睡觉了？”
叶慕归继续点头。
下一秒，悲怆的哭喊声响起，叶母像是感觉天塌了一般，双手交替用力拍打在叶慕归的身上，推来攘去。
“我辛辛苦苦供着你读书，你就这么回报我的？干什么不好，学着别人交白卷，你以为我是什么大富豪吗？你以为你的学习不好学校还会要你吗……”
几句话刚刚落下，叶母又说出一连串的指责，像是积怨已久的怒气，在此时此刻一起爆发出来。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被惊得愣住，就连乔母都下意识握紧了乔浅浅的手，像是想要带着她拔腿就跑。
好熟悉，这种场景，对乔浅浅来说，简直熟悉地像是昨天刚刚经历过的一般。
几十年如一日的噩梦！
她看着，只觉得喘不过气来，视线不自觉落在少年的身上。
叶慕归被拉拽打骂，眸中闪着点点光亮，是深深的屈辱和无力，渐渐地，光亮全部熄灭，化为幽暗的麻木。
以前，乔浅浅就处于他的位置，一点点小事都可能引来母亲巨大的怒火，然后被埋怨，被指责，被打骂，被当做一个用来发泄情绪的垃圾桶。
所以，她学着事事完美，学习，工作，从来都是选择最保险的那条路。
因为乔浅浅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只要做错一点，她就会先被最亲近的人伤害。
可总有些事情是始料不及的，比如房子烂尾，比如失业……
事情发生以后，乔浅浅不敢联系母亲，也不愿被母亲联系。
她害怕被母亲知道后，收到的第一句话是指责。
是“浅浅，你的生活为什么过成这样？”。
“哐当……”
突然，风把门吹动，只听一声巨响，门被关上。
乔浅浅从思绪中惊醒。
此时，叶母正拖拽着叶慕归，时不时掐他一下，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你过来，你给老师道歉，你说对不起，求老师再给你一次机会，快点，你说啊，你说不说？”
叶慕归冷眼听着，没有一点反应，像是已经变成不会疼痛的木偶。
乔浅浅鼻子微酸，她的噩梦竟然也会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现。
可如果，那时的噩梦有人拉她一把，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至少她不会那么害怕失败吧！
这么想着，乔浅浅挣开乔母的手，两步上前，声音在歇斯底里中显得格外清脆。
“他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