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人快到午时才结束,承乾宫又安静下来。
小满将东西全数记下安置在东厢房,一切井然有序,丝毫不用舒兕操心。
这一回的小风波能让舒兕看清长乐轩的众人都是什么心态,所以暗中,舒兕让小满注意了宫人的动向和其余人的底细。
长乐轩不平静是真,没有人敢这个时候安插人进来也是真。入宫新人最高位的初始班底总是动人心的。所以八个人中有的是使了银子进来的,如谷雨和太监小垫子;也有是哪个太监嬷嬷的干亲想押宝在她身上,以后好有个依仗的,如小满和全福;这都无所谓,底子干净、够忠心就行。
舒兕心中有了想法,又休养了两天后才制定好了长乐轩整体的升职规划。想要从根本上防止人吃里爬外,就得让他们知道,很多东西只有她能给。靠心术不正还要飞黄腾达的,总是没有好下场的。
心中有了打算,就开始施行。
这日天气晴朗,舒兕也好的差不多了。该是把长乐轩和库房的规矩定下来了,舒兕将四个宫女和首领太监全福唤了过来。
要避免日后被人构陷都找不着出处,最好就是从一开始便让长乐轩固若金汤。一针一线皆有定论,到时即便有人有私心,也可拿出证据辩驳一二。
“你们既跟了我,我也不必与你们藏着掖着。旁的我管不了,但我这一处,势必要伺候的人都忠心为我的。我向来好说话,但若有人拎不清,坏了规矩,我亦不会手软。”舒兕没拿正眼看众人,但众人的余光皆能看到殿内的高架上放的是皇上前几日赏赐的甜白釉瓷瓶,小主纤细的皓腕上戴着的是太后赏赐的红玛瑙玉镯。
几人原本见小主进宫就病了,心中不免有些丧气,但皇上却因此连牌子都没翻,还和太后赏赐了贵重的东西。不管是不是给主子撑腰,此举也是告诉众人,熹贵人不是谁都能作践的,众人就又有了底气。
众人叩首:“奴婢/奴才一心侍奉小主,万死不悔。”
看着几人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舒兕莞尔一笑,气氛又松弛下来,“快起来吧。你们只要尽职尽责,有我的,必定有你们的。”
“奴婢/奴才明白。”
“我虽然也是头一回管着你们这许多人,但我明白一个道理,责任到人。即日起,宫中一应事务,我都要确切到哪一个人负责的人手中。你们可明白?”
“是。奴婢/奴才但凭小主吩咐。”
舒兕是很是满意:“先说近的,库房这几日连着皇上、太后,还有各宫娘娘们的赏赐,以及我带进宫的私房,东西看着虽不多,但零零碎碎的繁琐。不过,凡事若是从头便有个章程,日后便会松快许多。此事责任重大,可有人自荐打理库房?”
众人有些诧异的看向小满,很明显小主待小满亲近些,她又是掌事宫女,库房交予她理所应当。
几人面面相觑,寒露先站了出来,“奴婢虽愚笨,但愿意一试。求小主允准。”
入宫那天舒兕便瞧见寒露与旁人不同,她样貌格外出众些,但她眼神清亮,凡事不抢着出头,在自己面前时也坦坦荡荡。小满对她印象分颇高,舒兕也愿意给她一次信任。
“好~”舒兕本就属意她,所以答应的也痛快。
寒露不可置信的看着舒兕,旁边的霜降扯了扯她的衣袖,她这才反应过来,行礼谢恩:“奴婢必定不辜负小主期望!”
其余的人,小满和全福是内外统筹;寒露安排管理库房;霜降大大咧咧善交际,则是跑跑腿之类的;谷雨...说实话,谷雨存在感太低了,舒兕完全忘了她,就让她游走一下,哪里需要去哪里。
太监们的活儿就更不必如宫女这样分的细致,所以舒兕是安排他们轮班,也当革命的一块砖。
“小满、全福,你二人填上这张表,取得其他人意见后,明日给我。都散了吧,寒露留下。”
小满和全福一脸茫然的看着舒兕递过去的这张纸,纸上画了线,最上首写着长乐轩宫人轮值表,下面列了一个月内三个小太监当值的时间范围。
表格倒是不难理解,但是写字就有些为难了,全福面露尴尬地说:“小主,奴才也只识得几个数,底下小的便是连这几个数都不识得了,这…”
舒兕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扫盲刻不容缓,但是太监不让识字又是约定俗成,所以只能先曲线救急。
她又拿出一张纸,说:“除却会写自己的名字,再按着这张纸认字,上面符号的部分先搁着,从汉语认起。你二人监督,若是学完了,我有赏。”
小满和全福看纸上拢共三十多个字,汉语上都标注了看不懂的东西。字倒都是比较常见的,二人虽然不解,只是做奴才的只管按吩咐办事,他们也没有多问,行礼后就退下各自做事去了。
舒兕则是手把手的教寒露如何整理库房,做了个出入库的账本,那个大家看不懂的符号就是拼音,出入库的账本皆是汉语加拼音标注。这样能保证,即使汉字能改能造假,拼音也做不来。
因为这套拼音舒兕后期想找机会推荐给皇上,弄个密码本,做个加密的情报传递方式也很实用,所以初始班底得了这样的机会,以后他们就会知道是怎样一笔财富。
比较麻烦的就是毛笔写拼音实在不好写,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可能做出铅笔?
舒兕带着寒露将赏赐和自己带进宫的私产一一记录下来。工程量不小,寒露认字也不多,舒兕想着自己也能理一理家当心里有个底,就先带着寒露熟悉业务,整日劳心劳力。
晚上睡觉时,累的沾枕头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皇上第三日都没翻牌子后,有规劝之责的贵妃就提了食盒去了乾清宫。
“皇上万安。”
“嗯,坐。”皇上放下毛笔,看着贵妃。
贵妃亲自将食盒内的点心一样一样摆到榻上的小几上,笑道:“臣妾的小厨房新制了茶点,皇上尝尝?”
皇帝起身,从桌案前走上榻上坐定,尝了口贵妃带的点心,“甜而不腻,入口清香,确实不错。贵妃有心了。”
之前虽然对贵妃料理后宫有点不满意,但是贵妃毕竟也是刚接手,不好全数怪罪于她,且她与皇帝也是多年的情分,平日也并无错漏之处,皇帝缓和了情绪后,现在十分敬重她。
“这几道点心,几位妹妹请安时也是连连夸赞的,皇上也喜欢,臣妾让人晚上再送些来?”
不怪贵妃说话还拐了一道弯,按理说贵妃摄六宫事是该晋封皇贵妃的,可皇帝半点这个意思都没有,太后也闭门不见客,贵妃自己更不能提了,这事儿便只能搁置了。
皇帝知道贵妃的来意,只是自己却是还在熟悉朝政,并不想翻牌子,只好不接贵妃的话。“朕近来看折子久,点心吃多了不好克化,贵妃有心了。”
贵妃愣住了,从前皇上是最爱拐着弯说话的,这次倒是直来直往,倒叫她不好再劝,反正就算不是熹贵人,也难轮得上自己妹妹。皇上只封了常在可见其心意,怎么可能让瓜尔佳氏一家独大,家中就是太急切才会一门心思钻研。
“是,是臣妾欠考虑了。”
“贵妃打理六宫事宜辛苦,陪朕一同用个午膳吧。好久没与贵妃一道说说话了。”
皇上的怀柔政策让贵妃受宠若惊,双目中隐有湿意,语气也难掩喜悦:“皇上言重了,这都是臣妾应尽之责。且有皇上关怀,臣妾很是欢喜。”
贵妃入王府时家中只是个从六品的官儿,与皇上的关系不远不近的。那时王爷与福晋伉俪情深,后来皇上登基,淑妃入宫,皇上又一门心思扑在淑妃身上,眼中连皇后都瞧不见了,更遑论旁人。
后来阿玛有才能,贵妃又为皇帝生下长女,这才让皇帝以礼相待。俪是皇帝给的莲子,表面光鲜清甜,内芯是苦的。这荣光是给瓜尔佳氏一族的交代,只是旁人只能瞧见荣宠,苦果只在贵妃自己心头。
皇帝给自己的从来也不是爱情,贵妃很明白。这还是皇上头一回这般温柔的与自己说话,贵妃只觉得满心欢喜溢于言表。
一顿饭吃得贵妃完全偏向了皇帝,翻牌子是什么?皇上这么忙,翻什么牌子?龙体为重!
这样歇了六日后,长乐轩的管理初见成效。四个宫女、四个太监年岁都不大,正是上进的时候,主子赏识,自然都是卯足了劲奋发向上。
舒兕还是很不习惯一天就吃两顿饭的,傍晚时通常要再用两道点心,免得晚上饿的睡不着。这日吃完点心后,趁小满进来奉茶的功夫,舒兕问道:“小满你可有疑惑?”
小满眨了眨眼,面露不解的表情。
舒兕点明:“库房是比较重要的活计,你是掌事宫女,难道不好奇,为何此事不交予你?”
小满露出微笑,说:“小主是说这个呀。若是说一开始还有些疑惑,那这两日也都明白了。库房的活儿,重要也精细,奴婢管着底下这许多人,着实有些吃力。且咱们长乐轩的人以后越来越多,一味往手中揽权奴婢可是要犯错的。”
舒兕很是欣慰,这样看的通透又忠心耿耿的宫女,捡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