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青庄从山上下来,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山脚,居然坐着个老婆婆,她面前支着一个小桌板,看着像是在摆摊。
天气很冷,漫天厚厚的浊云,风肆虐地在空旷处奔跑,寒风中就她一人坐在摊位前,谈青庄于心不忍,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些还没开的花,花已去掉了根,留有约两厘米的杆,一根细绳穿过杆的底部打成节,被做成了挂饰的模样。
不过,好像是因为没开花,摊位前没人。
谈青庄拿起面前一朵白色的花问: “婆婆,这花怎么卖?”
“这花不卖的,只送”
“送?”谈青庄疑惑道
老婆婆看了一眼她,重新挑捡一株,笑着递到她面前, “这株才是你的”
是一株黄色的含苞待放的小花,被风吹的摇曳。
谈青庄伸出手接过花,一只手伸进兜里掏钱,老婆婆按住她掏钱的手, “这花只送有缘人”,又指着待放的花苞, “待你碰到你的命定之人时,这花自会盛开”
怎么开始走向玄学了。
谈青庄笑了一笑没当真,说了句谢谢婆婆,把钱放上桌板后就跑远了。
谈青庄把花随意的挂在包上,一连几天过去,还是刚买时那新鲜的样子,除了没开花。
腊月二十七那天,谈青庄被一阵鸡叫声惊醒,她起床穿上衣服走出卧室。
院子里,姥爷正在杀鸡,还不止一只,加上他手里的那只,足足有三只,他手里的那只鸡已被割破喉咙,他用一只手把鸡倒立着,另一只手握住它的脖子,把血滴进它面前的碗里。
“姥爷,怎么杀这么多鸡?”
姥爷转身回头, “你爸他们今天回了泉县,后天你把这些鸡给他们送过去”
“他们今年不回平安村过年?”谈青庄问
“不回了”,姥爷叹了口气。
另一边的厨房,肖必穿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朝院子喊: “鸡杀好了没?水已经烧开了”,瞧见谈青庄在院子里,笑着又说: “起来了呀”
姥爷逮着杀好的鸡,进了厨房,把鸡丢进一个大桶里, “好了,可以把水舀进来了”
谈青庄端起那碗鸡血,一进厨房就闻见了淡淡的香味, “好香啊”
肖必把烧好的热水舀进大桶里, “饿了没?锅里老鸭汤已经炖好了”
谈青庄也拿了一个瓢,和肖必一起舀热水, “还没,等会儿再吃”
肖必拿过她手里的瓢,递给姥爷,把谈青庄推出厨房, “去洗脸去,我们马上弄完了,弄完就吃饭”
“那好吧”
谈青庄走了出去,肖必回头看了眼,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瓢,拿抹布擦掉灶台上的水,又继续跟姥爷一起忙活。
吃完饭后,一下午的时间肖必和姥爷都在忙着收拾其他年货。
晚饭结束已经八点多了,谈青庄洗漱完,倚在窗前看书。
树叶飘扬,时光安静的流逝,她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窗前,时不时翻动一页书。
在一片静谧中,肖必进了她的房间。
谈青庄合上书, “姥姥,你怎么还没睡?”
肖必坐在她床上, “来和你说点话”
“怎么啦?”
肖必说: “你爸爸今年不回平安村了”
“上午姥爷跟我讲过了”,谈青庄靠着肖必的肩膀, “我本来也只想和姥姥你们一起过年”
肖必沉默了会儿, “袅袅,你去泉县过完除夕再回来吧”
谈青庄回: “好”
肖必抬手摸着她的脑袋,语重心长道: “你们终归是一家人,过年最看重的不就是团团圆圆,你跟你爸爸搞好关系,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
谈青庄抬手捏着肖必的肩膀,笑着说, “知道了”
那天晚上,谈青庄想了很久。
她和谈筇他们关系不好,或许原因在她,她应该去主动去靠近他们。
除夕那天一大早,谈青庄就被肖必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躺在床上看着屋里慢慢透进来的光, 好一会儿才起身穿上衣服走出房间。
厨房里,肖必正把灶台上的香肠腊肉和鸡装进袋子里,瞧见她进厨房, “快去收拾,吃完饭就给你爸他们送过去,晚上你们正好可以吃”
谈青庄嗯了声,转身往外走。
肖必想起什么,又扭头扬声喊道: “搞快点,不然赶不上车啦”
谈青庄头也没回的说: “知道啦”
吃过早餐,谈青庄背着包,提着大包小包坐上了前往泉县的车,从车站出来,刚才还明媚的天气,不一会儿就变了天, 风里夹杂着雨,吹得树枝哗啦作响,吹到脸上就像刀刮一样,谈青庄裹紧了衣服,提着东西,喘着不均匀的粗气,走向回家的路。
谈青庄顶着寒风回到家中,谈筇和杨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声响,两人看了一下门口,神情说不出的漠然,又转头继续看电视。
谈青庄放下东西换鞋,喊了声爸,杨妈
谈筇看她一眼, “嗯,来了啊”
谈青庄换好鞋,提着东西走向厨房, “姥姥,让我给你们送点东西”
杨茹回头看过来, “东西放洗碗池里就行了,我待会儿来弄”
谈青庄应了声好,放下东西进了卧室。
谈致在她的卧室,睡在她床上,手里拿着她的洋娃娃小仙,看见她进来,从床上爬起来,举着小仙问: “二姐,这个洋娃娃我可以玩吗?”
谈青庄点点头,从包里翻出几颗糖递给她, “吃不吃糖?”
谈致摇头,躺在床上拉扯着小仙的裙子, “不想吃,这样的糖不好吃”
谈青庄悻悻的收回手, “哦”。
她撰着糖坐在窗前,屋内外温差太大,窗户上蒙了厚厚一层雾气。
“二姐,我好渴,你帮我倒杯热水吧”
谈青庄嗯了一声,起身走向厨房。
暖水瓶很轻,里面没水了。
灶台上的水壶,伴随着“呜呜”的声音,里面的水开始翻滚起来,谈青庄拿过暖水瓶,提过灶台上的水壶开始往里灌水。
许是暖水瓶用了太久老化了,她还没灌满水, “砰”的一声,暖水瓶炸了,落下无数碎片。
事故来得太突然,谈青庄躲闪不及,炸开的碎片划过她手背,留下一道血痕,水瓶里灌进去的开水洒了她一身,浇在她露出的脚面上,紧接着传来了一阵刺痛,疼的她嘶了一声。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满地狼藉,莫名生出一丝不安来。
杨茹就是在这时走进厨房的。
“灌个热水都不会,这下好了,家里唯一的一个暖水瓶坏了”,杨茹拿起扫帚,开始打扫碎片。
谈青庄把流血的手往身后藏,轻轻地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杨茹瞥了一眼她的手和浑身湿透的她, “去去去,把衣服换了,杵在这儿碍事儿”
她转身听见杨茹小声嘟囔 , “都是些什么事儿嘛,过个年家里还要有个外人”
谈青庄经过客厅,谈筇问: “你在厨房干什么了?”
“暖水瓶坏了”,谈青庄回
这时,厨房里的杨茹喊: “谈筇,你快去买个暖水瓶”
谈筇只扫了一眼她,拿过茶几上的钥匙,准备出门。
“爸”,谈青庄叫住了他, “我待会儿就回老家了”
谈筇穿着鞋,头也不抬, “走吧,刚来就走,那你还来干什么”
谈青庄仰起头,忍住眼里的泪花, “姥姥让我来给你们送点东西”
在谈青庄回话期间,谈筇已合上了门。
寒意在开门的瞬间肆无忌惮吹进来,卷过一身湿衣服的谈青庄,她冷的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她进卧室拿衣服,谈致见了她, “二姐,我的水呢?”
“水洒了,杨妈”,她顿了一下, “你妈,现在应该还在烧”
谈致嘴一瘪,拉过被子, “好吧”
谈青庄在卫生间脱下了湿衣服,棉服吸水,她被烫的红了一大片,脚背也被烫的起个大泡,她紧紧闭上眼睛,嘴唇紧抿,痛苦的换好衣服。
换好衣服后,她眼眶发红,头抵在墙边发愁。
姥姥叫她过完除夕再回去。
那么她是不是不应该回老家?
不回老家去哪儿呢?身上的钱只够买车票。
所以她该去哪儿呢?
这时,她才意识到,今晚的她,无处可去。
她简单的收拾完,谈筇还没回来,杨茹在厨房。
“我走了”,谈青庄站在厨房门口对着杨茹背影说: “暖水瓶我不是故意弄坏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炸了。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杨茹已处理完地上的残渣,她拿着鸡在洗碗池冲洗,又指了指地上塑料袋包起的碎渣, “走的时候把这些垃圾带下去”
谈青庄扔垃圾的时候,碰到了刘栗。
“袅袅,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刘栗一脸惊喜,说着欲上前拉她的手,谈青庄见状赶紧将手揣进兜里, “我来送点东西,现在就走了”
谈青庄忍着痛小跑出小区,一边跑一边回头: “刘姨,祝你新年快乐”
刘栗也喊: “你也是,新年快乐”
谈青庄跛着脚找了很多地方,最后在公园的秋千上坐下。
她荡着秋千仰着头看向天,不让眼泪掉下来。
风卷着小雨,落在她的头发上、脸上,滴在她的睫毛上,像一粒粒砂糖缀满全身。
但这糖,怎么不甜呢?
冬天的天黑的早,泉县家家户户的灯亮了起来,远方隐隐约约放起了烟花,烟花声一阵一阵的。
天暗了,她站起身裹了裹衣服,向车站走去。
车站是她唯一的避风港,至少没有这么冷。
“同学,你的花掉了”,身后有人叫住了她,手里拿着她的那株黄花。
不同的是,那株小黄花不再是花骨朵的模样,已然盛放,花瓣带着雨珠随风舞动,显示着它不同的存在,她错愕的看向来人。
这个男生,她之前在电影院,还有车站里见过,几面之缘。
她忍了很久的泪,忽地掉了下来,她摇头拒绝: “谢谢,不过同学你看错了,这不是我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