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森林中惊起一群飞鸟啼叫着躲入树冠,安静的林间有人吟起了诗:
“风萧萧兮易水寒,果子一熟兮不复还啊!”
肚子里有些许文墨的人都会觉得这诗前言不搭后语,但一旁树上的老藤慢慢垂下来,伸出两条触手般的枝条,像人似的鼓掌。
林间有风,它的“掌声”消散在风里。
夏朝皱眉,往四周看了看。
那老藤极快地缩进树干后,探出两片嫩芽。
“有人嘛?”
一眼看去,除了树就是藤,回答夏朝的只有树上叽叽喳喳看热闹的鸟。
“我说你们,就不能给我留一点么?”
夏朝冲着树上的鸟大喊,那些鸟被吼的停了会,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夏朝深吸一口气:“罢了,不吃了。”
她没工夫搁这儿受鸟气。
不远处结的瓜,好看的紧,金灿灿的像一只小灯笼,果肉还有点半透明,谁见了都想咬上一口。
夏朝就咬过,大概晕了有大半日吧。
她刚醒那会见到模样好看的果子摘了就吃,直到晕了四五回后,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中毒了,最后一次脑袋磕在了石头上。
万幸她都没事。
后来夏朝学乖了,找那些鸟吃过的试,头晕了两回后终于找到吃了没事的。
有些鸟对自己狠啊,有毒的也啄的干净,更别提没毒的。
因而夏朝经常抢不到。她只能去山溪里碰碰运气,昨天在溪边徒手刨坑了个坑,过了一夜里头或许会进去些小鱼小虾。
在她转身后,老藤的触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几只鸟身后,几根枝条同时伸出,那四五只鸟都来不及叫一声,就消失了。
隐约听到骨裂的声音。
自她在这个世界醒来大约已有一月有余,她睁眼见到的便是满眼的尸体,皆与她穿了一色的衣服。
夏朝对这里一无所知,也找不到方向出去,只得待在这林子里。
被噩梦吓了几夜,她从尸体上扒了几件外衣,换洗着穿,晚间则用来做被子。
她也不白拿,废了几天把那些已经被咬的七零八落的尸体一一收好埋了起来。
好这山野虽密,倒没什么危险。
夏朝觉得她的行为越来越像个野人,偶尔夸一下自己适应能力真强。
走了几回后,林间便踩出了一条小路,走过的时候夏朝总觉得那些草似乎在动,她停下来细看时又没有。
大约是被风吹的。
路边摘了根野草,草汁微甜,她叼在嘴里往溪边走去。
茂密的灌木丛间偶尔会响起一些兽窜过的声音,她模糊地瞥见过。没有照过正面,但夏朝能感觉到,有时它们在暗处躲着看她。
她行到溪水附近,远远看到有个人影趴在她刨的坑边上。
夏朝立刻放轻脚步躲了起来,过了很久,那人都没动一下。
“喂。”
夏朝往那人身上扔了块石头,确定没动静,走近后,分辨出是个男人。
“死了?”
夏朝上前将那人翻转过来。
男人脸上带着半张似银质的面具,遮住了眉眼,那面具上刻着张狰狞的鬼脸,与未遮住的另半张苍白的脸凑在一起,透着一股妖冶的气息。
黑色的长裳,胸口处用暗金色的线勾出了个与面具相似的鬼脸,只是这张脸被戳破了。
这人身上至少还有三处伤。
夏朝犹豫了一会儿,手指按上了那男人颈动脉,皮肤触手柔软,还有些微弱的跳动。
“没死?”
夏朝愁起来,人要是死了,她就近给他挖个坑埋掉,这事她一回生二回熟。
可是救人却让她犯了难,实在是什么都没有,她自己还饿的眼冒金星呢。
不远处溪水里游的鱼,看得到抓不着,甩着尾巴很是嚣张。
夏朝用叶子盛了些清水喂给这男人,大约喝进去了那么几滴。
“我也没办法,等你死了我给你找个地方埋了。”
左右一望,看到对面有颗老树,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你看那儿怎么样?”
她正望着对面自言自语,忽然被人捏住了下颚,嘴里泛起一阵腥苦。
那男人不知何时醒了,眼里满是戾气,若不是他重伤实在力竭,夏朝怕已经被他掐死。
“这是千机毒,你若是不救我,明日此时,你也是一具尸体。”
眼看着要倒下去,又撑起来恶狠狠地补了一句。
“那老树留着你自己埋吧。”
随后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夏朝被那毒药苦的直作呕,几步跑到溪水边漱口,可那毒药入口即化,什么也吐不出来,下半张脸火辣辣的疼,伸手取水时看到手臂上多了条蜿蜒向上的红线,顺着那红线一股剧痛直冲到胸口。
“路边快死的男人果然不能捡!”
夏朝咬着牙吐槽,她想把这男人拖着扔到溪里去,可想到自己刚被下了毒,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
“真奇了怪了,怎么就我倒霉。”
“前脚刚收到录取通知书,后脚出门救了个人,嘿,你猜怎么着,被撞飞了,还飞的怪高的。”
“飞完到这么个鬼地方,吃没的吃,穿没得穿。”
夏朝盯着不远处悠哉游哉游过的肥鱼。
“连条鱼都吃不到。”
“嚣张什么,一条条早晚到我嘴里。”
然而她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一条都抓不起来。
一边躺着的那位僵硬地扯了下嘴角。
时牧之觉得她的废话真多。
东边的月亮渐渐升起,夏朝重重叹了口气。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烤鱼。”
摇头晃脑胡说一通,她起身去拖那男人,死拉硬拽往自己住的地方走,活像拖着一头刚宰完地猪。
溪边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头,硌的时牧之生疼,第三次撞石头上时,他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咳嗽起来。
夏朝艰难往前的脚步立刻停住,转身看着时牧之。
“呀,你醒啦!”
不用拖猪仔了,死重。
夏朝脸上那喜悦的神情,时牧之相信是真心的,老黑一颗心。
时牧之冲着夏朝招手。
夏朝犹豫片刻,握了上去,礼貌而节制,她都想自我介绍了。
“我是让你...把我扶起来...”
时牧之把手臂往边上一挥,晃晃悠悠。
夏朝立刻换了个姿势,蹲下来将他手臂环在自己肩上,九牛二虎之力将时牧之拉了起来。
还是吃力,不过比拖着好多了,也不知道没事长这么老高干什么……
夏朝暂时的居所是在一处凸出的岩石下,下方的石头成半圆形,她捡了些柴火,还好这十几二十个火折子是用不完了。
“你就住这?”
“不喜欢你可以躺外面。”
靠近石壁处垫着好些衣服,勉强看出是张床的形状,时牧之避开那里坐在另一侧,看着夏朝忙活着升火。
容貌艳丽,但尚显稚气,一双杏仁眼灵动活泼,头发用发带简单束成马尾,看起来就是哪个名门大派里受人疼爱的小师妹。
可惜她那身衣服真是太破旧了。
“你从哪儿捡的这一身破烂。”
“死人堆里。”
夏朝没好气地说。
时牧之似乎是又晕了过去。
暖色的火光燃起照在他那张诡异的面具上,在似银的材质上跳跃,夏朝不觉看的久了点。
“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
幽深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暗红,倒映着火光,似有杀意。
夏朝被吓了一跳,往火堆里塞柴火。
“这里又没别人,不看你还能看谁。”
只听时牧之幽幽地说:“从前有个人一直盯着我看,我不高兴,挖了他一只眼。”
那声音森寒刺骨,恰好此时,远处传来兽类的嚎叫声,夏朝打了个冷颤。
“哦。”
她脸上面无表情。
“挖出来的那只眼,喂了狗。”
夏朝听后闭了眼,火光在眼前成了橘红一片的暖色,她的指尖却冰凉。
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友好了,大概没有什么法治,弱肉强食,强者为王,恃强凌弱,一见面不是握手而是喂毒……
她怎么就到了这呢?
过了一会,夏朝拿了个果子递给时牧之。
“你吃么?”
“我已辟谷。”
“哦。”
夏朝心想不吃正好,这是她仅剩的存货。
然而时牧之看了眼那果子。
“蛇涎果你拿来当饭吃?”
夏朝正想放嘴里啃,闻言停了下来,犹豫地问:“那不然还能干嘛,供神仙?”
看到时牧之一直看着自己手里所谓的蛇涎果,犹豫片刻夏朝又递给了时牧之。
时牧之从她手上接过,见夏朝的眼睛一直盯在那蛇涎果上。
“你还未辟谷?”
“什么?”
夏朝一愣神,她只大概知道辟谷后不用吃饭,还是前世看仙侠小说时知道的。
“对,还没有。”
从她每天饿的不行的情况看,她是未辟谷的。
“废物。”
夏朝被骂了,不明所以。
但她忍了。
时牧之把果子扔回到夏朝怀里,夏朝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掉到地上。
大概是因为这人受了伤现在就自己一个能使唤的,不想她饿死。
夏朝琢磨了一下时牧之的想法,狠狠咬了口那蛇涎果。
时牧之看到她咬下去的动作,冷哼了一声。
“脾气倒是不小。”
夏朝吃的动作变小了。
夜半,从时牧之手中飘出一缕暗红的光,慢慢探入夏朝的识海。
里头只有一小片嫩芽......
时牧之望着眼前黑沉沉的森林沉吟。
“这么个废物是怎么在这夜幽林里活下来的?”
远处闪过一双双森绿的兽眼,朝这边看了会又走了。
清晨,夏朝的脑壳上一痛,她睁眼便见到一颗小石子滚落到自己怀里,接着又有颗落到了她脚边,夏朝抬头看到了斜靠在墙上的时牧之,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捡石子砸人。
夏朝揉着额头上前,心里骂骂咧咧,觉也不让人好好睡,要不是中了毒,她真想把人丢回溪里去。
夏朝凑近后看到时牧之额上层层冷汗。
“去找...独衡草...”
时牧之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吃力。
“独衡草?长什么样子?”
时牧之看她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你不认得?”
这意思是她理所应当是认得的,夏朝是个“冒牌货”,此时很是心虚。
“我去给你找。”
说完将时牧之拖到了自己睡的衣服堆里,时牧之不想碰那些衣服。
“脏。”
“你这破破烂烂的身子,要是再冻着,什么草都不管用了。”
时牧之闭眼皱眉,眼不见心为静,鼻尖有丝丝缕缕的香气飘过。
夏朝顺着往日踩出的小路往溪边走,一路留心看着周围的草木,可惜她看的再仔细,那独衡草都不会自己跳出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量变引起质变。”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时牧之听到了夏朝回来的声音,脚步声滞涩,好像拖着什么重物。
他睁眼,然后瞧见了一大堆移动的绿草,各式各样长的短的都有。
随后听到埋在草里的夏朝喊了一句:“你看看,哪些能用的。”
她实在是不认识,只能将看得顺眼的草都摘回来了,摘了一大堆。
时牧之皱眉看着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草。
别说,还真给她找回来不少能用的。
此人身上必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