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夜市是米兰街头文化的一大特色。

    与国内晚七点左右吃晚餐的传统不同，意大利人通常在晚上九点半开餐，吃完晚餐后会选择就近的夜市开始慢慢喝酒，一直持续半夜两点半，这里依旧热闹非凡。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Queenstar酒吧一条街飘荡着轻松宜人的音乐声，烤肉店弥散的香味诱人食欲大开，路边长椅上可见很多喝着啤酒谈天的人们。

    越珉跟着艾林进了一家风格时尚的小型酒吧，殷夏已经在预订的座位上等着了。

    殷夏是国内一家时装杂志的副主编，和越珉是通过一场秀认识的，她早一个星期来米兰，代表国内子版和这里的高层对接。

    小姐妹见面分外腻歪，越珉把自己一米七的个头砸进刚过一米六的殷夏怀里，委委屈屈地求安慰。

    艾林笑着点了三杯鸡尾酒，看着两人在那里闹腾。

    听完越珉的遭遇，殷夏不禁感叹道：“在古代这叫包办婚姻，在现代，这就是先婚后爱啊！”

    “什么先婚后爱？你小说看多了吧！”

    越珉捏着殷夏的脸颊佯怒道。

    “怎么说呢，前提得是那位傅少爷长得很帅且对你好！如果他是河童且渣男，那我和艾林必化身骑士拯救珉珉公主！”

    “河童怎么会有当渣男的机会！”

    越珉被逗得开怀大笑。见她情绪放松下来，殷夏也勾起了唇角。

    “让我醉死在米兰吧！”越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 …

    凌晨一点，殷夏醉得不省人事，越珉却依然清醒，艾林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满脸八卦地指着殷夏：“刚才她手机一直在响… …”

    越珉拿过殷夏桌上的手机，看到十个未接来电都显示着同一个用户名“此人有病”，越珉笑出了声，她正要和给艾林看时，电话再一次响起。

    “接吗？”

    “接！”

    越珉按下免提，陌生的男声传来：“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接电话？”

    越珉：“… …”

    “殷夏喝醉了，我是她朋友，请问你知道她有哪些同事现在也在米兰吗？”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开口：“我就在米兰，你把地址发我，我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越珉和艾林大眼瞪小眼。

    不到二十分钟，一个长相帅气，戴着半框眼睛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冲两人微微示意，随后将怀里的薄毯披在殷夏身上，将她一把抱起便离开了。

    越珉不放心地跟着一块出去，男人小心地将殷夏放在车后座，又转过身来礼貌问道：“如果你和她有需要，我可以过会儿再来送你们回家。”

    “嗷不用不用，我们住得不远，你把她安全送到家就行。”

    越珉连忙婉拒，男人也没有强求，点点头便开车离开了。

    一回座位，越珉就被艾林的笑容麻了一阵恶寒：“干什么笑得这么瘆人？”

    “那个男的，肯定对夏夏有意思！”

    “为什么？”

    越珉看着艾林，随即收获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艾林甚至加上手势：“凌晨一点，孤男寡女，帅哥，毯子，抱怀里，送回家… …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你啊你，孤寡这几年，难道就不渴望爱情吗？”艾林趴在桌子上，语气越来越弱，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杯里酒液潋滟，越珉看着她半晌，喃喃自语道：“当然渴望，没有人不渴望… …”

    越珉回忆起学生时代，也有不少男孩向她示好，她也试着与他们相处交往，但基本都无疾而终。

    后来开始工作，这个行业能接触的人更多，越珉却始终没遇上能让自己产生冲动的人。

    最后她等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婚约。

    越珉叫了阿姨接艾林回酒店，自己则戴好口罩和帽子在街边漫无目的地瞎逛。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异国的月亮总是能勾起人思乡的情怀。

    越珉走出公园，看着天边那轮朦胧的月，脑子里确实零零碎碎地闪过许多从前的事情。

    路上能看见不少情侣，高个的男孩将娇小的女孩拢在怀里，亲密地贴耳说着情话，女孩儿害羞躲开却被男孩再度追上。

    你追我赶，青春的荷尔蒙乐此不疲。

    黑胶唱片店的蓝眼睛老板在门口拨弄着一把旧吉他，偶尔和隔壁旧书店的白胡子老板吵吵嘴，看起来非常闲适自在。

    林荫道的长椅上有一群围坐在一起玩游戏的少年。

    “那里有人在表白！”

    越珉闻声看去，大教堂的旁边围了一圈人。她本不想凑热闹，但一不小心就被身后的几个华裔女生带进了围观人群。

    那是一个有着漂亮金发的年轻女孩和一个染着蓝灰发色的东方男孩。

    橘色的灯光下，金发女生捧着一簇柔软的满天星，用不算流利的中文说道：“Leon，可以带我回你的国家吗？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女孩大胆的告白让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火热起来。

    那东方男孩穿一身时尚个性的白色运动衣，眉眼优越，笑起来有种玩世不恭的感觉：“Sorry，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只是玩玩而已。”

    女孩闻言垂下了头，看起来有些难过，但还是把那捧花塞在他怀里，转身离开了。

    人群逐渐散去，男生点了根烟，浮白的烟雾丝丝缭绕，几个年纪相仿的男生靠了过去，像是他的朋友们：“我们少爷艳福不浅啊，来米兰一年多换了几个女朋友啊。”

    “就是，Leon真是薄情，天天和人家小姑娘成双入对，结果转头就说什么玩玩而已… …”

    “滚吧… …”男生语气恹恹。

    越珉听着议论，微微皱眉，心里感到有些不舒服，便随着人流离开了。

    向往爱情的女人和花心善变的男人，生活中稀松平常的组合罢了。

    *

    因为米兰大秀的出色表现，越珉的社交账号涨粉迅速，杂志和品牌的邀约也接踵而至。

    在回国后的一周里，她有条不紊地结束手头所有的工作，像等待死期一样等待着未婚夫的到来。

    回国后的第二个周末，夏日的潮热散去，空气中弥散着清淡的草木气息。

    越珉来到机场，手机微信的三人小群里，殷夏和艾林轮番轰炸着。

    Lin:“到了没？记得发张照片[摊手]”

    Summer:“一有不对立马联系！枪与玫瑰时刻等待公主号召！”

    Lin:“你这个戏精！那殷夏当枪，我做玫瑰～”

    Summer:“【不要脸】”

    Lin:"开炮！@Summer”

    越越珉：“… …我刚到机场”

    越珉低头瞧着不断上冒的聊天框，焦躁不安的情绪得到了疏解，连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越珉？我的未婚妻？”

    越珉闻声抬头，在看清男人的面容时笑意僵在脸上。

    蓝灰色的头发，精致痞帅的五官。

    在米兰教堂的那个凌晨，拒绝别人表白的男人的脸与面前这张完全重合。

    “我是傅驰，你的未婚夫。”

    玩玩而已——

    换了多少个女朋友啊——

    越珉的脑子一瞬间变得很乱，她连后退一步的动作都忘了，眼睁睁看着傅驰的手伸过来，然后又像如梦初醒般一把打开。

    “… …”

    傅驰的脸色肉眼可见得阴沉了下来，他俯身逼近她，还是那晚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什么意思？”

    机场外的咖啡厅里，傅驰听完越珉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确实是我，但那又怎么样呢？”

    越珉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换作是你，你会和一个不忠诚的人结婚吗？”

    傅驰勾着嘴角，似乎觉得她的话很可笑：“忠诚？我今年24岁，是一个成年男人，我有正常的生理需求。”

    “而你，我确实对你挺感兴趣的，你是我挑选的最合适的结婚对象。”

    越珉心中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怒意。他把自己当什么？商品吗？

    “你凭什么？”

    “凭越氏目前渴望傅氏的投资，凭你父母愿意用你来换更多的利益。”

    傅驰语气懒怠，就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他确实是想把越珉留在身边的，但这并不代表他要放弃从前的生活。

    专情为一人，这对他来说是荒谬的说法。越珉符合他对结婚对象的要求，而她的父母也愿意达成交易，这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越珉不说话了，她低着头沉默良久，然后才又开口道：“你爱我吗？”

    “我当然喜欢你，不然我怎么会想和你结婚呢？”

    傅驰盯着她的脸，心潮有些躁动。她今天只画着淡妆，但莫名的勾人。

    “那我必须放弃我的工作吗？”越珉闭了闭眼，还是挣扎着问了出来。

    “这是长辈的要求，他们的话还是要听的。”

    忽然刮起一阵大风，窗外的老树在风中摇摇欲坠，勉强附着的叶子终于不堪外力，被狠狠摔在地上，然后被裹挟着卷进了下水道。

    不是所有生物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人也一样。

    “我会和你结婚。”

    越珉注视着窗外的树叶，内心一阵阵抽痛，为自己往后人生可预见的悲哀。

    “那就说好了，”傅驰起身，靠近越珉，语气低缓像是在安慰，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伤人：“越珉，只要不谈爱，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她不能谈爱，他却可以随意交付自己的身心。

    她不能有自我，只能成为那个一直守在家里等待他的角色。

    然后他说：我不会让你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