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朋友跟我们在一起。你过来参加我们的‘庆功宴’,我和我的队友正好都想认识你一下。”
如果绮容是一台机器,听到这句话时她的控制者已经默默地把“神经”那一栏里的“紧张程度”推到了最高的位置。
知道自己的名字又和月蕊待在一起的人应该只能是罗杰,那月蕊现在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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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身体的反应是及时的,绮容连忙按下录音键和公放键,然后马上抬手制止了身边想要说话的陆羽明,继续问:“你谁啊?神经病。”
“我tm的是你老子,罗杰!别给老子装傻。”又是一句脏话,绮容只皱了一下眉头。
“兔子罗杰?你想怎么样?”
“不是说了吗?我的朋友想好、好、认识你一下,你不是不想我和月蕊交往吗?今天我们就来深入了解一下,如何?”
第一句话陆羽明没听到,可这句听得真真切切。
电话那头的人的用词和语气都油腻,陆羽明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但绮容究竟是冷静还是没懂?她仍旧不为所动,眼珠子转了一圈马上想出下一句要说的话。
“你当是我白痴?我怎么知道我朋友在不在你那里?让她给我打电话。”
对面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接下来好像是推拉门的声音响了一下,“你朋友打电话过来了。”这一句比和绮容说话时和缓得多,至少听起来是个正常人说话的声音。
“绮容,你……”绮容只听到了这不到半句话。但只要哪怕是一个音节,绮容也可以辨别出这就是月蕊的声音,她抬头惊恐又慌张地看了陆羽明一眼,一句该怎么办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不到0.1秒的时间里面她又重新捡回了自己的理智,再问:“月蕊现在在哪里?我要见她。”
“摩斯后门的停车场,你知道在哪里吧?你要是没在十五分钟内到这儿,今天的庆功宴可就只有你朋友主持了。”
电话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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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羽明承认绮容是比自己要冷静聪明。要不是绮容扯着自己的袖子摇了两下,他都没缓过神来。
“麻烦学长去报警。”绮容抬眼看着他说。
“这是当然——你和我一起去。”陆羽明在绮容的用词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我要去确定月蕊的安全。”绮容淡定地说,时间紧急她说话也简洁,“我把录音传给你,你有什么可以防身的东西吗?”
陆羽明从来没有要保护谁的心理准备,此时他只是下意识的希望这件事不用自己在乎的绮容去蹚浑水,“能让警察解决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去?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他都不敢想漂亮矜贵的绮容跟那些人一起会受到什么伤害——刚刚还觉得她聪明呢。
看绮容好像还是铁了心要去,陆羽明稍微有些恼火,“你有在听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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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绮容的角度也是自己在乎的人有风险,只是多年的危机意识和风险管理让她比陆羽明冷静周密得多,“我知道该怎么解决。”她说,扯了扯自己的手,没挣脱出来。
“听话……”
“陆羽明。”听到不喜欢的字眼,绮容跟他说话的声音果断干脆带着些威严,“只要月蕊有危险我就会去找她,她受到一点伤害我都会恨你,恨一辈子。”看陆羽明还是不愿意松手,还有越箍越紧的趋势,僵持之下绮容没有犹豫地往陆羽明虎口处砸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绮容直呼自己的名字,用的还是命令的口气……陆羽明有点被这位学妹忽然的威严感震慑住,手不太疼却觉得她实在是够狠。
“你不是说,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有你在可以帮上忙吗?那就拿支钢笔之类的东西给我,然后把警察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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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羽明妥协了,打开轿车后尾箱,翻找一下说:“我车里有个球棒。”
就不能给我一个看起来好藏点的东西吗?绮容用沉默拒绝了他,随后她在角落的透明化妆箱看到一个看起来很实用的东西——不锈钢制的美发梳,用来挑起头发的那一端特别尖。
看着绮容把美发梳固定在可以被她毛衣下摆遮住的皮带上,陆羽明才想起自己身上有个靠谱实用的工具,“这个你戴着,可以共享位置到我车上。”陆羽明慌张地把右手的运动腕表取下来,戴在了绮容的手上,他都不知道这当下的行为到底是真为了绮容的安全还是自己的心安。
更准确地表达应该是陆羽明想展现一下自己的用处,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
而且绮容笑得……好冷酷、果决,还有一些邪恶,有点不像平时的她。陆羽明不打算再多想这些,现在已经用掉快一分钟的时间了,不管绮容打算去哪儿他都应该赶紧去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最好是在绮容和兔子罗杰的人接触之前就带警察赶到这里。
绮容本来就打算一直用手机和陆羽明共享位置,有了这个会更方便。她朝陆羽明扯着一边嘴角只笑了一下,强调说:“等你到了警察局,就直接按照这个定位来找我吧。”
“你小心点,一直开着手机通话吧。”
“好,我知道。”
“我到最近的警察局大概两分钟,在我来之前别让自己受伤,好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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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陆羽明的车开向远处,绮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她不仅要把月蕊安安全全带回来,更要罗杰彻底退出自己和月蕊的生活。
然而此时自己身上的情况也需要分心解决……绮容有一紧张就会胃痉挛的毛病,从联系不到月蕊时就开始隐隐地疼,为了不让周围的人发现一直默默忍着。接到那个电话以后,她几乎胃痉挛到无法思考。
冷静……快点优化刚才的方案,然后跟自己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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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自己求助,无非是需要让身体中的其他人格出来帮助自己。
绮容在最痛苦的时候从来没有朋友,但总有些东西是要倾述出去的,可惜小时候她连玩具都没有,她那冰冷的睡房里唯一能用来倾诉的东西是一个安装着三面拱门造型镜子的梳妆台,那是她扮演不同角色与自己交流的舞台。
很快那些镜子中的影像真的变成了扎根在绮容心里的三个真实的生命,终于能够真正地分散或抚慰她的痛苦。对于年幼的绮容来说,能化解自己的痛楚的人就是神,而她只是被圣光爱抚的凡人而已,于是她用神话和童话故事里面的最喜欢的女性角色给她们命名:塞西莉亚、阿里亚娜和盖亚。
绮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病态的,如果只是为了生存所以需要和副人格保持共生的关系,这样的欲望都能被称作是一种疾病的话,那人类也没有必要再追求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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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我已经尽量让自己不受到欺负,维持着不需要再去借助她们的力量就可以好好生活的状态,还是有人要来伤害我们……绮容捂着胃扶住墙,恍惚间听到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在说:
冷静点,冷静点绮容。不管是什么情况,你现在这个样子可能只会把情况弄得更糟糕,别让那些人看出来你有多害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交给我吧……
努力喘气,努力喘气,让塞西莉亚来掌控这一切,这副身体还没到应该把力气耗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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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容——不,塞西莉亚轻快地跑起来,绕过了摩斯表演会场,从另外一个方向接近了停车场。她绝对不能给任何人攻击自己或者限制自己行动的机会。
塞西莉亚自言自语:我知道你真的很想过平静的生活。然后她摸了摸腰间的美发梳,刻意感受了一下尖的那一头到底有多尖,指尖摩擦了一下尖头仿佛这样能把梳子磨得更尖些。男款的运动表戴在手上太显眼了,她把毛衣袖子拉下来盖过手背遮住了整个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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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蕊拿着自己不小心摔得粉碎的手机,坐在车里心焦焦地想着绮容怎么还不来。从她的角度看来,罗杰真的是真心邀请她和她的朋友去参加演出成功的派对,但是跟罗杰的队友待在一起真的好不舒服,刚才好像有个人摸了自己的腿……如果今晚不是和罗杰单独约会的话,她原也愿意早些和绮容走。
为什么罗杰不让我和绮容多说两句话呢?月蕊不大清楚,但靠直觉还是觉得隐约不对劲。
绮容……她今天还好吗?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么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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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莉亚向来果决,她脚步轻飘飘,一下子翻过停车场周边的矮墙,找到了兔子罗杰乐队那辆画满了涂鸦的面包车。
她站在阴影里边,坐在车门口的罗杰没发现她。
于是塞西莉亚用袖子包着手掌捡起地上的空易拉罐,狠狠地朝那辆面包车砸去。
塞西莉亚的准头和力气从来不太差,那罐子在离罗杰就差一点儿的车门上敲击出一个凹陷,巨大的声响回荡在整个停车场。
罗杰吓了一跳,环顾一周才发现了站在阴影角落里面的细长身影又吓了一跳,那个身影此时自带的气质像极了都市传说里面的鬼怪。他也没见过绮容几次,仔细辨认好久才看出来那是她,却也觉得那好像变了一个人。
即使这样他仍旧轻敌,不过就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怕她什么?
坐在车里的月蕊也被撞击声下了一跳,她朝外边张望却没看见什么。
“月蕊——”塞西莉亚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喊了一声。
车门没关紧,月蕊当然马上就听见了绮容的声音,终于从车窗中看到了站得远远的绮容。
“绮容……”绮容这种情况即使是月蕊也很少看到,她也才发觉有些地放不对劲。在车内的另两个乐队成员没拉着从车后座像在弦上的箭一样弹出去的月蕊,但月蕊还是在车门口被罗杰拦住了,“亲爱的你干什么呢?”
丑东西。塞西莉亚看着这场景想着:真像是小白兔被豺狼恶犬围住了,“月蕊。”塞西莉亚又向前走了几步,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停下,“我累了,想回家。”
“累没关系啊,跟我们一起去快活一下就不累了。”另外一个乐团成员说。
“什么啊,你说什么?”月蕊越听越觉得这话怪异,她现在真的好想挣脱开罗杰和绮容待在一起。不知为什么现在的罗杰让她觉得特别不舒服。
“你跟我们去‘庆功宴’不就把月蕊还给你了吗?”说完,罗杰轻拍了一下月蕊的腰,“听话,啊。”
听话、听话……无论绮容还是塞西莉亚都最讨厌听到听话两个字,是听话放拔掉獠牙放下武器,还是听话去做男人的芭比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