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一南悠悠转醒。
代工厂的工作人员掐着她人中,“醒了醒了,哦呦吓死人了,你感觉怎么样?”
“头……”蒋一南闭着眼睛,伸手去摸后脑勺,头疼的厉害。
“你一下就跌倒,幸亏撞那椅子上,要是撞水泥墩上,非得出事不可……”
他絮絮叨叨的,问这问那,蒋一南慢吞吞站起,感觉了下,撞的也不严谨,反倒是左侧肋下更疼一些。
她一点都不敢耽搁,油门踩到底,一路原野飞掠,道路成线,故障灯亮起,手机铃声一声接着一声……
汐平公路。
车子熄火冒烟,蒋一南踉跄下车,一瘸一拐跑了几步,老远就看到侧翻的沙土车,起火的汽车,五光十色的火光……不对,那好像是警车。
层层叠叠的人影,褐色的沙土埋了黑色的轿车,挣扎,哭喊,血肉模糊……
“爸爸,妈妈……妈妈……”
蒋一南哭着去刨沙土,被人拦着,“里面没人,这位女士,你是哪位?”
“妈妈,妈妈……”蒋一南去够沙土上的残骸零件,她清楚的看见爸爸妈妈在挣扎,没有人救他们。
爸爸妈妈在下坠,地面裂开,他们掉下去了,他们掉下去了。
“受伤的孩子已经被送去医院,你是哪位?”
“救他们!”蒋一南嘶吼。
现场根本没有着火,只有侧翻的沙土车,撞倒的柳树,以及越野摩托车残骸。
沙土车司机在做登记,看着蒋一南失控去扒车门,他赶来拦着,“车上就我一个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好几个人围着蒋一南七嘴八舌,身体的痛感再次席卷而来,一张好熟悉的面孔对着她怒斥,“蒋一南,你干的好事。”
耳膜充气,听不清楚他具体说了写什么,只有愤怒扭曲的五官,和快戳到她脸皮上的手。
是刘队。
她猛然清醒,“秦理,秦理怎么样了?”
秦理在汐平公路转弯处于沙土车相撞,翻滚,车肢解报废,人甩到浅滩上。
沙土车司机叫了救护车,他看到秦理手机与蒋一南手机位置共享,就先联系了蒋一南。
大林和迪飞偷着送出的摩托车是秦理专属,车队给每个学员的车上都配了定位和警报。
秦理车的警报响起,刘队才知道事情,赶紧根据定位找人,等蒋一南赶到时,事情清楚明了,没她什么事。
蒋一南是坐警车去的医院。
到时,已是灯火初明。
洛水市医院急救室进进出出,“血浆呢,还没送来吗?”
蒋一南站在楼梯口,一步一步挪过去,她脸上不知是汗,是泪,是雨水。
纪泽一风尘仆仆,站在急救室门口,打完电话一转身,蒋一南站在那里,“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终只有一句“对不起”。
“你到底在干什么?”纪泽一居高临下,说话没有声调,“你让他一个人去公路上骑车?你把他带出来却不负责?你安心吗?你为汪洋卖力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他?”
蒋一南连连后退,泪如雨下。
她一句也反驳不出,都是她的错,她的确没有上心,她应该将秦理带在身边,她应该多打个电话,可她就是没有。
“对不起……”
蒋一南低头,双肩簌簌抖动,只有哑声,“对不起”。
自责、懊悔、愧疚、害怕。
“血浆呢?”
“刚办完手续,才出发,现在是下班高峰期,送来要一段时间。”
蒋一南泪眼婆娑地望着急救室门口的护士,白色的身影影影绰绰,纪泽一握着拳头,一句说也说不出。
洛水市只是个小城,没那么多可调动资源,纪泽一的医疗团队还在赶来的路上。
“组织献血,谁是O型血?”
蒋一南倏然一怔,“我。”
她刚上前,纪泽一拦着她一把甩出,“你给我滚!”
蒋一南本来就有伤,他用力一推,男女力量悬殊,让她直接倒地,手肘擦着地板,刺辣挫伤般的疼。
可她顾不得这些,挣扎着爬起,“我真的是O型,我可以救秦理,你先让我救他,你再骂我好不好?”
护士打量着蒋一南,显然能看出蒋一南状态很差,而且她应该就是造成车祸的肇事者。护士紧走几步,高声问:“谁是O型血,有个孩子急需输血救命。”
蒋一南还想上前。
纪泽一不管不顾,再次推着甩开蒋一南,指着楼梯,“你永远都别想再见秦理,他的事不需要你管,你走。”
“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
蒋一南被推着撞长椅上,趴倒在地。
她真的懊悔自责,她知道纪泽一有多恨她,抬头却看到苏凝霏拦着发怒的纪泽一,柔声劝着“不要着急”、“不会有事”、“血就在路上”……
蒋一南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是O型血。”
伴随着淳厚低沉的声音,一双有力的臂膀搀扶着蒋一南站起,汪君慎扶着她坐下,而后冷静开口:“医生,我是O型血。”
纪泽一双目猩红,犹如嗜血猛兽,阴鸷恐怖。
两人双目对视,似风雷涌动,随之,汪君慎冷冷一笑,“纪泽一,你没这么幼稚吧。”
护士见是个年富力强的男子,直接示意,“请这边测血。”
夜晚医院过堂风混着雨水泥腥味,头顶感应灯忽明忽暗,蒋一南站不起来,手抓着扶手不停地打摆子。
纪泽一俨然一尊门神,长久地盯着急救室。
苏凝霏在他身边低低劝告,又走到蒋一南身侧,说着宽慰的话,而后一直陪在纪泽一身侧。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终于有了动静,汪君慎按压着臂弯走出,与纪泽一眼神对视,又各自错开。
他坐在蒋一南身边,说了句“放心”。
这时,纪泽一的医疗团队赶来,救援专机在外等候。
几人又等了一阵,医生终于出来,几人急忙围上。
蒋一南不敢太上前,站的较远。
“出血点止住了,还要再观察一阵才能手术。”
脚下一软,蒋一南向后倒在汪君慎怀里,她撑着他手臂慢慢站起,什么也没说,任由汪君慎搀扶着。
医疗队将秦理抬出。她看着他身上多处包扎,脑袋上也包了面纱,露在外面的皮肤多处擦伤,更加懊悔不已。
秦理被纪泽一连夜带回港城。
走之前,一句话都没再同她说。
蒋一南坐在车上,浑身打摆子,头疼,左侧肋骨疼,一阵一阵的眩晕,还恶心想吐。
“一南,我们去医院做检查。”
“我自己回港城去医院做检查,汪总,剩下的工厂要麻烦您亲自去,……我好像把签的合同落在车上了。”
她的背包和行李箱都丢在双排座上,已经被刘队叫人拖走了。
蒋一南惨白发青的一张脸露出焦色,“汪总,我真的忘了,我们可能要去一趟营地,”
“这些都可以补办。”
汪君慎将车内空调开大,“我先送你回港城,身体要紧。”
蒋一南也没再反对,心里十分感激汪君慎。
她知道刚刚签订合约后,又补签合同会给合作方留下很不好的印象,可他照顾蒋一南颜面,不让她去再去奔波看脸色。
他也知道汐平公路车祸刺激到了蒋一南,与其留在洛水医院,不如离开这个环境。
蒋一南迷迷糊糊的上飞机,半夜降落,救护车已经等在机场。
被抬上救护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整个人昏睡过去,等再次醒来,夕阳斜进病房,VIP病房空无一人。
她强撑着起身,小杨秘书从洗手间出来,“蒋副总,您终于醒了。”
这一觉睡的足,她感觉精神好了很多,只是左侧肋骨疼的厉害,还有点喘不上气,“我,咳咳……”
嗓子干哑的厉害,一开口眼泪都跟着咳出来。
手捂着肋骨,硬生生忍下,这才开口,“水。”
“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医生说你脾脏破裂,腹腔出血,要观察几天,如果不能自行吸收,就得做手术。”
蒋一南摸着左腹,还以为是肋骨问题,原来是脾脏破裂才这么疼。
“汪总才离开,”小杨秘书很机灵,将手机拿给她,“有个叫‘张晓阳’的先生一直给您打电话,我就替您接了,他说他会过来。”
“谢谢。”
蒋一南看着手机,她去见退休老警察,包括小俊是照片上乞丐的事情,一直与张晓阳保持消息同步。
他那边已经派人用最原始的方式,拿着弟弟三岁时的照片,沿着汐平公路周边,找当地的原住民挨家挨户地打听。
9年前其实已经找过几遍,可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电话拨通,张晓阳那边是忙音。
“蒋副总,您这边还有什么吩咐?需要帮您通知家人朋友过来吗?”
没有家人。
……朋友。蒋一南心底一片荒凉,好不容易与泽一的关系有了好转迹象,现在……呵,好像比之前更糟糕了。
谢屿,温沁儿等人,真的要选择时,蒋一南从来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
只是不知道惹恼了纪泽一,她还有没有机会再去探望纪叔叔。
“公司那边什么情况?”蒋一南淡淡开口。
“汪总亲自坐镇,您放心。另外已经查到蔡哲茹收了顾祁枭送的一款价值几十万的项链。是冯小姐提供的信息。”
顾祁枭给蔡哲茹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还有呢?”
蔡哲茹只是小角色,背后要是没有人,顾祁枭怕是压根都注意不到她,几十万的项链大概是障眼法。
“蔡哲茹已经被商业调查科控制。”
蒋一南抬眸,小杨秘书点头。
蔡哲茹被控制,她背后的人才有可能跳出来。
蓦然,蒋一南想到这几十万项链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将责任和罪名全推给蔡哲茹,一旦事发,这就是实打实的证据。
顾祁枭一向心狠手辣,蔡哲茹背后的人更歹毒。
至于冯禾禾,她对昔日好姐妹下手,也是毫不留情。
“你回去休息吧,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