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大哥起初说得那般仗义,然而等车开到了县城里,算起账来,毫不心软。
“这轮胎磨损的费用,还有加班费,就不和你多算了,依旧只是三倍车费,嘿嘿,妹子体谅下啊,我也不容易,要养双方父母老婆和两个孩子,你看你狼狈的,付了钱,赶紧去睡一觉,起来后该报警报警,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也要找找看有没有去我们乡的客,有的话还能回去睡会,没有就只能在车里将就咯。”
黎栖爽快付了车费,紧接着和王悦然联系起来,问她现在住在哪。
王悦然大概哄汪铭哄得很累了,好不容易睡下,又被她吵起来,话音里透出浓浓疲惫。
得知她这么快就在计划之外逃出生天,很是替她高兴,接着在微信上发来定位。
黎栖看了下,距离不远,不到一公里,打算步行过去,顺便看看路边有没有没打烊的铺子摊子,买点吃食,到时和王悦然边吃边聊。
这条过去的路不算繁华,幸好零零散散分布了些夜宵店,黎栖买了些烤串,提在手里闻到香气,有种尘埃落定回归现实生活的幸福感。
到了王悦然所在的宾馆,黎栖先在前台开了间房,拿着房卡没去自己房间,先去敲王悦然的房门。
没一会儿,门静悄悄地开了。
王悦然的神色很是鬼祟,低声说:“汪铭睡了,换个地方说话。”
黎栖点头示意:“那去我房间吧。”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黎栖房间里的小桌子两边,桌子上放着拿出来的烤串,荤素都有,香喷喷,极其诱人。
先吃了会,话匣子方打开。
黎栖把自己经历的原原本本和她说了,当然,隐去了雪困这只神兽的存在,王悦然听得一愣一愣,最后感慨:“真是惊险啊。”
黎栖:“现在想想也还好,毕竟没真的遭遇危险,没受皮肉之苦,以后得警惕些,这种乡下地方,要少去,避开避开。”
王悦然睁着大眼睛:“那他们这算是非法监禁啊,你要报警处理吗?”
黎栖摇头:“我答应过青龙,他帮我逃出来,既往不咎,我也懒得再和他们有任何牵扯了。”
王悦然沉思了会,接着凝重道:“我得报警。”
黎栖起初有些意外,随后想想,也正常,汪铭被林叔关了好几天,还被暴揍,作为女朋友,肯定心疼得很,想为他讨回公道。
再说了,林叔一度想要杀了她们。
因为青铜兽,他起了贪婪的心,种种目无王法的手段,足够拉去局子里喝好大一壶了。
“如果你坚持,我赞成你。”黎栖说。
只是,就算她本人不出面报警,王悦然随便一交代,无论哪件事都和她脱不了干系,警察叔叔们肯定会来找她调查一番,手里的青铜兽也要交出去让他们研究,到时,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手中。
想想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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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王悦然就拽着睡眼惺忪颇有几分不乐意的汪铭动身去派出所了,黎栖留在宾馆,静观其变。
二三个小时后,派出所果然来人了,要带她去所里问话。
还好黎栖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不慌不忙跟着去了。
民警们从黎栖嘴里了解到的信息,和王悦然提供的相差无几,青铜兽.交出去让他们看了看,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原本就是黎栖店里的东西,也就还给她了,比黎栖预想的情况要好。
“接下来我们要去乡里了解下情况,你们最好是继续呆在雾山,方便随时配合我们的工作。”
“好。”黎栖没多犹豫,这个要求,已经很委婉了,让人无法拒绝。
反正回去不就是看守古董店么,估计还是没什么生意,在县城里兜兜转转,当旅游散心了。
她和王悦然续了两天房,民警们去调查情况的期间,她们就呆在县城里四处逛,吃吃玩玩。
汪铭经过王悦然长时间的安慰,情况好许多了,大多时候看起来和正常人差不多,只是精神头不太好,估计是病魔缠身的缘故。
黎栖见他时,总是把青铜兽放在房间里,藏得很好,就怕汪铭就算没亲眼见到实物,也能感知到青铜兽,旋即发狂。
至于雪困,黎栖这两天都没召唤他出来,左右现在在县城里没什么事,让他好好休息,有事时再派上用场。
民警们大概是调查清楚了所有状况,才又一次把她们请过去,只不过这回,黎栖在所里的身份有些特殊。
一见面,黎栖就注意到,有位女警看向她的眼神里透了些同情。
黎栖心有所感,把可能的发展场景猜了个遍。
只是她怎样都没猜到,杀害她父母的真凶其实与神神鬼鬼无关,凶手是切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黎栖还和他打过交道。
那人就是林叔。
黎栖这回是作为被害者的家属而来。
黎栖在长条桌前坐下,女警给她端来了一杯热水,坐在对面的民警将一些能透露的情况原本告知她。
“我们去村里调查时,在林为民的家中发现了他曾经用来作案的凶器,虽然时间过去一年,凶器上的dna已经提取不到,但是通过指纹鉴定技术,发现遗留在上面的指纹之一和你父亲的高度重合,猜测是生前和凶手抢夺凶器时留下的……”
“很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战胜凶手。”
……
“我们在后来,又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具体情况不能透露,只能告诉你,从发现的蛛丝马迹中,确定了林为民当时先后杀害的共有三人,除了你的父母,还有你父母的朋友,同样是村中人,他被杀害后,林为民草草进行了遮掩,伪装成他是暴毙而亡。”
黎栖静静听了很久,一言不发,直到手中的那杯热水彻底变凉,方抬眼,睫毛颤了颤,话音模糊:“噢,原来是这样。”
当时村里人在给她父母做法时,林为民悄悄潜入了老熟人家里,林为民住在村外,消息落后,并不知道老熟人已经将青铜兽给了黎栖父母,在他家里翻箱倒柜。
老熟人回到家,见到林为民这番举止,当然很生气,两人发生口角,随后林为民将他推搡在地,顺手拿起一旁的枕头活活闷死了他。
之后,又翻找了一番,没找到青铜兽,只能灰溜溜逃了。
直到后来,林为民才知道青铜兽不在老熟人手里,已经转移到了黎栖父母手中,也不知道,他当时有没有后悔自己杀错了人。
黎栖父母走时是被一群村里人看着走的,林为民不好动手,后来悄悄追踪到了鹤州,残忍将黎栖父母杀害,然而,这回同样没能找到青铜兽。
据说,当时青铜兽在店里放着,林为民尽管从黎栖父母手中拿到了古董店的钥匙,但是怎样都开不了门,只得又一次作罢。
直到最近这些日子,青铜兽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林为民那颗好不容易按捺下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
黎栖的心绪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实际上,她遍体发寒。
林为民仅仅为了一个古董,就连杀三人,甚至想要杀第四人第五人第六人……
也不知道,是青铜兽的商业价值对他来说有吸引力,还是青铜兽本身。
黎栖又想到,恐怕还是青铜兽本身,因为林为民在老熟人家中翻了那么久,对那十几万现金视而不见,偏偏只想找到青铜兽。
这样想来,青铜兽真是个可怕的物件,能彻底迷惑人的心智。
最后,她将凉了的水一口气喝完,放下杯子,不太确定地问:“他这样的,会怎么判?”
民警微微思考了下:“本来非法监禁,故意伤害,杀人未遂这些就够他受的了,现在又调查出来他曾经杀害过三人,法律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你可以放心。”
黎栖无奈笑了笑:“好吧。”
反正再过不久,法院判了,她也就知道了。
从派出所出来,事情算是告一段落,黎栖和王悦然并肩走着,两人达成了共识,回到宾馆后收拾好东西,就可以坐大巴回鹤州了。
动身前,黎栖特意做了个测试,用浴巾包裹着青铜兽,踱着步子,离汪铭越来越近。
最后直到她站在他眼前,汪铭依然没什么反应,终于放下心来,只要汪铭没亲眼看见,就不知道青铜兽在他身边。
这样,就可以放心一起上路了。
在县城里吃了个晚饭,坐上了晚六点准时出发的大巴,王悦然为了照顾汪铭和他坐在靠后的双人座,黎栖就近找了个空双人座坐下。
反正这趟大巴上的人很少,乘客到齐了发车,还是坐得零零散散,没人坐到她身边来。
黎栖整个身子后倚,闭上眼睛假寐,默默消化今天接收到的讯息。
不知过了多久,大巴车身轻微一颤,似乎开过了什么凸起的障碍物。
黎栖因此睁眼,看了车内一眼,除了司机和售票员,基本上其他人都在打盹,这样微小的动静没能吵醒他们。
黎栖的头偏向窗外,此刻夜色完全进入了浓黑,路旁的山和树只有个大概轮廓,模糊不清,大巴像是飞速掠过了一道道阴森鬼影。
她眨了眨眼,忽然间,视线在右前方定格。
不是吧……
道路一边,出现了一道瘦削的身影,仔细看看,莫名有几分眼熟。
黎栖想起来了,这是来雾山时,在大巴车上看见的那个想要搭车的女人。
她又出现了。
黎栖艰难吞咽了口口水,努力想将视线调转开,不再关注车外。
管她的,是人是鬼,与她无关。
最后的视野里,那个女人正在招着的手忽然在半空中停顿了下,接着,朝黎栖的方向,露出了个神秘莫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