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栖和那女孩追出医院,茫茫人海中,她男友穿病号服抱着青铜兽的身影不知陷进了哪里,完全没踪迹。
懊恼是有的,当她偏头看见女孩同样看过来的无助和苦涩,想捶胸顿足的感觉更甚。
早知道,端起青铜兽就跑,何必多此一举去安慰她男友。
回收的事不了了之,黎栖陪同女孩去派出所里备案,民警说他男友有自主能力,想要躲藏起来不让人找到全属个人意愿,跟民事纠纷都扯不上关系。
眼看两人要被轰出派出所,黎栖眨眨眼,问:“可是他拿走的是我店里价值23万的青铜兽,现在我和这位女士已达成撤销合同的统一意见,所以这青铜兽属于我店里的财产,他抢走,不是抢劫吗?”
女孩双目圆睁,正要反驳,黎栖单眼拼命眨眨,暗示她,她才抿着唇配合起来:“是的,青铜兽是人家的,他拿走不见了,我也不可能余生都为这23万负责,我们签订的分期合同已经撤销了,我男友在准备逃跑前,明明也知道这件事。”
民警神色变得严峻,随后给两人做了笔录,备了案,说是一有消息,就会通知她们。
走出派出所,两人分道扬镳,黎栖回到古董店里,将印章从包里取出来时,还有着点火气。
她朝印章质问:“你干嘛不早点提醒我追?”
印章:“……”身在包里,锅从天上来。
印章装死,不接受盘问,俨然一副“我跟你很熟吗”的模样。
黎栖追问了几句,印章都没开口,她疑惑地拿起来左捏捏右捏捏看,“没精血供养,更虚弱了?”
仍然没得到回答。
随后的时间,黎栖守着古董店,古董店外的这条路本来就人流量不多,他们店里采光又不好,从外面看进去难免觉得阴森森的,让人望而却步。
一个下午加晚上,没一个客人进来。
临近打烊,黎栖从柜台后的座椅上起身,却拿起来摆放在柜台边上的鸡毛掸子。
“今天虽然在正事上失败了,回到普通的工作中,后半天也度过得毫无意义,总要做点能做的事。”安慰着自己,黎栖打扫起位于柜台后方的陈列架。
陈列架是用实木做的,黎栖辨认不出是什么种类的木材,但能感觉到很高端,和市面上的普通木材不一样。
能摆放在这列陈列架上的古董,估计都是父母从前的心头爱,就算客人不买,也得让他们看见,类比把自家孩子的奖状贴在墙上炫耀那样。
青铜兽便是从这列陈列架中出去的。
黎栖打扫到空了的那一格,一想到这事,眉眼间浮上愁云。
“不要难过。”细细小小的温柔嗓音带着点胆怯,奶声奶气道。
黎栖疑惑地往声源处望去,视线定格在一双白玉兔子上。
“你疯啦!”另外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凶巴巴道,“雪困不让我们和她说话,她目前还不喜欢我们!”
“我…我忍不住。”小女孩软糯的嗓音又出现。
“哼,不理你了,到时候雪困怪罪起来,全是你的错,和我没关系。”小男孩的声音落下。
一时间,只剩下小女孩开始抽噎的声音,听得出来她极力想忍住,却导致抽噎断断续续,听起来更加明显。
黎栖朝着这双白玉兔子走过去,由于它们所处的位置偏高,她只能仰望它们。
“你好呀,”她摆出最温柔的姿态和抽噎的小兔子打招呼,“我没有不喜欢你们。”
抽噎声顿止,过后,女兔子奶呼呼地问:“真的吗?”
“真的,”黎栖笑着伸出三根手指保证,“你太可爱了。”
如果店里所有的精怪都像小兔子这样可爱,她完全没理由拒绝。
毕竟女生就是很喜欢一切可爱的生物啊。
早知道窥视她的也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那她根本不会害怕,要多少来多少好吗。
现在想来,她觉得暗中的视线森然,不过是源于未知的恐惧,自己凭空增添的情感罢了。
“那…”小兔子怯生生问,“我能和你做好朋友吗?”
“当然可以,”黎栖视线下移,见到它们的标价处写着非卖品三字,温柔笑道,“会一直当好朋友,不会分离。”
女兔子又心满意足地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从最初的害羞胆怯变得多了几分灵动活泼,过程中,男兔子一直没再出现过。
黎栖想,用人类的年龄换算,它们大概都是四五岁的小孩儿,最是天真无邪的年纪。
熟了一些,黎栖想到男兔子的话,问小哭包兔子:“雪困是谁?”
“雪困是管我们的神兽,他一直都在这里,很久很久啦,可厉害啦!”女兔子有几分骄傲地说,“每次一有什么事,都是他冲在前面,保护我们大家。”
“噢……”黎栖意味深长想,原来他叫雪困,名字好听,可品性恶劣,毒舌不饶人。
小兔子,你识人不清,有待长进啊。
-
打烊后上楼,黎栖打着哈欠正准备睡下,接到来自王悦然的电话。
王悦然便是失去男友的那个女孩,她在电话里焦急说:“我有他的消息了!”
黎栖一个激灵,困意全无,忙问:“他在哪?”
“我送他的亲密付连接着我的信用卡,我刚才收到银行的信用卡消费提醒短信,他在雾山的一家便利店消费了一百多。”
“应该是买吃的了,幸好他只是个普通人,饿不过两顿就受不了,”黎栖说,“你先去汽车站,等着我,我马上到。”
“汽车站?”王悦然吃惊道,“我们现在就赶去雾山吗?这么晚,不知道还有没有大巴。”
“没大巴了就换其他交通工具,私家车、火车都行,”黎栖火急火燎道,“总之,不能再让他溜了。”
火速下楼,黎栖草草收拾了一些东西,路过柜台,没多想,将那枚沉寂了大半天的印章塞进包里。
这回她不是无意的,哪怕雪困暂时不想搭理她,但揣着总比没揣好,临时遇上不懂的事,可以询问他。
总觉得有个老神兽在身边坐镇,会安心一些。
从店门口出去,拉下那道卷帘门,上锁时,不知道便利店的阿姨哪来的活力,九点多夜跑归来,满头汗涔涔地问她:“准备去哪呀?”
黎栖匆忙道:“有个朋友出了事,可能要离开一两天。”
阿姨神情莫测:“才开张几天,又关了啊,生意不能这么做的。”
黎栖回她无奈的笑。
-
汽车站,黎栖和王悦然的运气好,在车站出口赶上了最后一班从鹤州到雾山的大巴车。
她们上车后再买的票,大晚上车里没什么人,除了司机和售票员大姐,只有寥寥几个无精打采的人。
黎栖和王悦然选了最后一排,两个人挨着坐。
黎栖侧过脸,见到王悦然黯然的脸色,安慰道:“能找到他的,他还能消费,证明人没什么事。”
王悦然不见好转,痛苦说:“他生了病,我好不容易说服我爸妈,让我陪他过完他人生中的最后一程,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家里人和他家里人都知道了,就算把他找回来,他恢复正常,我也要被迫离开他,不能再继续陪伴他了。”
黎栖是母单,不太能理解小情侣之间的情感,王悦然对她男友的情感,大概就像她对于氪了金的纸片人男友的情感吧。
转念一想,给纸片人氪金是她主动花钱,王悦然的男友会用她的信用卡,这两者还是不能一概而论。
大巴车出了城,围绕在车道两旁的都是田野山峰,一到夜晚,被雾色遮住部分,陷进漆黑的幕布一样的背景里,透过车窗望见,阴冷感顿时扑面而来。
黎栖收回视线,瑟缩了下,视野里除了司机外,所有人都在昏睡。
身边的王悦然也合上了眼帘。
车里似乎就是有这种神奇的魔力,能够让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睡着。
黎栖准备随同大流,闭目休息一会。
眼帘半垂时,前方的道路边上出现一道消瘦的人影,看起来是个中年女人。
黎栖干脆睁全了眼,想着车门反正要打开,售票员大姐卖票时,会扯开她的大嗓门嚷嚷一阵,等到那个女人上了车再睡更好。
接下来的发展令她意想不到,经过那个女人时,大巴车不但没停下,反而加速,转眼间将那个女人甩得不见了踪影。
黎栖怔然,随后起身来到司机那,轻声问:“大叔,刚才有个人想搭车,你看见没?”
大叔点头:“看见了,我还没老花眼呢,怎么能看不见?”
黎栖:“那…您不停下?”
大叔苦笑道:“我说姑娘欸,你是不知道,刚才那地段在二战时是个乱葬岗,埋过不知道多少死人,在那里搭车的,能是人吗?就和我开同一班车的同事,上个月开出城后,好心搭了个可怜的姑娘,后来人就疯了,天天说胡话,从那以后,我们车站多了个规矩,晚7点过后,只要出了城,就不再让人半路搭车了。”
黎栖:“可半途有人要下车怎么办?”
大叔说:“晚上都不接要中途下车的乘客了,只接直达的,所以姑娘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们在车上呆着,稳稳的安全。”
黎栖走回后排,王悦然因为她来回的动静醒过来,见黎栖坐回来,往她耳朵边上悄声问:“怎么办?我水喝多了,现在肚子胀。”
黎栖面无表情说:“憋着吧。”
就算路边有公厕,她也怕王悦然下去后,回来的就不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