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了,他们不是难民,不会吧,前几日我正好就在城门口,确是一群难民不错啊!亲眼所见!”
“那只是你眼睛看到的,都是他们骗取咱同情心的伪装!郑节度使后来于心不忍,又派人跟上去看看哦,原本想着他们实在无处可去便让他们进城,谁知你们猜斥候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行了,快别卖关子了,总不可能吃人吧!”
“你还真没说错,就是吃人!他们眼看进城无望,就拐到去寻那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将那处村落烧杀抢掠一空不说,还把村中那婴孩串起来烤着吃,丧尽天良,简直畜生啊!”
“啊......”
后面那几人再说什么,姜朝已经听不下去了,欲加快脚步离开。
她原本以为在这乱世,纵然这夺权争地的枭雄拥有豪权兵力,但终究不得民心,不得长久。
但现在她却动摇了。
原来群众的眼睛从来不是雪亮的。
权利真的可以创造民心!
同时她也突然明白在愚民政策大行其道的古代,拥有一个真正发自内心体恤百姓的明君有多难。
“世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这并没有什么错,但也总有智者不会人云亦云。”
耳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姜朝循声望去,只见沈衡目视前方,丝毫不为流言所动,眼中流淌着的是毫无犹疑的坚定。
她心有动容,刚刚因为流言所产生的些许憋闷也瞬间散去了。
这个人对待这样指鹿为马的恶毒流言,都能这样风淡云轻,他是否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呢?
不过看着看着,姜朝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的脸怎么干净了?”
现在是追求美貌的时候吗?
他们是假冒的身份啊!
自然是越低调越不容易让人记住容貌才好!
这人倒好,一进城半途先去把脸洗干净了!
沈衡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嘴角扬了扬道:“以前是逃难没条件,现在好不容易进城了,自然不能糟蹋我这张脸。”
姜朝在心里“呸”了一声,恨不得亲自抓一把灰把他这张惹人注目的俊脸涂花。
这时,她左右看了看,又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问:“沈飞呢?”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进城有三人,现在只有他们俩。
“你还说呢?这么多人在,你刚刚突然加快步子,自是被围观杂耍的人冲散了。”沈衡自顾自向前走,吊儿郎当道。
“放心,只要我们还在这条主街道上,他过会儿自会跟上来。”
姜朝这才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如今距离她穿越过来已经过了大半月,但此前一直在山郊野外,此次还是她第一次真正看到古代的街道市井。
只见可容纳三辆马车并行的街道上,皆以青石板铺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酒楼、布庄、笔肆、茶馆、首饰铺子以及走街串巷的唱卖货郎......应有尽有,就连路上的行人也大多衣物干净整洁,竟也一派向荣景象!
不由让初次进城的姜朝感觉有些许的错乱。
见沈衡一直大步向前走,路过了好几家粮食铺子。她小跑着上前几步跟了上去,问:“咱们这是要去哪?”
“郴州城数一数二的布庄。”
姜朝:“???”
“你要去买衣服!!!”姜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都什么时候了?
这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自然,本少爷这身衣服都快穿烂了,进了城自然要换新装!”沈衡勾着嘴角扬声道。
话音刚落,姜朝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就拐进一家明显新装潢的豪华铺子,高声让店家把最时新的成衣都拿出来。
姜朝只觉眼前一黑。
可人已经进去了,她也拦不住。
最后只能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好歹这是位大款不是。有这位阔绰少爷在,买粮种和驱虫药的钱自然就解决了。
好事!这是好事啊!
姜朝是扬着笑脸走进去的。
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她的脸一点一点地垮了下去。
这时,沈衡再次从里间走出来,对她缱绻一笑:“娘子,如何?”
姜朝嘴角抽搐,两眼无神。
此刻的她总算明白现代各大商场陪妻子逛街的丈夫是何心情了。
在这里他们假扮的是一对新婚夫妇,毕竟在古代一男一女来逛成衣店是极其不合礼法的。
刚开始沈衡这样叫她的时候,母胎单身的姜朝还略有些不自在。
可如果这个人已经在你重复在你面前上演了三十九次夫妻情深呢!
事实证明,在此道上,男人的战斗力狠起来,根本不输女人!
也亏得他长得人高马大,面如冠玉,再加上富贵乡里浸染的贵气,让伺候着试衣的伙计深深的相信眼前这位衣衫破损的人只是暂时遇难进城,实际上必定非富即贵。
所以即便占用了店里所有的成衣样式,让其他客人全都铩羽而归,也个个小心翼翼伺候着,不敢有丝毫的不满。
可这郴州城作为一州之府,贵族自然不少。就在沈衡准备再行试下一件时,布庄来了位大摇大摆的不速之客。
店中的伙计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笑迎上去。
“郑十三少爷大驾光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这都是咱们家新做出来的款式,您要不赏赏眼?”
边说还边急忙向一旁的伙计使眼色。那“伙计”接到示意,当即一溜烟地跑了。
“郑”这个姓氏姜朝在这郴州城已经听到不止一次了,心知这恐怕是当地最有权势的家族。
显然,这伙计当下为难了,论先来后到,前面这位客官明显是先到的,虽然试了挺久,但看上去贵气逼人,不知是何方神圣。而后者又是当地大族,虽然只是个偏方庶出,早出了五服,但到底姓郑啊。
就在伙计没话找话说了一大堆时下的趣事,嘴巴都要说干时。掌柜的这才急吼吼的赶了过来。
姜朝这才发现这老板竟还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她想起那日城墙下被城门守卫摔了个狗吃屎走向绝境的头发花白的老者。
他自称——布庄徐老板。
原来这就是徐家布庄。
只是不过短短数日,他就从颤颤巍巍递上代表全副身家的一袋碎银孝敬城门守卫的败落商人,摇身一变成为装潢豪奢的布庄老板,举手投足间容光焕发。
世事变换如斯,也是令人咂舌!
只见他快步走来,拱手笑迎道:“我就说今日树上的喜鹊怎的连番着叫唤,原来是有贵客光临啊!”说完他看了眼一旁负手而立的沈衡,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一番,面上带着一丝踌躇之色。
“这位......”
还没待他说出口,沈衡突然深明大义道:“我也试了这般久,恐是影响你们待客了。但我娘子到现在也没说句为夫好看的话,若是现在都买了,恐怕我以后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到了。”
他叹了口气:“既然当家的掌柜要陪这位贵客看样式,时近午时,我也到用膳的时候了。几位少掌柜想来是识文断字的,不如就让几位少掌柜陪我行酒猜拳热闹热闹,回头再来采买。”
“如此甚好,快,去吧大少爷叫出来陪这位贵客。”徐老板布满皱纹的脸顿时笑成一朵菊花。“客官,小的不才,一把年纪只得了几个闺女和一个小子,成年的小辈只久庆一人,不若再叫些伙计们陪陪您?”
沈衡摆摆手道:“不识字的没意思,就这位庆少爷吧!”
这边许掌柜已经开始陪着稍显不耐烦的郑家十三少爷看成衣及料子,不多会儿店中就出现了一位年轻人,正是几日前被掌柜带进城的当日难民。
徐老板的妻弟。
只是与徐老板的神采奕奕不同,他两眼深陷,神情呆滞,模样十分憔悴。即便身着崭新的绸衣,也比起做难民的时候看起来更显暗淡。
他抱手行礼后陪着姜朝二人朝不远处的一处同样装潢豪华的酒楼走去,一路上沉默不语。
姜朝却十分高兴,来到这异世这么久,终于要吃到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人啊,若是一直吃糠咽菜食不果腹麻木着还好,若是陡然告诉他前方有好饭好菜等着,那简直胃里食道里都烧的慌。
看这庆少爷魂不守舍慢吞吞的恍惚模样,姜朝再也忍不住,撇下两人先行朝酒楼走去。
这次她一定要吃个够本!把她这小身板好好补一补。
免得风一吹就跑了。
拿起锤子等木雕工具都费劲。
等她兴冲冲的走到酒楼,高喊小二点了当地最有名的菜式时,二人才姗姗来迟。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姜朝看着对面神色如常不急不缓的沈衡腹诽道。
不过看这庆少爷的模样,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左右菜还未上,也无其他的事情,姜朝试探着问,若是他肯说出来,说不定他们还能帮忙开导开导。
原来,短短几日,这郴州城竟发生了这样一桩令人愤怒的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