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包厢的时候,陆可可正在给章南展示她挑选的伴娘服款式,两个女孩头碰头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看手机,像极了读书时的样子。
曲振阳抬手敲了一下陆可可的脑袋,“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我在给南南挑伴娘服呢。” 陆可可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捣乱,盯着手机上的一张图片两眼放光,“嗷~好想看南南你穿这种仙女裙!到时候再给你画一个美美的妆!我都还没见过你穿裙子呢,真是白瞎你这张俊俏的小脸。”
陆可可一边“嘿嘿嘿”,一边踩着椅子的横梁探身越过餐桌想在章南脸上摸一把,被曲振阳拿住手腕按回座位上,皱眉道:“你能不能有点女孩的样子,坐好!”
陆可可不服气地冲他吐舌头,但曲振阳由来积威深重,她识相地坐回椅子上,转头又对着章南抛了个媚眼:“美人儿,过几天咱们去店里,你要把这些款式都好好试给我看哦~”
章南被陆可可耍宝的样子逗笑,一转头,撞上了江与城看过来的目光。
“你要给可可做伴娘?” 他温声问。
“嗯。” 她眼里仍然噙着笑意。
不知为什么,章南觉得他的目光有如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心上。但他也只是短暂地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
曲振阳冲江与城举了举手里的酒杯,“咱们也好久没见了,可以喝点吧?”
“可以,今天没开车。” 他说着,将面前小小的青花瓷盏端起来一饮而尽。
章南隐约记得曲振阳酒量不错,他在校的时候就是研究生院的学生会主席,长袖善舞,早已惯于应酬,却没想到江与城如今喝起酒来也叫人看不出深浅了。
吃完饭出来,曲振阳叫了代驾,刚打算开口说送江与城和章南一程,站在身边陆可可突然抱住了他的胳膊,念台词似的,一字一顿大声说:“曲振阳,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喝醉了呀?!”
她在说什么?他和江与城两个人也不过分了一壶花雕而已。
看着一边疯狂冲他使眼色一边使劲掐他胳膊的陆可可,高度白酒一斤起步的曲总还是勉为其难地背起了自家女友甩来的这口大锅。
“对,我喝醉了,感觉非常难受。”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违心话。
然后转向另外两个人,面无表情地说:“今天可能没办法送你们了。城子,要不然还是你送一下章南吧?”
江与城低垂着眉眼,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点了点头。
离开之前,陆可可还不忘趴在章南身上跟她咬耳朵:“我帮你打听过了,江与城至今单身,你要加油哦!”
江与城喝酒不上头,酒品也不错,喝醉了只是比平常话少一些。章南上车后系好安全带,一抬头看他已经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才知道这是真喝大了。
果然还是个如假包换的一杯倒啊。
她喊了几声江与城都毫无反应,只好作罢,给司机报上了自家的地址。开出租的司机大哥人非常热心,顶着剐蹭的风险一直把车开到她家楼下,又帮着章南把江与城从车里扶出来。
江与城东倒西歪地靠在她身上,奈何两个人身高差距实在太大,章南总觉得拽不住他,最后只好把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姑娘,真不用我帮你扛上去?”
章南一脸歉意,“楼里没电梯,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江与城比她记忆中瘦了些,脑袋枕在章南肩头,突兀的下颌角硌得她肩膀生疼。因为靠得太近,她又闻到他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清苦味道,夹杂着呼吸间一点点米酒的醇香,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幸好江与城醉的不省人事,夜深人静,周围也并没有其他人。
章南上次见江与城喝酒还是他大三那年过生日的时候。
那天那竞赛队晚上训练结束,江与城招呼她和另外两个队员一起到学校附近的烧烤店吃宵夜庆生。到了烧烤店才知道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聚餐,江与城人缘向来很好,校篮球队下午又刚刚赢了一场和外校的比赛,他的同学朋友加上整个校篮球队,热热闹闹地凑了一屋子人。
烤串又香又辣,冰凉的啤酒整箱整箱搬上来,又很快都见了底。一顿饭吃到了凌晨,众人仍然意犹未尽。
章南第二天一早有专业课,教授是本系声名赫赫的四大杀手,她断然不敢迟到,打算悄悄提早撤退回宿舍睡觉。
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一个高大健硕的男生叫住, “哎,同学,麻烦你等一下。”
是校篮球队的队长乔海东,进门的时候江与城给她介绍过。
“我记得你也是计算机系的,跟城子一起搞竞赛的,对不对?”
“是的,怎么了?” 章南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乔海东抬手指了指角落的江与城,满脸的怒其不争,把声音压低了才说,“你现在是要回学校吧? 能不能拜托你件事,顺路把你这不争气的学长也带回去?”
章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江与城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劲瘦的腰背挺得笔直,正全神贯注盯着手里的杯子,像是要把那透明的玻璃杯子看出朵花来。
她“啊” 了一声,有点拿不准:“他这是……喝多了?”
“杵在那半天没吭声, 八成是高了。”
“他这是喝了多少啊?”
“就两瓶啤酒!” 乔海东的表情简直像是牙疼,“别提了,我说这小子之前怎么那么端着,从来不跟我们出去喝酒。你帮帮忙,赶紧给他弄回宿舍吧,别一会儿让那帮没轻没重的小兔崽子们灌吐了。”
他话没说两句,手里不知又被谁塞了一杯酒,推推搡搡地拉走了。
她走到江与城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学长,我现在回学校,要一起走吗?”
江与城像没听见似的,半天都不吭声。就在章南打算作罢自己离开的时候,他才终于点了下头,“时间不早,是该回去了。”
然后站起身,自顾自地走了。
除了出门的时候被地上横七竖八的啤酒瓶绊了一跤,步子竟然迈地堪称四平八稳。
寂静的仲夏夜里,大部分小店早已打烊,平时拥挤热闹的街道上只剩了昏黄的路灯和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辆。两个人隔着半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地往学校走,谁都没有说话。
江与城在前面,走得勉勉强强算是条直线,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鞋带松了,走在路上踢踢踏踏地,他也没发现。
这个时间学校大部分的出入口已经关闭,只有东门是24小时开放的。到了路口,他还要闷头往前走,章南赶紧把人拉住,“我们右转了,东门在右边。”
“还是应该走南门。” 江与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自顾自下了结论。
然后又耐心地向她解释,“我们可以从南门翻进去,不用绕路。”
章南没忍住“哧”地笑出声来,“你都醉成这样了,还想着翻学校大门呢?”
“我没有喝醉,” 他一脸严肃地纠正她错误的结论,还试图补充论据,“你看我刚刚下楼梯都没打晃。我还能走直线呢,不信我走给你看。”
说着,他还真打算走个直线向她证明,只是刚抬起脚,章南已经不慌不忙向前迈了半步,恰好踩在了他散开的鞋带上。惯性让他的身体狠狠踉跄了一下,被及时拉住才没有摔倒。
“你看,脚都不会迈了,还说没喝醉。”
她的头发一直剪得很短,像个俏皮的小男生,在路灯下拿眼觑他,乌黑的瞳仁里尽是恶作剧得逞的狡黠笑意。好像满天星子揉碎了,都坠入了那双笑眼里。
他一下看得呆住,过了好半天,才伸手重重揉了把她的头发,语气却比夏夜的风还要温柔:“你这小鬼,怎么蔫坏蔫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