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彦咧嘴一笑，闭着眼屏息凝神在自己的空间搜寻某物，找到后，眼睛发亮，“有了。”
白冉已经扭头观察完附近地况，规划出一条最佳逃生路线。
猝不及防，手里被塞了重物。
她低头一看，是根金属棒球棒。
“干嘛呢……”白冉似乎能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身体僵硬程度堪比木头。
秦彦眼神深情地帮她拉好兜帽，“小白，你第一次击杀丧尸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白冉的眼神有些惊惧，“现在？”
秦彦斩钉截铁，“不然打丧尸还要挑时间吗？”
白冉头冒问号，“可是，不是说遇到微笑找不到命门就杀不死它吗？我不知道它的命门在哪里？”
秦彦双手摊开，“我们又不用杀死它，打残争取逃跑时间就行，它修复速度没那么快的，复活也要不少时间，只要你打伤它，伤害足够，它就会有所损耗行动不便，甚至陷入假死状态。”
白冉深吸了口气，脑内一团乱麻。
现在就上？一点过渡都没有？
秦彦看白冉依旧在状况之外，耐心地拿出湿巾帮白冉擦掉手上的血浆。
白冉还在发愣，晕乎乎地任他摆弄自己的手。
秦彦用干毛巾帮白冉擦干手上残余的水分后，还帮她戴上了一副纯色手套，扣紧绑带。
“我的教条是，你不把它当回事，它就真不是回事。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汗手，戴上手套吸汗防滑保险一点，武器绝对不能脱手，知道吗？”
白冉糊里糊涂地点头，腿直打抖，感觉自己就像位即将上场的拳击选手一样，秦彦则是对她耳提命面寄予厚望的教练。
苏时祈默不作声地盯着白冉，突然冒出一句：“其实，你可以呼吸的。”
被提醒后，白冉猛喘出一口气。
不就杀个丧尸吗？没什么大不了。
可她平时连打个蟑螂都要深思熟虑，杀个丧尸难度翻了几十倍啊。
白冉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我看这丧尸也出不来，要不然……”
就先放它一马？
下一秒，丧尸就误打误撞从窗户内翻了出来。
这种戏剧效果她真的一点也不想要。
由于刚从休眠期中苏醒，丧尸的行动比预期更加钝重迟缓。
白冉看得清楚，它残破不堪的面皮鼓起一连串白红交错的脓包，就像即将破壳而出的虫卵一样，有节奏地张收。
丧尸烂泥般倒地的躯体，一板一直地折叠起身，暴突的青白眼珠死死地盯着白冉。
白冉真的不想被它这般钟情。
这里不是有三个人吗？另外两个男人，人高马大，如此醒目，怎么丧尸就专挑她这个软柿子捏？
难道丧尸也会欺软怕硬吗？
她对这个歧视链相当不服。
丧尸不懂得表情管理，呲牙咧嘴时涌出的酸腐臭味，让白冉几欲呕吐。
白冉没指望丧尸会让她建立起充足的精神防御后再行动，可对方锁定自己后那股勇往直前、奋不顾身的压倒性气势，确实令得惜命的她望而生畏。
白冉就算疯狂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但一想到自己要和这么恶心的生物搏斗，还没亲身体验过其中的深浅，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坚持到何种程度，忍不住怯了场。
她一时没忍住，眼眶冒了泪。
与此同时，大量黑血从她的鼻腔中涌出。
本就营养不良的身体，带来视线的阵阵发黑。
如影随形的恐惧，似凝成实体，压在她的喉咙根处。
恍惚间，白冉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她看到那些被囚禁在幻彩晶体内部的星星点点从沉寂中复又苏醒，正密密麻麻地发起撞击。
这种似梦非幻的疼感，在她的身体里面，激流般迸发，烟花般炸裂，原本色彩丰富的视野被一滴又一滴活跃的白点雨泼式侵占。
她快要被白茫茫的单色吞没了。
连秦彦的啧啧感叹都听起来异常遥远。
“喂，不至于吧，杀只丧尸而已，这还是个等级最低的，好多比你年纪小的，可都比你有勇气，别蹲下身，抬头，你要看着它，捕捉它的行动轨迹才行啊！”
白冉的胸腔起伏剧烈，呼吸急促，掌心却是将棒球棍的柄端越捏越紧。
见白冉低着头没理他，秦彦露出一个与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和煦微笑。
“你为什么不早点放弃呢？现在送你回去还费油费电，太不划算了。”
“怎么说我们也有相处两日的淡薄感情，你觉得我是看你被咬还是送你回……”
“呜……”
白冉紧憋的喉咙中漏出清晰又微弱的悲鸣，让秦彦突然止了声。
不知何时凝结而成的一小块寒冰，也牢牢冻住丧尸的双腿，让它只能在原地“无能狂怒”。
苏时祈孤身而立，垂下视线，默不作声地看着白冉。
“你这么害怕那也没办法……”秦彦弯腰拽起白冉无力的半边胳膊，试图拉起蹲在地上似乎要陷入自闭状态的白冉。
“不要……”白冉耷拉着脑袋轻轻开口，颤抖的尾音还残留在秦彦的鼓膜中。
随着她脱口而出的回答，白冉眼前的白幕缓缓消散，不留踪迹。
秦彦打发孩童般敷衍哄她：“好好好，那就下次再杀，先看我杀，可以吗？”
眼泪攒在眼眶内，白冉仰头看向眼前的丧尸。
卡顿的意识，让她扩张的浓黑瞳孔中，所倒映的时间流速也变得缓慢静止，四周一片寂静无声，她只听得见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
平静的生活已经一去不返，以后到哪都少不了死亡威胁，无论何时都要严阵以待，认清这个事实，对于动不动就松懈懒散的白冉而言，确实是个打击。
清晨的微光被沉滞混沌的厚重云层压制阻碍，不能顺利降临，吸饱了秋日萧瑟和湖水幽寒的冷风，不断搅乱她枯干纤薄的刘海。
渺小脆弱的她，似乎轻而易举就能被整个世界包裹、碾压。
不是对自己承诺，要想方设法活下来吗？想了千百万次，也不如一次实战意义重大。
原本以为，可以依靠的人并不存在，但能够耐心等待她采取行动，没有谩骂和指责，本身已经是最大的支持，她不想辜负对她有所期待和信赖的同伴。
只要踏出这一步，以后的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我真的准备好了。”白冉喃喃自语道。
秦彦疑惑看向白冉，下一秒就见她忽然一跃而起，往前弹跳猛冲。
他不由得脸色大变。
她的爆发速度出人意料，没人来得及拉住她。
白冉闪身躲避挣脱冰雪束缚直面而来的丧尸，一个回旋绕至它的身后，
丧尸意欲转身反扑时，白冉的双手已经抡起颇有份量的棒球棍，在空中蓄力挥舞出一个接近满月的圆弧。
一声闷响，丧尸被砸中脑袋，整个身体栽倒，不停扑棱挣扎。
白冉望着苟延残喘的丧尸，眼神茫然又无辜。
这就结束了？她还没使太多劲呢……
白冉难以置信的几秒内，丧尸好不容易拧直起身，模糊成一团的脑袋摇摇欲坠，干瘪的脖颈吐出粗粝的怒吼。
白冉当机立断补上了十连击，连带丧尸身后的车体钢板都被她砸凹。
为了避免命中率下降，白冉一直强迫自己盯牢目标，将丧尸从立体到平面的全程转换看得一清二楚。
停手后，白冉注意到被锤成一坨的肉酱里头有个和指甲盖差不多大的碎片在闪闪发光。
“这是什么……”白冉指着碎片问秦彦。
她转过身时，秦彦和苏时祈才注意到她兜帽下遮掩住的小半张脸，已经被鼻血糊住。
秦彦目瞪口呆地盯着白冉，“我信了苏时祈之前说过的话，你的适应能力也太强了，上一秒还怕得要死，下一秒就杀疯了……”
白冉当他是在夸赞自己，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以作回应，同时用棒球棍的顶端撑着地面短暂休憩。
她大口喘息着，迟来的害怕在胸口回荡。
她把那个怪物杀死了。
她克服了自己的恐惧。
几秒的欣喜过后，白冉却感到无穷无尽的惆怅。
更可怕的事，也许都在后头呢。
这些丧尸，曾经也是人啊。
但是，自从她满心都被冲锋陷阵也无所畏惧的勇气霸占之后，那种埋藏在躯体深处、总是隐隐作痛的端倪好似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看来只要将恐惧这种情绪从体内驱逐，她就可以控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
将丧尸擂在车上时的震感还残余在掌心，白冉甚至有些急不可待地想要再次将棍棒挥打出去，释放迄今为止积攒的压力与恐惧。
毕竟，多杀几只丧尸就能让她少流点鼻血，这样的结果她乐于接受。
有限视角内无限延伸的道路上，不少丧尸因为白冉刚才拼了命般的浩大声势而再度苏醒，吼声渐起。
所幸胡乱停放的车辆，将本就并不宽阔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因此，即便丧尸锚定了正确的目标，也没有办法即刻抵达白冉一行人的身侧。
秦彦拿着镊子从还在缓慢蠕动的碎肉中钳出白冉颇为在意的那块碎片，随意放在雨下冲洗了几下，就塞进一个黑罐内。
他注意到白冉好奇的目光，故意摇晃着手中的黑罐，里头发出水晶相撞般的清脆声音，“是不是很好奇这是什么？等我们摆脱了那些吃货和开心果，就让你看个究竟。”
白冉撇了撇嘴，只能无奈点头。
苏时祈倒是先行一步，重新回到了那条坎道上，他悠然独行的身影，和左侧混乱的场景具有极强的割裂感。
白冉踮起脚，左右扫视，大概有数十只丧尸在向她靠近，各个都奇丑无比。
她暗自嘀咕：“幸好它们都不成人样，这样我下手也不会有太多负罪感。”
白冉一不小心就吐露心声，还被耳尖的秦彦听到。
他诧异转头，就看见白冉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
秦彦有点难以置信，这还是刚才那个都快吓趴在地的胆小鬼吗？
他忍不住开口：“你很不对劲啊，难不成被夺舍了吗？”
白冉在脑海内反复预演接下来几分钟内的进攻路线，她权当秦彦是在夸奖自己，心不在焉地捡起地上的雨伞递还给秦彦，语气隐含愉悦，“也有可能是我出师了，恭喜你拥有了我这样一位优秀的毕业学员。”
秦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将雨伞遮向白冉。
白冉由于即将要处理一小波到场的丧尸，其实还挺紧张，她面无表情地看向迫近的黑影，不敢掉以轻心，“比起失血过多，我更喜欢伤害丧尸。”
果然被吸引而来的丧尸无一例外都奔向了她。
接下来，秦彦就瞪大眼睛看着新手上路、初出茅庐的白冉，仅仅凭借一根金属球棒和一身蛮力，直接就地砸扁了几只好不容易才趟过重叠障碍抵达他们身前的丧尸。
说实话，白冉一共就两个动作，先抡倒丧尸，再反复锤它的脑袋。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秦彦见多了干脆利落的处理方式，这种碾压一切的精准暴力还是头一回见到。
负责收尾工作的他，就只需要木然地拿着工具从被锤得薄平的一摊腐肉中翻找出碎片。
他甚至觉得这根新手专用的棍棒已经配不上白冉了。
白冉一声不吭、心平气和、麻木不仁地收割每一只贴近的丧尸，大概干倒接近十只以后，她明显感觉到有点力不从心了。
这好像是个体力活啊，她的胳膊都要抡得脱臼了，手腕也酸得不行……
怎么都没有人来搭把手？经验包就让她一个人全吃了？好歹也轮换一下呀！
逞强了太久，白冉的大脑阵阵嗡鸣，视线发黑，下一秒就向前栽倒，秦彦总算眼疾手快了一把，揪住白冉的帽檐，在白冉缓慢沉下去的时候将她猛地提了起来，可惜耗费心力太多的白冉已经完全昏睡了过去。
白冉真的累瘫了。
在她的意识浸入黑暗之前，白冉由衷希望秦彦能够靠谱点，就算她正面朝下摔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也能及时给她治疗一番。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冉发现自己又站在一片漆黑之中，不过这次她不再像前两次那样昏昏沉沉、头疼欲裂，反倒意识清醒、淡定自若。
没错，这里是她的梦境。
她的对面就是曾经见过的大块幻彩晶体，它还在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只是里头的星星点点已经不知所踪了。
它们去哪里了？
白冉没由得一阵心慌，她真的不清楚这里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影响到现实。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棒球慢悠悠地朝她滚来，看起来和她在昏迷前手上握着的棒球棍是相同的配色。
等到它抵达白冉的脚下，这颗球竟然开始原地蹦跳，直到它跳跃的高度与白冉的视线齐高。
“我又没叫你，你怎么自己过来了？”白冉盯着这颗仿佛有着自我意识的棒球，有些摸不清头脑。
白冉身后也无退路，而这个白色球体始终倔强地在自己的眼前跳跃。
“不过就是个梦，有什么好怕的！”白冉试探性地伸出手，不断回弹的白球冲击掌心的触感竟是异常柔软。
白冉瞬间大了胆子，在下一次白球主动贴近她的掌心时，毫不费力地将它捉在手里。
她低下脑袋想要瞅清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岂料它如同受了刺激般，原本平顺柔滑的外观突然变硬，似乎竭力想要从被钳制中挣脱，最后竟长出个类似钢刺的尖锐形状。
白冉承认自己的确反应迟钝，不然她早就放手让炸毛的白球逃脱，而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色棱角刺透自己的手掌，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失声尖叫。
她都揍扁了这么多只丧尸，结果竟然栽在一颗白球的手里？
果然不能轻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