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跑了多久,两人才停下来。楚婉一个没站稳,跪在地上,才发现手脚都在颤抖。她碎发贴在脸颊上,额上尽冒冷汗。
“方才…方才……”
她颤抖地抹掉脸上被溅的血,嘴唇不停地哆嗦道:“…杀人了…”
安一四处看了下,见安全,才在楚婉身旁蹲了下来,戳了戳她的胳膊,“大小姐,你用得着这样么?”
她边说着,边从地上拾起一片看上去干净的叶子去擦掉匕首上的血迹。
楚婉缓缓抬头,猛然瞧见叶上的血,顿时瞳眸缩小,全身颤栗。
丞相府全员暴毙的情景涌入她的识海,漫天是血,漫天哀嚎。
“你怎么了?”
知道安一摇了摇她,楚婉才稍缓过来。
楚婉深吸一口气,借安一的力道站起来,只是额头还浸出冷汗。
“我说大美人,我不是在这嘛,你慌什么。”
楚婉稍稍好些了,才发现安一称呼的变化。
“你叫安一?”楚婉轻声道,“你不是侍女罢。”
安一倒无所谓,说道:“不是啊。反正我任务马上要完成了,你知道也无妨。”
楚婉其实也早有意料,对此并没有多大的意外。
她抬眸看了看,发现她二人正在一棵繁树下,周围景色宜良,不远处还有一片月湖。
楚婉问道:“方才那些是什么人?”
“自殿下带你回来时,朝堂上就掀起一翻汹涌。”安一将匕首别在腰上,“一部分要你活,一部分要你死。”
楚婉面色淡然,缓缓道:“因为我是贵族之女?”
“对。”安一点头,“但论让你活,我更希望让你死。”
楚婉看向她。
安一耸耸肩,凤眼微眯,“容你活的人都认为,你不过是女儿身,难成大器,难有作为。就算留着,不过也是梁国男性的枕边欢。”
楚婉漂亮的眸子微瞪。
“生气是么?”安一垂眸,碎发遮住了脸,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她的声音变得低沉。
“我也很生气。因为当年的我,和你的处境一样。”
“正式认识一下,我是前任大理寺卿的女儿,萧安一。”
楚婉微顿,照这么说,她岂不是二殿下萧衍的师妹?
“你是二殿下的人?我原以为…”
萧安一打断她:“我就是太子的属下。另一位才是二殿下的人,不过她死了,现在也没人能控你了。”
楚婉问道:“这是何意?”
控她的不是太子谢意吗?
萧安一正要说话,猛然间她背后一凉,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一个横踢将射向楚婉的飞箭截断!
楚婉慌乱间,手忽然被萧安一抓住,整个人被拽着走。
“他们认为你有楚王的蛊术,趁太子不在派人杀你!”
萧安一说着,手中匕首不断挥斥。
前方蒙面人密密麻麻涌来,萧安一匕首扔过去,插在一人臂膀上,夺了他的剑。
她拽住楚婉的手,将她扔在高墙上。
“先走!”说着,萧安一扔给她一个令牌,“拿这个!去东宫,他们不敢到那里嚣张!”
楚婉听了,急忙回头,却发现这堵墙竟比她还要高上五寸。
楚婉急得额上尽冒冷汗。身后的厮杀声还传入耳,楚婉一咬牙,纵身跳了下去。
好在下面是一片深草地,楚婉虽然摔得结实,但没有什么大碍。
她匆忙爬起来,提起裙摆,一路小跑。
围在殿舍的侍卫逐渐散开,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声音从楚婉身前渐近传来。楚婉心里一惊,四处张望,果敢躲在一旁的假山后,悄悄透过缝隙看向外面。
光线透过繁树投影过来,不一会儿,地面上唯剩的一点光也被遮住。一些侍卫提着长枪、短刀,纷纷小跑过来,出现在楚婉的视线里。
不远处还传来厮杀声和血腥气息,楚婉强忍着恐惧,手脚不停的颤抖,就连令牌都差点掉在地上。
“找到了吗?”
“还没有。”
“那就接着找!就算是得罪了殿下,这女人也不能留!”
听了这话,楚婉心知是自己,默默祈祷着那些人看不见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楚婉垂下目光,发现自己的衣裙正露出一角在假山外面。
衣裙上布满血迹,随着风露在外面摇曳。
楚婉伸手拽了拽裙子,却发现衣裙被什么东西勾住,每拉一次,都会产生轻微的声响。
正当楚婉要移步过去,欲将裙角收回来,身侧却传来了脚步声。
影子从假山的缝隙压过来,属于将士独有的血气从身侧袭来,瞬间打破她周边的防线。
楚婉僵硬地顿住手,头皮一阵发麻。
衣袍上似是还残有铁锈般的血腥味,伴随着女儿家身上的香气,潇潇洒洒散去。
楚婉心口直跳,冷汗冒出,半响,也没听见动静。
她缓了缓心神,轻轻放下衣裙,悄悄探出头来。院中已然无人,方才的男儿血气竟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楚婉捂住胸口,轻缓口气,肩头却忽然被一只手拍了一下。
刚松下的弦瞬间紧绷起来,楚婉慌忙翻过衣裙,遮住上面的血,祈祷着这些侍卫只将她当做普通侍女。
但这时候,侍卫并不如她意地开口了:“楚姑娘,我们大人要见你。”
楚婉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滴冷汗从她后背滚落,滑进衣袍之中。她回头,对上那双清列的长眸,微微大了眼。
这双眼,她似是见过。
红日好像升了些,光线大片大片照在地上,那张丑到极致的脸染上暖光,竟也顺眼许多。
楚婉缓缓站起来,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她捻住裙摆,长睫扇动几下,硬着头皮道:“便有劳各位了。”
她被套上头套,牵着走了一会儿。道路磕磕绊绊,极不平稳,楚婉小心探了探,好似是到了城外。
楚婉刚踏几步,眼前忽然明亮,白光刺眼,尽头却是一间破烂的寺庙。
楚婉顿了顿,身后有人踹了她的腰身。楚婉一个踉跄,摔在寺庙门口。玉手很快蹭破,疼得她一哆嗦。
她爬了起来,刚要回头,就被一个人按住肩膀。
“进去。”那人言简意赅道。
声音很是乖张凶戾,楚婉垂眸,提裙踏了进去。
刚走进门,她便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不愧是楚大人,竟然如此前端。”
楚婉听得云里雾里,顺着那男子的目光,忽的看见了自己的脚。她左看右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抬起眸子,对上男子的眼睛。
楚婉生了一双含情目,不泣似泣,身材娇小,眉宇微蹙,好似下一刻便会随风散去。
那男子见了,感叹道:“都说楚国的一位女子将太子迷的神魂颠倒,我起初不信,这次见了面,才知所言非虚。”
楚婉沉声道:“大人这样大动干戈,怕不是寻我来论这些罢。”
男子笑了笑,“我想听听你的观点。”
“什么观点?”
“关于楚国蛊术的观点。”
楚婉忍不住想嗤笑一番。这蛊术乃楚国皇室所有,她一个普通女子哪里能接触到。男子这番说法,莫不是在作笑?
见楚婉没动静,男子挑了挑眉,逼近她,手里把玩着一枚翡翠玉扳指:“说得好,这个便给你。”
楚婉闻声转过目光,却发现那枚扳指正是她爹爹戴的。
一股冷意涌上心头,楚婉眼眸一暗,问他:“你是从何得来?”
“那便要看姑娘论得如何了。”
冷汗滚落入衣袍,楚婉艰涩咽下一口唾沫,轻声道:“几年前,前大理寺卿萧大人意外身亡,种种迹象指向楚王。”
楚婉咬了咬牙,说道:“我亲身经历过,又是楚国人,可充当一个桥梁。”
“姑娘可知近来发生了何事?”男子笑道,“除了京城,普天之下,这番疾病席卷而来,黎民百姓备受其害,但却没人上报。”
他虽是笑着,但说这句话时,楚婉却感到切身的凉意。
男子继而道:“只是近日,北坊死了一个权势,下面瞒不住了,才报上来。”
楚婉知道,这正是萧衍所说的江家老爷。
“你先下可知道,我寻你的目的罢?”
楚婉闻声微微抬眸,所以问题出现在她这里。楚婉很快意识到,她正是经历蛊虫疫病而活下来的人!
她诧异开口:“你是想让我去救…这怎么可能?我从未学药……”
瞧见男子的神情,楚婉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你是想通过我推演出治疗疫病的方法?”说到这,楚婉浑身一震,“这不就是,让我去做一个试验品?”
所以,这才是他们带她来的真正目的,将她作为一个棋子,一个伟大的棋子。
冷汗从额上滑落,打湿了她的衣领。
她现下受太子保护,当今能与太子抗衡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梁国皇帝,还有一个是二殿下萧衍。
不对,太子谢意未尝不对她无所图谋。
楚婉一阵头皮发麻。
若真是这样,那谢意对她所说的唐染公主,可能也只是让她放松警惕的一面之词。
楚婉咬了咬牙,无论如何,赌一把。赌谢意站在何方。
她清了嗓子,扬声道:“我不愿!”
“你不过是个妇人,失了你,换整个黎明百姓,有何不可?”那人嗤笑道。他挥了挥手,身边侍卫蜂蛹而上,纷纷压住她的手脚。
“带进去。”
只见男子踏上一块石头,破旧寺庙的墙壁轰然转开,迎面扑过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腐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