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客官正是孔大夫。
姬夭和风月谈话时,赵玲珑正忙着宴请答谢这位乡下郎中。
她将一沓银子呈给他,说:“孔大夫神医妙手,我家新月才得以劫后余生。我准备了一份薄礼,感谢孔大夫的救命大恩。还望孔大夫笑纳。”
新月是姬夭在竹湘馆的艺名。
孔大夫谦虚道:“医者仁心,我只是尽我本分罢了。”
姬夭透过窗户的缝隙,惊讶地发现赵玲珑口中的孔大夫,分明和姚玉卿的老师孔礼长得一般无二。
她耳聪目明鼻子灵,一边应付风月,一边仔细着二人的谈话。
“妈妈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啊。”被恭维的赵玲珑笑容还未展开,就听孔大夫话锋一转,“只是这竹湘馆生意如此惨淡,和松风阁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啊。”
赵玲珑尴尬道:“那是自然。西冽国的暮幽王打完胜仗后便沉迷于烟花柳巷,无数达官显贵投其所好,纷纷效仿,烟柳文化盛行,自然是不能比。”
“若是新月姑娘再有什么差池,这竹湘馆只怕会每况愈下啊。”
“正是……”赵玲珑到了满满一杯酒,感激道,“所以这次多亏了先生大恩,我敬先生一杯。”
见赵玲珑豪爽,孔大夫也拿起酒杯一干而尽,说:“所以以防万一,竹湘馆应该再添佳人。”
“我何尝不想啊。只是近些年,牙婆所送之人皆是中人之姿,平平无奇。眼下只有风月、新月和冰月这几个丫头还能拿得出手。”
孔大夫悠悠道:“西冽国烟柳文化繁荣,不光是因为有花容月貌的女子,更是因为有天姿绝色的男子。大周男风已然成势。在你们眼里,自然是女子好,但达官贵人在外边酒席上,若带着女子,便有伤雅道。这些男倡的好处,就好在面有女容,身无女体,可以娱目,又可以制心,使人有欢乐而无欲念。这是趋势。竹湘馆中的公子哥谈论最多的,便是暮幽王豢养娈童的风流韵事,这就是渴望。赵妈妈若在笙南国开此先例,竹湘馆必将长盛不衰。”
“先生所言极是。”
赵玲珑心里十分清楚,竹湘馆和松风阁虽说距离不远,却在两个风俗相去甚远的国家。
暮幽王男女通吃、荤素不忌。整个西冽国国风开放,松风阁内不光有名伎,还有男倡。
竹湘馆的客官们对此,无一不是猎奇垂涎的态度。酒后谈资,不绝于耳。
若竹湘馆真的开此先河,想不火都难。
只是眼下最棘手的便是缺少一个能镇馆的人啊。
孔先生似是看穿了赵玲珑的心思,故弄玄虚道:“我认得一人,此人仙姿玉貌,绝世无双。妈妈若得此人,竹湘馆必将名震一时,万人空巷。”
赵玲珑仿佛久旱逢甘霖,千恩万谢道:“先生若将此人介绍与我,我赵玲珑必当重谢。”
“我正有此意。”
赵玲珑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问:“此人是谁,现在何处?”
“此人名叫姚玉卿,正是漠北王的嫡长子。现下正在暮幽王手中。”
姚玉卿?!
听到这个名字,姬夭惊讶不已,更加确定孔大夫的真实身份。全然明白了孔礼此行的目的。所以当风月提到让孔礼为她豪掷千金的时候,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赵玲珑觉得孔大夫的提议好是好,只是想办成难如登天,随便搪塞几句便忙着接客去了。
·
风月嘱咐姬夭:“咱可说好了,我只给你一个时辰。办不到算你输。”
姬夭说:“半个时辰就够了。”
风月嗤之以鼻,强忍着等着看她夸下的海口怎么淹死自己。
姬夭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径直朝会客厅走去。
风月见姬夭一身男仆服饰,灰头土脸,质疑道:“你不换身衣服,打扮打扮吗?”
“没事,就这身。”
“你不拿上你的筑瑶琴吗?”
“什么琴?”
风月解释道:“你不表演才艺?”
姬夭摆摆手,说:“不用。”
筑瑶琴是姬夭前身的拿手绝活,现在的姬夭自然是不会,会也不需要。
“你又不梳妆打扮,又不出卖艺技,拿什么征服男人啊?难道……”风月顿悟,正色道,“我们虽身在青楼,却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你可要洁身自好,不能做辱没竹湘馆的事情。”
姬夭明白风月的意思,笑道:“姐姐放心,我不会日他。”
风月听到这个字,很不能提前将耳朵堵住,连忙摆手,说:“行了行了,你快去吧。”
被好奇心驱使的风月,本也想进去观摩,却被姬夭无情阻拦:“姐姐在门外等候即可,待我证明给姐姐看,让姐姐信服,再教姐姐不迟。”
风月尴尬点头,止步于门前。看到路过的姐妹,连忙招呼他们过来,说姬夭口出狂言,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让客官一掷千金,让大家一起来看笑话。
此时,孔礼正低头喝闷酒。
姬夭先给孔礼行跪拜大礼以感谢救命之恩,随后二人附耳密谈。
姬夭开门见山道:“先生方才对赵妈妈说的话,意图并非是为竹湘馆,而是为救姚玉卿。”
孔礼小盏微醺,正为怎么说服赵玲珑愁眉不展,忽听姬夭此言,顿时酒意全无,诧异道:“姑娘何出此言?”
姬夭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陈述计策。
“暮幽王胸无城府,喜好美色,若让妈妈以供奉美人、孝敬暮幽王为由拜访,暮幽王必然不会拒绝。届时由赵妈妈出面,动之以情,诱之以色,以此交换出姚世子,暮幽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至于那个难对付的暮闲庭,只要姚世子出了西冽国,请宁潇国的兵甲前来接应,暮闲庭再想要回姚世子,就没那么容易了。”
“竹湘馆生意惨淡。妈妈也清楚姚世子的到来,会给竹湘馆带来什么样的盛况。先生若肯信我,我去说服赵妈妈一同前往,势必能救出姚世子。”
“我说的对吗,老师?”
姬夭所讲的对策和孔礼所想如出一辙,且又识破了他的真实身份。
那一声温柔又俏皮的‘老师’,听的孔礼后背汗毛瞬间竖起,惊道:“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
“新月知道老师对我一定有很多疑问,但情况紧急,这些都不重要。暮幽王明日就要杀了姚世子,我们即刻就行动,兴许还来得及。”
对孔礼而言,难就难在说服赵妈妈。孔礼虽有很多疑惑,但眼前这个姑娘对姚玉卿了如指掌,对各中关系又切中要害,实难不信。
眼下多耽误一分,姚玉卿就多一份危险,除了孤注一掷,他别无选择。
他拉着姬夭的手,怆然涕下道:“若能救出姚世子,姑娘就是漠北国和宁潇国的大恩人啊。”
随即又痛心疾首地忏悔道:“我……我孔士贤是罪人,还差点害了新月姑娘的性命啊!”
于是,孔礼将毒害姬夭的来龙去脉合盘托出。
漠北国被灭期间,孔礼刚好去宁潇国办差,因此躲过一劫。
宁潇王得知自己的外甥还存活于世,便想办法救他。宁潇国国力衰弱,根本无力与西冽国抗衡,因此救回姚世子只能智取,不能动兵。
孔礼主动请缨。
他深知暮幽王荒淫无度,路过竹湘馆的时候,便想能不能用赵妈妈的力量找到接近暮幽王的突破口。
打探到风月不喜姬夭,遂派人诱导她用宁潇国的秘制毒药给姬夭下毒。
不出孔礼所料,姬夭病危,赵玲珑四处寻医。
之后,孔礼便化身乡野郎中医治好姬夭。曲线救人,只为取得赵玲珑的信任,没想到还是没能说服她出马救出姚玉卿。
姬夭听完,反而喜道:“真是天助我也。我已经有办法说服赵妈妈了。先生不必愧疚,您也不是真要害我性命。现下我有一事相求,只要先生办到,我定能说服赵妈妈前去西冽国。”
“请讲。”
“我要一千两黄金。”
孔礼是姚玉卿的老师,也是漠北国的重臣,为了救出姚玉卿,宁潇王给他准备了足够的金银细软,他立刻命令随从将千两黄金奉上。
姬夭连忙起身拜谢:“先生若有疑问路上再说。事不宜迟,雪路难行,先生即刻就要准备出发。”
风月竖起耳朵,也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
众姐妹兴致勃勃地观望着,只见孔礼的表情从严肃到惊讶、到半信半疑、到心悦诚服、再到悔恨交加,随后命令身后的随从外出,不到半个时辰便带着一千两黄金赠与姬夭。
孔礼起身回礼后匆匆离去。
众姐妹纷纷目瞪口呆,五体投地,心服口服,恨不得顶礼膜拜,忍不住拍手叫好,羡慕到难以自持。
风月惊掉下巴,连连叫绝,屁颠屁颠跟在姬夭身后请教俘男妙招。
姬夭一想到风月对原主的迫害,下定决心要惩戒她,冷声道:“姐姐怕是学不成了。我现在改主意了。你就等着赵妈妈传唤吧。”
风月不知何意,见她反悔,只觉被戏耍,瞬间急火攻心,喝令家仆将其捉拿。
姬夭手脚并用,灵活躲过抓捕,来到中堂,见到赵妈妈就一把抱住,说:“妈妈,新月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