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季明昭有心维护,太君却出声拦住“诶!”

    太君沉声道:“哀家倒是想看看这位宴侍君的本事,只听说舞艺颇佳,到没想到还会琴。”

    “即敢自荐,想必琴技比之舞技更甚!”

    太君发话了,今日本就是他寿宴,宴殊无状自荐在前,一时季明昭也不好再维护了。

    秦贵君笑的花枝乱颤,拱火道:“宴郎君自然是样样精通,哪怕比之伯牙师矿也不逊色,你说是也不是?”

    这话说的,比肩琴圣。

    这可算把宴殊架倒火上烤了,钓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只怕到时就算是宴殊琴技出色也让人想起贵君的吹捧,难免大失所望。

    季明昭冷冷看了笑得花枝乱颤的秦贵君一眼。

    秦贵君一时笑容都僵在脸上,连忙收敛姿态脊背停止,噤如寒蝉。

    宴殊不愿意让季明昭为难,本就是他自己乱了分寸,能得季姐姐几句维护已是心满意足,递上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福身道:“陛下,轻容臣侍于后殿净手焚香片刻!”

    季明昭自胸腔处发出一声“嗯”

    宴殊得了许可,在众人注视下,小步绕至偏隔。

    才关上后殿的门,折枝就焦急喊道:“主儿”

    观云台后殿,宴殊主仆三人。

    折枝急得团团转

    他宴殊十二岁时就伺候了,相伴六载,清楚宴殊的脾性,是个心思缜密低调极了的人,少有今日这样主动出风头的。

    纵使天资出色又如何,纵使在齐国虽有名师调教又如何,大莞能人之多如过江之鲫,区区一个宴殊如何能服众。

    现如今是赶鸭子上架,吃力不讨好。折枝愁的脸都皱起来了。

    踱步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方才太君他们是摆明了将主儿架起来,若是若是……”若是贻笑大方,可不得让太君治个不敬之罪。

    宴殊现下神色淡淡,他眼睛狭长,眼尾上挑,眼神冷漠也带着股勾人的滋味。

    冷冷呵斥:“安静!”

    只一句吓得折枝不敢多问,他是清楚眼前人的面如观音,心如蛇蝎。

    倒是碎玉极为心细,看到八宝阁上的檀香粉,拿出将其放入香炉中央,碾平后点燃。

    顿时,烟雾氤氲散开,淡雅厚重的檀香弥漫后殿。

    安静下来后,宴殊努力平复心情。

    ‘吱呀’一声,这时有宫人从外面打开了门,端着一盆玫瑰香露水进来,跪地捧至宴殊身前。

    他在折枝和碎玉伺候下静了手,心逐渐冷静下来,隐隐有了打算。

    ————————————

    大殿内,炉火烧的正旺,暖风熏人。

    季明昭支起一只手,懒洋洋的撑着脸,像只大猫似的慵懒环视一周。

    她心中想起方才宴殊红着脸,耳垂像是要滴血一般的模样就想笑。

    这人儿实在合她意,身份干干净净的,事事以她为主,可怜可爱。

    季明昭不怕他别有目的,初见时那句云泥殊途,她此刻心中却小小反驳一句,应当是殊途同归才对……

    见他来了

    高高在上的帝王不由得眼神一缩,唇角不自觉带上一抹疏落笑意。

    那人自屏风后款步出现,一袭红衣称的他肌如白雪,眉若翠玉。

    他站至殿中央,轻轻福身道:“臣侍冒昧,借绿绮一用!”

    帝王居高临下,微微颔首。

    春熙知趣地放置椅子,早就令人将‘绿绮’摆置大殿中央,迎着宴侍君

    令人摆好后,春熙弯腰道:“侍君请!”

    宴殊点头示意,这才坐下,手指轻轻抚上‘绿绮’,琴身触感微凉且润泽。

    相传此名器为前朝暴君李朝歌之物,那妖君末兮凭借一曲凤求凰而入了暴君的眼,当民间百姓饥寒交迫之时,二人还在这铜雀台日日笙歌。

    ‘绿绮’自李昭歌和其妖君自尽后,便流落民间,至今才被今上寻回,其中曲折不为人所知。

    片刻后,宴殊闭上眼睛,俯身轻轻扣弦。

    他来回拨弄,明净空灵的琴声似流水潺潺裹挟住内殿,绿绮的声宛如轻烟,似有无尽的深度,神秘而轻盈。

    一时四下静默,难怪有言:绿绮之音除却天边月,人间几得闻?  众人为之惊叹。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他独坐中央,轻声吟唱着祝寿词。

    宴殊有着难得的音色,泠泠如清泉,干净而空灵。

    若说‘绿绮’之音如天边月,那晏殊的吟唱如月华倾泻,二者结合恍若置身山林月夜。

    季明昭神色一正,原本慵懒勾笑的斜靠,脊背瞬间坐直,秦贵君察觉神色一僵。

    倒不是宴殊的琴技有多么惊为天人,绿绮之音色,如松下月如石涧泉,已是仙乐。可往往弹奏者无法领略并创造意境。

    宴殊或许于琴技一般,却能融入意境中,实在难得。

    忽而如山间幽谷中的风,忽而似南归的鸟,宴殊端坐一方执琴,似乎沉溺其中。

    突然四弦一发,如凤鸣似裂帛。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大殿内仍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宴殊这才缓缓睁眼,深深看向太君处,临了一句

    “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

    愿容颜常驻,如同头上盛放的花枝一样,年年岁岁美丽如初。这样的祝词直中太君的心,大了点说这是全天下男子的心声。

    太君纵使先前不喜他的逾矩,也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这宴殊琴弹的好,话说的更好。

    席间众人这才清醒,方才一曲恍若隔世,拍手连连称赞。

    “好!”

    “真是妙啊!人间仙乐不过如此!”

    “这宴郎君果真如贵君所言,琴艺绝妙,当真是才貌双绝!”

    ……

    宴殊拂袖起身,上前几步,迎着头上的目光,欠身道:“臣侍献丑,愿以此曲祝太君寿诞!太君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君点点头认可道:“还算不错!”

    他也是爱琴的,否则皇帝不会专门送这个,凭心而论宴殊是个有灵气的孩子,音色也好,确实还算不错。

    季明昭惊喜地看着宴殊“春熙,去取长相思琴送去关雎宫!”

    君后闻言失色低呼一声陛下

    不久前已然回来的荣亲王君更是脸色惨白,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自顾自喃喃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居然是长相思…”

    阿昭这是当真要与那人长相思兮长相忆吗?许桓安怔住。

    长相思琴,若说绿绮因前朝暴君和妖妃而闻名,那长相思琴便是象征至死不渝的爱,是琴法大家无厌为其逝去的爱君所做,意为斯人已逝,泪痕点点寄相思。

    宴殊大为意外,连忙跪地谢恩。长相思琴寓意非凡,他怎么也没想到季明昭会如此轻易送给了他。

    季明昭倒是不以为然,甚至心中隐隐有些不满众人惊讶的态度,她本就答应要赏宴殊一把琴了,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她夸上头了,毫不在意后宫众人的反应,继续道:“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名琴配君子,宴郎这般方不辜负长相思!”

    季明昭少时读书,有一句诗:古能琴者皆君子。宴郎高洁纯净,她心中笃信。

    一番下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可不管旁人如何在意,宴殊目的已然达到,他本就是不愿季明昭与太君二人难堪,现今全部注意都被他吸走,这就够了。

    待宴殊回到位置,季明昭眼睛仍旧跟着他走。

    宫中女使捧着册子,高声报着各个朝臣的贺礼,更有宫人一一递上前去以贡太君看到。

    秦贵君将高台上季明昭的眼神尽收眼底,嗤笑出声,一杯杯灌酒道:“关雎宫,长相思…呵、呵呵呵…,好一个长相思啊,好一个长相思”

    “主儿,您少喝点,小心伤了身子。”归宜心疼劝道,他与贵君是自幼长大的情分,生怕这番怨怼神态招了陛下不满。

    秦玉溪从未见过季明昭这般喜爱一个男子,他从王府起就伺候她,他曾以为他拥有了全部的宠爱,可直到那个人的出现,秦玉溪才知道错的离谱。

    “呵——”他自嘲一笑,关雎宫是前朝宠君的宫殿,帝王挚爱,长相思琴更是寓意非凡,陛下这是要与一个低贱之人长相厮守啊。

    可笑实在可笑!

    幸而女官声音洪亮,掩盖了秦贵君的幽怨之语,可坐在一旁的云君和宴殊却听个干净。

    宴殊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晓。

    对侧似有目光灼灼,他抬眼望去。

    见来人,勾起唇角回一笑。

    对面的荣亲王君看到这般挑衅,再也忍受不住了眼眶一酸,他张惶失措拿帕子遮掩。

    许桓安如今不止是心痛,更是羞愧。想起贵君同他说的话就自觉臊得慌,恨不得从观云台跳下去算了。

    亏他还洋洋得意去宴殊面前叫嚣,他以为、他以为至少阿昭……

    女子薄幸,他早该明白的,许桓安无地自容。

    宴殊将其反应收归眼底,见扳回一局心道不过如此,许桓安之流纵使侥幸与她青梅竹马,也不见得就有多重要。

    彼时的宴殊傲睨一世,坚信自己不同于宴席上男子,会得到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的真心,与她长相厮守恩爱非常。

    须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爬得越高跌的越惨。

    碎玉恭敬地站在身侧,将殿内一切收归眼底,心知这位主儿怕是自此高飞了。继而轻轻俯身为宴殊布菜,夹起一块樱桃肉放入瓷盘中,它摇摇欲倒恰似晶莹红润的樱桃。

    宴殊执箸放入口中,他喜食甜食,季明昭看他犹如只小动物一般,一口一口的进食,就觉得可爱。

    手指至向一旁的酥酪樱桃萘花,低声吩咐春熙道:“去,拿给晏美人”

    春熙一看陛下的表情就觉得稀奇,活像少时喂猫儿似的,眼的的新奇藏都藏不住,应了声‘诶’,捧起那琉璃盏就往下面去了。

    君后看到季明昭这边的动静,已经麻木了,宁安为其斟酒低声劝慰道:多个人分宠总好过专宠,主儿作壁上观即可。

    是宴殊总比觊觎后位的秦玉溪好,君后聊胜于无地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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