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孟禾牵着圆圆的手,试图跟上二人,佟逢冬身子一横,门顿时被堵得严严实实。
“好狗不挡道,让开!”白孟禾伸手一拨,竟把他树墩子似的宽胖身躯推了个趔趄。
正欲转身离去的女子,见他清俊瘦弱,却有这么大的力气,不由得停步多看了一眼。
“二位也是往涂山去吗?”白孟禾盈盈一笑,灿若星辰,引得女子脸上一热。
“正是。”女子面色略缓,不由出声应答。
“还未请教二位尊姓。我姓白,因有个朋友在涂山,也要去凑凑热闹。”
“你刚才不是说姓孟?”罗锦鹏本来一脸丧气,听他说到此处,不禁脱口而出。
白孟禾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萍水相逢,有缘再会,何必留甚姓名?”男子拦住女子话头,替她答道。
“蔺道友,你这就见外了,我的朋友也不肯给个面子?”昏暗走廊中,突然出现一个闪烁的人影,这人头顶腰间足上,皆缀着几颗浑圆的夜明珠,像个自带光源的深海动物,静悄悄游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红一绿两个童女,见到白孟禾,喜滋滋奔上前去,依在她身侧。
“李道友,怎么是你?”男子眉头一皱,似是不怎么乐意见到他。
“我不似蔺道友勤学苦练,哪儿热闹往哪儿凑,涂山如此盛会,我能不来吗?”李潜仍拿着一把扇子,径直走到白孟禾身边,在她头顶轻轻一敲,随后指向那一对男女,“这位是蔺尘道长,这位是文静娴道长,他二人是玉宵宗大周第一剑仙无为上人的爱徒,你还没见到他们的小师弟,那才是个人才呢。”
“蔺道友,文道友,今天承蒙关照,既然大家都认识,不如明日结伴而行?我坐了一路马车,身子都僵了,正好骑马松快松快。”白孟禾对二人笑道。随后轻斜李潜一眼,这家伙白天才说不认识,这会儿又认识了。
文静娴不待师兄回答,抢先开口:“那就不必了,李道友排场大,怎么好和我们一道?”
玉宵宗多剑修,无为上人门下,更是个个出色。师父的剑意随性洒脱,不拘一格,因而他们师兄妹几个也素来无所顾忌。
小师弟是其中最跳脱的一个,出门历练每次都惹祸,惹完事还不跑,打个天翻地覆,被师父知道了,派师兄师姐抓他回去。
小师弟上回出去,正撞上这位六皇子殿下。二人可能生来看不对眼,一个嘴毒,一个手痒,直闹到当今国师其慧真人那里,害的师父也吃了挂落,替不肯低头的师弟赔罪。
她对俊俏小道士一丝好感烟消云散,跟在李潜身边的不是狗腿就是狗腿,能有什么好东西?
白孟禾不知其中弯弯绕绕,见二人推辞,也不强求,拱手笑道:“那就有缘再会。”
*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
店小二对两位上房的客人殷勤备至,一早就买了隔壁街最受欢迎的黍面鱼鱼和油茶,热腾腾拎到房门口,于门外轻唤:“客人,您起了吗?”
他近日见多了修道之人,没一个晚于卯时起的。
这两位似乎作息比较独特,他往楼上跑了几趟,直到辰时还没听到动静,隔壁街的黍面鱼鱼估摸都要卖完了,他紧赶慢赶买到最后一锅,干脆自己送上来。
门吱一声开了,伸出一只嫩白柔滑的手,小二不禁一愣,抬眼一看,竟是个脸圆面嫩的小姑娘。难道走错房了?
他倒退一步,看了看门楹,确实写着天字二号房呀。
房内又挤出一个萎靡不振的脑袋,“这么早喊人干嘛?东西放下走吧。劳烦你了,记得找隔壁李道长要小费。”
说罢,那人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把脑袋搁在姑娘肩上,眼睛一闭,身子斜在姑娘身上,由她拖着走。
“哎。”店小二见门关上,直拍自己大腿,昨天进去一个人,今天怎么出来一双?
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俊道士□□他可头一回见!
也许是那什么,传说中的炉鼎?看道长眼下黑青,不像采补女人,倒像被人采补的那个。
白孟禾原想再睡一会儿,不幸被早餐的香气勾出了腹中馋虫,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起来吃饭。
昨夜她与白圆圆躺在床上聊东扯西,开姐妹夜谈会,直谈到三更,圆圆秒睡作罢。她又坐起来修行,心法默念百遍,这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二人正说笑吃饭,忽闻隔壁有人砰砰叩门。
“李毒蛇!出来!”白孟禾急塞了一口面鱼,打开门看热闹,只见一个少年正对着李潜的房门狂拍。
他一头火一样的红发,只用一根木头簪子束在头顶,长长的马尾煞是惹人瞩目。身上青色道袍似穿了多时,洗得发白。他身量过高,又极为劲瘦,旧道袍空荡荡挂在身上,一抹锁骨露出。
“你找李潜干嘛?”白孟禾问道。
他转过脸来,她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红发少年长眉入鬓,眼珠子黝黑中夹杂一抹赤色,睫毛极为浓密,衬得眉眼更加幽深,鼻和嘴却有一丝圆润,给他妖异的脸平添几分娇憨。
真是个俊俏孩子。她笑嘻嘻看他。
少年对她却没什么好感。这人和李潜认识,房中还出来一个姑娘,色眯眯盯着他,实在孟浪。他不耐烦道:“你是李潜的随从?喊他出来,老子要和他打架!”
“奥,我知道了,你是蔺尘道长的小师弟!”白孟禾也不恼,仍旧笑盈盈道,“他可能出去了,要不你到我房间等?站久了腿酸,该打不过他了。”
“不用了,我就站这儿。”少年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人怎么怪怪的,若是往常,李潜的随从早赔笑赶他走,或者横鼻子竖眼地盘问他,这位不按套路出牌,似乎很欢迎他和李潜打架。
白孟禾跑回房间,拿了一把黍面鱼鱼递给他,“吃早点了吗?空腹不好剧烈运动,这个面鱼好吃,你垫垫肚子。”
少年眼睛一亮,下意识接过去,犹犹豫豫又不敢吃,这人不会在面里下毒吧?
白孟禾从他手中捻起一块,扔进嘴里,“别客气,我支持你,把他揍成猪头!”
少年这才放心,一小口一小口吃,边嚼边露出一丝迷之微笑。
“哎,你叫什么?”白孟禾站在他旁边喝油茶,见他直勾勾盯着,干脆把碗递给他。
“赫连雪。”他老实答道。油茶好香。五谷杂粮于修行无益,虽然师父不管这些,师姐平日却不许他多吃。
“好名字。我叫白孟禾,昨天夜里让几个小人缠上了,承蒙你师兄师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咱们真有缘分,不如一道上涂山?”
赫连雪喝完油茶,拿袖子抹了抹嘴,“干嘛?师姐说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不是对我有所图谋?”
“你这孩子真直爽。”白孟禾脸有点僵。
他忽然把碗一扔,将腰中长剑连鞘举起。
李潜从楼梯上来,冷冷道:“哪来的红毛狗在这儿挡路?”
赫连雪顿时气得跳脚,红色马尾一甩一甩,“李毒蛇,你打不过我就去告状,让你爹你师父施压,算不算男人?小人行径!”
李潜慢斯条理掏出折扇,“我不算男人,那你师父对我低头道歉,岂不是更不算男人?”
话音未落,赫连雪的剑鞘已到他胸前,李潜向后飘出数步,折扇一甩,一排银针飞出。
红发少年挽剑成花,将银针尽数打落,又以闪电般的身法跃至李潜身前,夺他咽喉。
李潜折扇中飞出片片落花,空中爆裂,将少年硬生生逼退。
白孟禾东一声“喔”,西一句“哇哦”,吃瓜吃得津津有味,顺便在心中默记他们的招式。
“两位客人……”拐角柱子后,店小二探出头,一脸忧愁苦闷。
他听见楼上叮叮当当,就知道不好。这些修仙的客人出手阔气,但就是这点愁人,动不动打起来,若损坏了东西,东家必扣他月钱。
白孟禾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看在你给我送了早餐的面子上。”
她指尖藤蔓飞出,一左一右将两人捆住,高声道:“要打出去打!别坏了人家生意!东西砸了记得赔钱!”
赫连雪手上一僵,乖乖放下剑鞘。他们玉宵宗什么都好,就是太穷,剑修光会埋头苦练,赚灵石的差使没几个,还要花大把灵石造剑。其中无为剑仙最穷,为他打架闹事还欠了一屁股债。
这回他出门前,师父拎着他耳朵,咬牙切齿地嘱咐,若再要赔钱,就卖身给人家,不用回宗门了!
李潜手中折扇一动,被一枝翠叶打飞。
“给点面子嘛六殿下。”
“我只是扇扇子!”他挣开藤蔓,愤愤道。上回他和赫连雪打架,虽然他打输了,被揍得好几天下不了地,但还挺畅快。谁知道身边殷勤的人太多,偷偷告知师父,一点小事上纲上线,搞得他很没面子。这回只能让让那小子。
白孟禾一笑,对身侧粉裙小童耳语几句,小娃娃蹦蹦跳跳捡起扇子,递给李潜,“大哥哥,给你。”
这位六皇子待两个小童格外宽容。可能是有个妹妹吧,她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