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晋王有些艰难地说道:“你的恩情与杀孤何关?”
“何关?”左离忽然嗤笑道:“这些年你每每假装思念亡妻,演戏演了太久,是不是你自己都忘记了?当初是你亲自赐死的母亲!”
离晋王吐出口血,“你胡说?!你母亲明明是自己受不得委屈,自缢而死!”
“自缢而死?你这话也就骗骗那些被你蒙在鼓里的百姓和世家。”左离目光阴鸷地盯着躺在榻上痛苦地缩成一团的离晋王,一字一句道:“你亲手勒死了母亲的那晚,我就藏在床榻之下。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
“不,不,我没做过,不是我,不是我!” 离晋王此刻头上的发冠不知道掉到了哪里,花白的头发四散着,此时的他面容癫狂,口中不停地喊着,“不是我,不是我!”
“就是你!就是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明明是你嫌弃母亲容颜衰败,贪恋那些世家贵女的年轻姿容!你既不愿世人骂你抛弃糟糠,也不愿被这些世家女身后的势力左右。所以你才想出了一个卑劣无比却自以为天才的计划:那就是亲手杀死了母亲,然后嫁祸到那些你玩腻了的世家女身上!”
离晋王此刻已经彻底癫狂了,他抱着自己的头,不停地重复着:“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左离一把拽住他的头发,生生地把他从床上拖到了地上,嘲讽道:“别装了,装傻这招我几岁就学会了。不然我也活不到现在,不是么?!”
“有一点我没看错,你,果真是最像我的......”离晋王停下了嘶吼,眼睛恶毒地看着这个他现在觉得陌生又恐怖的儿子,用尽全身力气诅咒道,“不过,我们这样的人,没有好下场的.....”
“你错就错在非要拆散我和阿涂!”左离低头看着死不瞑目的离晋王轻声说道。
随着十二声国丧钟声敲响,所有人都知道离晋王薨逝了,中原的格局也随之而变,离晋迎来了他们新的离晋王。
百姓们都在翘首盼望着这位新王能有什么惠民之策,可惜让他们失望的是,没等来惠民之策,却等来了要加收赋税的告示。
人们看着那张告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连一个八岁小儿都知道因着连日的大雨曹州发了大水了,良田屋舍几乎全被淹了。这个时候不减税减赋,还加重赋税,这不是不让人又活路么?
“难道是离公子刚登基,还不知晓曹州之事?” 卖猪肉的屠夫皱眉纳闷道。
“咋可能不知道?我二舅刚从陵国过来,说曹州发大水这事儿连陵国的百姓都知道了,咱们那位王上怎么可能不知道?” 卖脂粉的妇人快言快语道。
“诶?你们听说了没?说是王上加收赋税是准备给未来的王后建个新的宫殿,因为耗费巨大,才不得不加收税赋!”
“啥?为了给王后盖个房子就要加收我们的银子?”
“不对吧,咱们王上没娶妻呢啊?”
“诶,你是不是出门没带耳朵,刚才不是说了?未来的王后嘛。”
“未来的王后?那是谁?”
“还能是谁,就是那个姜氏家主呗。”
“呸,姜氏都那么富有了,还来搜刮我们这些老百姓,可真是不要脸!”
“我早就是说过啊,姜氏要个女郎出来当家主,定然必有用心,你看现在果然。”
“我家侄子在宫里当差,说是之前大司命给那姜氏家主批过命的,她是祸国妖妃的命格!”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有阵子城里都在流传这个流言,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流言就下消失了。”一个胖乎乎的郎君也跟着凑了过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所有人都想起来了,不仅想起了流言还想起了那些被悬挂的尸体和被割下的舌头。一时间众人都是心中一凛,警惕地看了一圈四周,见没人盯着他们忙四散开了。毕竟上一个议论那位姜家主的,都死得太惨了。
见人们都走了,阿涂和如葵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姜如葵叹息道:“看来你这祸国妖妃的名号要做实了啊?
阿涂双手一摊,也只能无奈苦笑道:“真是莫名其妙。”
如葵:“也不算莫名其妙吧,咱们这位新的离晋王可是都已经开始为了娶你筹措银子了。”
听到这儿,阿涂脸上一僵,“总之我不会嫁给他。”
如葵笑着问道:“为何?我看你与他挺聊得来呀?”
阿涂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神色莫名的有些悲伤,“我原以为他身世坎坷,定然是我的知己......但是可能,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因为这段小插曲,两人再没了逛街的心情。如葵指着河对岸的茶馆对着阿涂说道:“你去那边略等等我,我去娶了首饰咱们就一起回去吧。”
“好。”阿涂点点头,朝着河上的木桥走去。
河对岸一个郎君也朝着她这个方向而来,是风林隐,他今日是来见之前插在宫内的暗哨的。聊完之后,他的心情更为沉重,便弃了马车,想独自走走散心。自从在端阳郡主的葬礼上,两人大吵一架后就在没遇到过,万没想到却在此处见到彼此。
两人久久地望着对方,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讲起。
最后还是阿涂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一步步走到风林隐的面前,一步步擦身而过,倔强着一直没有回头。风林隐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也迈步朝着自己的路走了过去。
阿涂自嘲道:“现在他们可真是‘不熟’了。”
听着她远去的脚步,风林隐心痛得更甚,他死死地捂住了胸口,生怕此时晕在这里。这些日子他的情绪波动极大,没有了功力压制的金蚕蛊肆无忌惮地吸取的血肉。所以虽然他现在表面看起来还好,实际上已经亏损良多。
就在他要支撑不住要倒下去的时候,冷衣忽然出现扶住了他。
阿涂正好转弯,刚巧看到了对岸风林隐忽然一把搂住了冷衣。
见她久久地愣着,小二忍不住问道:“女郎,可要喝茶?”
阿涂抽了抽鼻子,忍住哭意说道:“有酒么?”
“这......”小二有些吃醋。
“哪里有人来茶摊子上喝酒的?你这不是难为人家么?”
阿涂回身看去,原来旁边桌坐着的竟然是顾惜。
阿涂讪讪地说道:“大人,真巧啊。”看他一副坐了很久的样子,想来刚才自己的模样肯定又得被他嘲笑了。
“没你们巧,”顾惜指了指风林隐和冷衣渐渐远去的身影,颇有深意地说道。
阿涂坐到顾惜对面,拿起杯子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了下去,清凉的茶汤入口把她口中的酸涩之味也冲淡了些许。
对她这种熟稔的行为,顾惜也不以为意,把桌上的瓜子又往她这边推了推,“心情不好就吃点儿东西,吃完了就好了。”
“嗯。”阿涂接过瓜子一颗颗剥开,放在干净的盘上又给顾惜推了过去,“借花献佛,大人尝尝。”
顾惜捏起来三颗瓜子放入口中,笑呵呵地说道:“嗯,不错,还是有人剥更好吃。”
“我之前与大人说过,我有个表哥名唤有狐羲。他吃瓜子的模样,与大人一般无二。”阿涂垂下睫毛,淡淡地说道,“还有心情不好,要吃点儿东西的话,他也曾说过。”
“是么?那可真巧。”顾惜那双如秋日晴空的双眼满含笑意。
“我也以为很巧,很多次我都以为是巧合。”阿涂手上继续剥着瓜子,一边说道:“可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我是不是太笨了,一直没认出你,所以你才生气一直不肯认我?”
阿涂手上动作没停,只是一滴泪低落在了她莹白的手背上。
顾惜抬手递过来丝帕,轻声安抚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阿涂抬起头,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泪水,“那你为何一直不肯认我?羲表哥?”
良久,顾惜才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就怕你会如此,哭得不成个样子。”
听见他终于肯承认他就是有狐羲,阿涂终于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顾惜不停地叹气,“诶?你别这样,你这么哭,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阿涂哽咽着说道:“你本来就欺负我了!”
顾惜:“我何曾?”
阿涂:“你每日把我当成个傻子,难道不是欺负我么?”
顾惜无奈地抚摸着额角,“你怎么不说你认不出我呢?我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
“呜呜呜呜,我不敢,呜呜呜,我我怕我会空欢喜一场......”阿涂哭得更厉害了。
姜如葵取完首饰回来的时候,阿涂正趴在桌上哀哀哭泣着,而一旁的顾惜则是满脸笑意。
“你又做什么了?司命大人?”姜如葵冷了脸。
看到如葵又误会了,顾惜更加头疼了,“女郎,我说不怪我,你也不会信,对么?”
姜如葵:“那是自然!”
“既如此,我也不说了。”顾惜索性破罐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