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不上班,陆安安裹着被子继续倒在床上睡觉。
“叮铃铃铃铃铃~”
一阵熟悉的铃声响起,她掀开眼皮,睡眼惺忪,伸手向床头去摸手机。是陈女士打的语音。
“喂~妈妈”陆安安揉了揉眼角。
“陆安安,还没起床吗?”
“没,早起来了,在吃早饭呢。”陆安安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脑子立马清醒。要是被陈女士知道她日上三竿还躺在床上,估计又是一顿教育。
“安安,你租房子的事情被傅阿姨知道了,她今早打电话和我聊天知道你住的不安全,让我和你通个气,先搬到她家去住。”
陆安安闻言一愣,傅阿姨?
陈女士在电话里也是异常担忧:
“也怪我,不小心给说漏嘴了。”
“照理说傅阿姨帮了咱们这么多,不该再去麻烦她了,但安安,你现在住在这个地方,妈妈也很担心,万一出什么事情,那可怎么办。”
安安揉了揉紧皱的眉心,安慰道;“好的老妈,我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
她挂断电话,静默半晌。这件事情确实有些棘手。
傅阿姨家就在A市,陆安安心知肚明。之前她刚到A市上大学的时候傅阿姨也曾邀请过她来家里玩,但是出于某种心理,她一直都推却没去。
她知道傅阿姨是妈妈的好朋友,然而,对于安安来讲,也不过是个不太亲昵、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傅阿姨平时就日理万机,天天要忙活国内外的生意,公司的大小事务也是她在处理。
陆安安实在不愿意,也不想她因为自己这个昔日友人的女儿占用时间。
还没等她再多想,另一个号码又拨了进来,
是傅阿姨。
哎,这一天也是真够忙的。
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陆安安只觉电话烫手。
等铃声响到第二遍时,她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点开接听。
嘟嘟两声后,
傅阿姨温和的话语钻入耳朵:
“喂,是安安吗?”
陆安安嗓音甜美:“对的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安安呀,听你妈妈说,你现在住在草街这边,那块儿不安全,这段时间要不搬过来和阿姨一起住吧。”
“不了阿姨,这太麻烦你了。”陆安安连连摆手。
“乖,听阿姨的话,就这样吧,小满也放假从国外回来了,你俩都十多年没见面了,下午让他开车来接你。”
傅阿姨说的恳切。
“安安你来A市那么久,都没来过阿姨家里做客,这次刚好有个机会,再不见见,阿姨都快不认识你了。”
陆安安算算时间,现在离开学还剩下一个半月,也不算久。
“好的,那就打扰阿姨了。”她轻叹一口气,傅阿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那就真不礼貌了。
挂断电话,陆安安就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说实话,不是迫不得已,她实在是不愿意去打扰傅阿姨。
就像陈女士说的那样,傅阿姨已经帮了他们很多。
有时候,陆安安真不想让自己像是个喜欢去有钱人家打秋风、八竿子打不着的穷酸亲戚。
然而,在外人眼里,他们家确实如此。
傅阿姨本名叫傅闻雪,是老妈的高中同学,两人一见面就成了好朋友,在一个宿舍混了三年。
外公外婆是泥腿子出身,底下儿女众多,陈女士学习很好,但作为家里的老大,读完高中以后就没有接着上学,直接进了一家纺织厂做女工,赚钱供养弟弟妹妹们。
傅阿姨家境殷实,被家里送去了大城市读书,没几年又出国留起了洋,之后就一直定居国外,手底下有好几个公司,直到近几年才回国发展。
时间一久,两人的联系也就没有那么密切了。
过了几年,老妈也到了年龄,通过相亲认识了同样在厂里打工的老爸,看对眼后就结了婚,
傅阿姨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慢慢的,也就淡了联系。
安安第一次见到傅阿姨和小满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那几年家里出了变故,姜老爸得了重病,家里的重担落在了陈女士的肩膀上。
那段日子,父亲消瘦的极快,
原本一米八的大高个,现在远远看来像根竹竿,
大部分时候,那竹竿就好像是被折弯的树干,干干瘦瘦的蜷缩在病床上。
老妈将家里的积蓄全部都拿了出来,又向亲戚朋友们借了好些钱,但仍是治不好老爸的病。
他瘦的更厉害了。
终于,在陆安安六岁那年,父亲松开了那只喜欢给她削苹果的手,永远的闭上了眼。
她再也没有爸爸了。
父亲出丧的那天,天空灰蒙蒙的,吵吵嚷嚷的来了好些人,全部都是来要债的。
陆安安认得他们,好些人是之前来家里做客,喜欢逗她的叔叔阿姨。
男人的怒吼,女人的辱骂,声音越来越激烈。
家里没钱,他们就开始打砸桌子凳子。
陈女士流着泪,一声不吭的护着丈夫的遗照,把陆安安紧紧的搂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吵闹声才渐渐平息。
后来,陆安安才知道,是傅阿姨抱着年仅四岁的小满,赶过来帮忙垫付了借款,那帮人才离开。
那天,安安只记得自己在她怀里哭了好久,
年幼的小满在一旁不知所措,
他皱巴着一张小脸,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糖果,拉着陆安安的衣角,
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别哭,以后有我保护你。
然后一撇嘴,也跟着哭了起来......
陆安安收回思绪,
那都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
十多年没见,也不知道那个奶团子现在长什么样了。
不远处,一辆黑色卡宴缓缓停在巷口。
巷子太窄,车身很难开进来。
安安手机里弹出一条消息:我到了,在路口。
微信是打完电话后傅阿姨推的。
陆安安:好的,我马上下来。
打完字,她看着对方一片漆黑的头像,长叹一口气。
从早上到现在,这是她和宋小满聊的第一句话。
一切都是那么冷淡又合乎常理。
没有她想象中两人重逢时的亲近和谐,也没有任何的询问关怀。
陆安安拖着行李箱,远远的就看见了那辆车。
等她走进,车窗缓缓下移,露出一张清隽白皙的脸,阳光下丝毫不见毛孔。
驾驶座上,少年穿着一件质地极好的黑色衬衫,袖口在阳光下流溢着银色暗纹。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浑身散发着冷意。
安安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是觉得来人有些熟悉。
“行李箱放后面,上车吧。”少年的语调冰冷,听不出丝毫情绪。
陆安安没说话,利索地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开门坐在了后排的车位上。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安安很难将眼前浑身散发着冷意的少年和小时候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包子联系在一起。
车子开始启动。
车内,气氛安静的可怕。两人同处一个空间,但相顾无言。
为了缓解尴尬,陆安安开始尽力找出话题想要和他聊天。
但每次都只是干巴巴的开口,
对方偶尔会简单的回个“嗯”,大部分时候都是安安单方面的闲扯。
安安见对方兴致缺缺,也识趣地闭起嘴不说话。
她闻着车上真皮靠椅发出的皮革味,忽而有些心累。
算了,强聊也没什么意思,两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看着车窗外的天空,陆安安想,
金钱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现实的东西,它将人划分成了三六九等。
时间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它将一个天真的孩子雕刻成了冷漠的少年。
陆安安看着自己洗的褪色的绿色半身裙,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她和小满,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呀。
除了垂髫时短暂的相伴,他们之间,本来就毫无瓜葛。
车子慢慢驶入一处隐秘的小道。
门口的保安在看清车牌号后打开了庄园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的绿植和一座欧式仿古建筑。
安安只在英剧《唐顿庄园》中见过这种景象。
她心里觉得震撼,面上却尽量装出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偷偷掩饰自己那颗脆弱的自尊心,想让自己显得毫不露怯。
小满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白色的灯光下,一排排豪车整齐的列在一旁。
安安对车子不怎么感冒,只能隐约知道,那个车标像皇冠的叫“玛莎拉蒂”,这个立着小人的叫“劳斯莱斯”,其他画着圈的,还有外形酷炫的车子,她完全不认识,只知道那些都叫超跑。
停好车,少年见女孩在后座没有动静,目无表情的打开车门走向后备箱。
安安缓过神忙不迭下车去拿行李,却还是被少年抢先一步。
小满一手拉着箱柄,一手托着底座,轻松的拿出了行李箱。
安安连忙接拉起杆箱子,
“谢谢小...”她嘴巴一卡,突然不知道要怎么称呼,
说来好笑,两人相识一场,陆安安还不知道眼前人的名字,只跟着傅阿姨管他叫小名。
但小满这两个字,太亲近了,
脑子转过弯,她规规矩矩的说道:“谢谢你。”
少年没有说话,摘掉墨镜,
灯光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墨色深浓。
“坐室内电梯上去吧,妈妈也在家。”少年嗓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