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生活很累,也很快。
月考、周测、随堂练,试卷白花花的下来。
于是,陈江帷的缺点也变得明显起来。
他会认真地做完题,但他从不留卷子。
所以我也养成了一个新习惯:我会及时地订正,然后把卷子借给他。
我维护着这份交情,也坚守着自己的原则:我不会跟他看一张卷子的——两个头凑在一起很奇怪。
但我也会失手。
月考卷子很难,我没来得及订正。
他习惯性敲敲我的桌子,却收到了一张只订正了一半的卷子。
“你没改完啊?”
“有点难,你看吧。”
“一起看吧。”
“不不不,我回头再改。”
“林深,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尴尬。
这有什么尴尬的?
“算了,一起看吧。”
于是我们变成了两个奇怪的人。
我尝试通过订正错题来忽视这份不自在。
可天不如我意,我被导数卡住了。
“你这图画得有点问题,X=1时,f(x)要大于e,不然没有两个交点。”
我重新画了一个图,醉心计算,好在这次没问题。
我长叹一口气,下意识在最后一个大题旁边标了个“Easy”。
动作行云流水,潇洒不羁。
当我盖上笔帽的那一刻,猛然回魂:这不是我的错题本!陈江帷还在旁边!
我略显僵硬地回头看他。
他没有笑出声音,可那双眼里的笑意亮到快要刺瞎我了。
“你什么也没看见。”
“Easy。”
“陈江帷。”
“Easy。”
服了!复读机!
“我请你吃糖。”
“你哄小孩呢?”
“怎么能这么说,那你之前还给我棒棒糖呢。”
他不语,看着我笑。
合着之前哄小孩呢?
我将卷子从中间地带扯过来,爷独美。
“我选择可乐味的。”
“只有橙子味。”
“勉为其难。”
卷子又回到中间地带。
或许就是从这天,我和陈江帷越来越熟悉了。
自信一点,我们是朋友了。
我曾从他的好兄弟嘴里听到我的名字,他们笑着质问陈江帷怎么天天和我说话,我不作声,也想知道答案。
“关你屁事啊。”熟悉的声音和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总是擅长轻飘飘回答别人的问题,带着点笑,好像没什么重要的。
我向来不喜欢成为别人的谈资,但如果对象是陈江帷的好朋友,我可以忽略不计,如果和我一起被讨论的是陈江帷,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
可如果故事的女主角换人,还挺,让人失落的。
“陈江帷,周六晚上我过生日,你有空来玩吗?”
我听着,没有抬头,问话的人是蒋梦楠,好像是语文课代表。我和这个女生不太熟,不过也浅浅能猜到她应该是对陈江帷有点意思。
“我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事,再看吧。”
“我叫梁志杰了,来一起玩呗。”
哦对了,梁志杰就是陈江帷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不知道在陈江帷心里算不算好朋友,因为他曾经在班会课上激情介绍过陈江帷幼儿园尿床的事迹,虽然陈江帷否认,且有力地指出梁志杰那玩意儿根本没脑子记得幼儿园的事,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大家还是愿意相信梁志杰。
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那节班会,我都忍不住发笑,但我没想到我真的笑出来了!
而且是这么要死不死的时候。
我歉意地抬头:“不好意思哈,你们继续。”
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蒋梦楠顺势也邀请我。
我苦笑着:“好的好的,有空我肯定去的。”
可能我笑得实在太不合时宜,蒋梦楠没有继续步步紧逼,礼貌性笑了一下转身回自己座位了。
“你笑什么?”陈江帷摆出要算账的架势。
“怪我怪我。”我还能怎么说,说想起他的尿床事迹了?
还是自己背锅比较好。
不对,还可以怪梁志杰。
“那你去不去啊?”陈江帷很轻松地放过我了。
我悄悄看了一眼蒋梦楠的方向,确认她不再关注这边。
“不去,我跟她不熟,刚刚应该只是客套一下。”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爱玩。”
这是什么意思?话题切换得这么丝滑?
“没什么有意思的。”我笑着打哈哈。
“那什么有意思?”他倒是对这个问题比较执着。
“不是什么事儿有意思、什么事儿没有意思,是和谁一起,如果是和有意思的人,坐着发呆也很有意思。”
“这样,那你有遇到有意思的人吗?”
“不多。”
到这儿就打住了,陈江帷没有追问是谁,我悬着的心也就放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紧张,甚至有点期待他的下一个问题,这不是我的风格,像走出舒适圈的蜗牛,留下的湿润痕迹暴露在空气中,局促无处可藏。
我到最后还是没去蒋梦楠的生日会,在手机上祝贺了一下算是过场走完。
不过陈江帷去了,蒋梦楠还发了合照,是大合照,他坐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但摄像头偏得太明显,他还是人群的中心。
你看,学生时代,喜欢是藏不住的,细枝末节里,就可以窥见一二。
不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最多最多,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是我同桌而已。
降温了,我越来越难挣脱温馨的小床,这也直接导致了我进教室的时间越来越极限,常常是踩着上课铃的尾巴进。
而新一周的班会课打破了我与铃声建立的默契,这么说吧,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班主任发现越来越多的人踩点,特地派了一个人监督,每天上交迟到名单。
好消息是:这个人是陈江帷!
这是好消息吧,身为同桌我应该会有一点点的特权吧,一点点就行。
晚上最后一节统一上自习,毕竟忙碌了一天的高三牲们也需要消化的时间。
我掐着最后十分钟给陈江帷递了个纸条:
我借给你过很多次试卷。
对,我觉得求人办事还是要先铺垫一下。
嗯?
他传回来。
我才发现他的字也不错,不是很规范的楷书,笔锋之间有点锋利,但不尖锐,字如其人。
你明天真给小叶当走狗?背叛人民?
道德绑架,我就要道德绑架。
怎么了吗?
怎么了吗?就这么轻飘飘一句?
你这样不太好,我们班是一个团体,你这么做会有人记恨你的,对你不好。
我斟酌着语言,尽力伪装一下。
没事,大家要怪也只会怪小叶,他是班主任我又不是。
不是哥们,真看不懂假看不懂啊?我这还怎么暗示啊。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去办公室嘛。
也是啊,你工作辛苦啊。
我客套了一句,本以为他不会回,没想到临到放学他又把纸条传回来。
为人民服务嘛,应该的,我会认真记迟到的。
真棒陈江帷,鞠躬尽瘁吧陈江帷。
我高估了小叶新规对我的威慑力,我并没有洗心革面一改往昔,甚至越发猖狂,在铃声响完了几秒才悄摸从后门溜进来。
“你不配合我工作啊。”陈江帷看着我鬼鬼祟祟。
“没有没有,我哪敢啊。”
“那你比之前来得还晚?之前是踩点,今天直接迟到了。”
“你真记我迟到啊?”我解围巾的手一顿,我不想跟小叶谈心啊!
“什么意思?你没迟到吗?”陈江帷故作严肃地问,虽然眼里幸灾乐祸的笑意快要溢出来。
“老陈啊,我说你这事做得不厚道,人小姑娘借你那么多次试卷呢,你怎么那么铁面无私?”梁志杰就坐我前面,回过头帮我说话。
“就是就是。”我决定原谅上次他让我在心里笑出声音这件事。
接受我和梁志杰的目光,陈江帷还是很坦然:
“你们是要我徇私包庇?”
“不不不,我是觉得做事要关注一下人情世故嘛。”我从善如流。
“哦。”陈江帷拖了两秒,话锋一转,“你觉得我现在做事很死板吗?”
“不是不是,是想再圆滑一点。”我狗腿笑着。
“不是陈江帷,你今天怎么欠欠的?”梁志杰再度发声。
“得得得,今天不记,下不为例啊。”陈江帷终于憋不住笑,装不下去了。
耶!同桌当官还是有点好处的。
这叫什么?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啧啧,还下不为例,你这人讲话越来越有周恬那一套了。”梁志杰鄙视他。
再次听见“周恬”这两个字,刚刚不用被记的暗爽烟消云散,我一下觉得无趣极了,没什么意思,这个名字的主人所经历的一切我都不知道,却好像始终活在她的阴影下,那片乌云时不时跳出来遮住太阳,提醒我它一直在。
陈江帷和梁志杰又说了些什么,我懒得去听,翻开书早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