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逃出月槿公馆,坐回车里,程欣和景铭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景铭讶异,“你是说,原装电池在狗的腹部?”
“嗯,凶手调换白旭的电池后来不及销毁,而且,他大概也知道,等警察来了,一定会搜身,所以他不能把证据留在身上,同时,他也不敢随便将证据丢在别墅里,因为他无法保证,证据不会被警察找到。”
“情急之下,他把电池喂进宠物狗的肚子里,等混乱时,再把宠物狗牵出别墅,这样既可以隐藏证据,也不会引起怀疑。就算后来宠物狗出现了什么异样,别人也只会认为是火灾后遗症。”
“你记得我们刚才在狗粮里看到的血丝吗?那是宠物狗的内脏器官被电池腐蚀后,引起了胃出血。”
景铭面色阴沉,已经能想象到宠物狗痛苦的样子,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启动车辆前往席家新住所。
程欣坐在后座,窗外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从眼前掠过,就像在给他们引路一样,她想起周新野曾经说过:当所有的线索都汇集到一起,凶手便会浮出水面。
目前,既有动机杀人移花接木,又满足一切条件的人,只有一个——席彦。
也许,从她收到美术馆参展邀请的时候,席彦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他出钱资助画展,利用《镜中少女之谜》,把当年和案件相关的人全部引到津芜,暗中告诉白旭,《镜中少女之谜》的真迹就在月槿公馆,而且会在席德大寿后被拍卖出去。
白旭不愿《镜中少女之谜》落入他人手中,自然会有所行动,这时,他表面上提出要跟白旭合作帮忙盗画,暗地里却在偷偷计谋着如何让白旭成为替死鬼。
他们原本的计划应该是让白旭假扮服务员潜入别墅,在晚宴上获取席德的指纹,提前安装好延迟断电装置,制造契机让白旭去藏酒室取酒,等别墅停电时,再进入收藏室盗出《镜中少女之谜》,藏在托盘的红布底下。
月槿公馆在人员管理方面非常严格,为了防止客人的隐私被泄露,宴会开始前,会要求服务员上交手机,白旭在黑暗中偷画需要照明物,他选择了手电筒。
那天晚上,白旭按照约定计划,把手电筒藏在托盘里,但他不知道的是,席彦在故意撞倒他的酒时,趁乱将电池换成了微型定时炸弹,然后让他去藏酒室取酒,自己则找借口上楼换衣服。
周晓凡说过,她曾在二楼意外撞见席彦在给宠物狗喂东西,其实,那是席彦在强迫宠物狗吞电池,所以狗才会发出痛苦的□□。
程欣不清楚,席彦是情急之下无奈利用宠物的身体藏匿证据,还是为了报复席德把财产都留给席丹琳,故意虐待她的爱宠泄愤,但无论哪一种原因,都相当残忍,只能祈祷宠物狗还活着了。
路上,程欣电话联系冯斯年说明情况,希望他赶紧派几个人去席家取证。
冯斯年先是一愣,而后色厉内茬道:“私自闯入案发现场是违法的,你知不知道?!”
程欣缩了缩脖子,“为了破案不得已动用一点小手段,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再说,你私底下派景铭暗中监视我,他今天也在现场,我要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能不跟你汇报吗?”
景铭在前边专心开车,莫名被提及,假装没听见。
程欣继续不依不饶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冯队,这是什么世道啊?”
冯斯年被说得面上挂不住,干咳了声,“行了,这事我日后再找你算账,先去取证。”
结束通话,程欣试图联系席德和席丹琳,但一直联系不上。
焦急中,他们的车距离席家越来越近。
自从警察封锁了月槿公馆,席德老头就一直在住院,席彦和席丹琳俩兄妹则搬回了市区的房子。
那是一座小洋楼,在津芜北城的禾风苑小区里。
十几分钟后,程欣和景铭比警察先到达禾风苑。
正当他们在门卫处登记来访信息时,一辆蓝色跑车和他们擦肩而过,开出禾风苑。
程欣无意间瞥了眼跑车离开的方向,景铭问她:“怎么了。”
程欣摇头,“没什么,走吧,我们进去。”
*
找到席家小洋楼,景铭把车停在路边,程欣下车,走过去敲门。
“有人在吗?”
敲了一会,门开了。
席丹琳站在门里,眼神奇怪的打量他们。“你、你们怎么来了?”
程欣注意到,席丹琳的眼睛红肿得很厉害,像是刚刚哭过一般,眼角的泪痕依稀可见。
她有些于心不忍,语气也尽量平和,“冒昧打扰了席小姐,你是不是养过一只宠物狗?”
听到“宠物狗”三个字,席丹琳募地哽咽一声,看向程欣身后的景铭,点了点头:“是。”
景铭说:“我们可以看看它吗?”
席丹琳抹了抹眼泪,伤心道:“卡尔已经病逝,你们来晚了,我哥刚把它的尸体运走,准备到野外找个地方火化安葬。”
景铭问:“他走了多久?”
“没几分钟。”
“你还记得他开的是什么车吗?”
“蓝色卡宴,车牌号xxxxx。”
是刚才和他们擦肩而过的蓝色跑车,现在追过去,也许还来得及!
程欣和景铭对视一眼,跟席丹琳道了谢,转身坐回车里。
席丹琳不明就里,见他们要走,有些急眼。
“景铭,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说到这,她顿了顿,又问:“你是特地过来安慰我的吗?”
景铭向来不懂怎么安慰人,想了想,只说:“没能及时阻止事态恶化,我们也很遗憾,你好好休息吧,也许明天就能真相大白了。”
*
从禾风苑出来,程欣指了指右边。
“刚才,他是从这条路走的。”
“一般火化流程都有解剖遗体的步骤,里面如果藏有易爆品,肯定会被人发现,席彦不敢把狗的遗体送到火化场,只可能自己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偷偷毁尸灭迹。”
景铭边加速行驶边说:“我记得,禾风苑周边都是商业区和居民楼,离得最近的荒郊是……”
他没有把话说透,心照不宣的,程欣想到了一个地点——春泽坡。
兜兜转转,命运再次将她带到这里。
她的心里格外不是滋味,默默地望着窗外。
深夜的马路寂静而深沉,街道两旁的灯光在白雾中发散出朦胧的光晕,仿佛是散落在幽暗宇宙中的遥远群星。
漫长的沉默过后,正前方的十字路口出现了一辆蓝色跑车。
由于当时信号灯显示为红色,所以跑车停在斑马线前没有动。
景铭观察了一下车型,笃定:“是席彦的蓝色卡宴。”。
程欣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她俯身凑到驾驶座旁,指挥道:“追上去!”
*
红灯变绿,坐在卡宴里的席彦收到一条消息。
【小心身后。】
席彦回头,发现景铭的车正在靠近。
他瞳孔微缩,咒骂一声“妈的!”,猛踩油门,飞快穿过十字路口。
景铭神经紧绷,眸底的愠怒转瞬即逝,握紧方向盘,猛追上去。
两辆车在公路上疾驰一段时间,距离越拉越近,很快就进入春泽坡地段。
白雾愈发厚重了,周边地形十分险峻,在这样的盲夜里追逐,直觉很容易发生意外。
程欣试图劝告席彦,但对方拒绝沟通,心一横,挑衅般将油门踩到底。
景铭眉头轻蹙,方向盘在手里转得飞起,迈巴赫死咬着卡宴不放,直到两车并驾齐驱,威胁般轻蹭了一下卡宴的车门。
程欣拉开车窗,面朝卡宴:“警方已经掌握了你的犯罪证据,逃不掉的,不如我们谈谈?”
席彦嗤笑,“美女,半路开香槟,可是人生大忌。”
程欣正纳闷他哪来的信心,余光却瞧见他从包里拿出了一把枪。
程欣手一抖,惊愕万分,下意识大喊:“景铭!”
景铭目光闪烁了下,连忙打转方向盘,迈巴赫顿时失去方向感,嘭的一声,直接一头撞上旁边的山体。
程欣被撞翻,晕了过去。
*
仲夏夜的荒郊有点凉,月光透过缓慢移动的云层时隐时现,天不是纯黑的,而是黑中涂抹着无限的深蓝,向外伸展得很远、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突然席卷全身,程欣慢慢睁开眼。
此时,弦月西沉,她借着月光,发现车头被撞得变形,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景铭卡在驾驶座里蜷成一团。
“小景?”
“景铭!”
程欣哑着声音喊了几声,没有人回答她,心中的不安感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她迫切的想要打电话求救,可是手机好像摔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程欣试图爬起来去捡手机,双腿却仿佛压着一座大厦,完全动弹不得,穷途末路之际,黑暗中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鞋底踩在细沙和枯枝上,沉重而有力,每走近一步,程欣的心跳便跟着失序。
终于,男人停在车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感,令人窒息。
程欣有些紧张,她透过车窗,看见一双黑胶手套,手套下绷紧的手指骨骼鲜明,腕部戴着一只银色朗格表,蓝宝石镜面泛着异质的光泽。
程欣认出了男人。
“救、救救他。”
她向男人发出请求。
男人没有说话,俯身捡起她掉在副驾驶的手机。
程欣密切关注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他的神色半隐在黑暗中,两根手指插入她的手机挂件,往外一扯,从棉花堆里夹出一个窃听器。
程欣脸色苍白,想起自己的手机在火灾时丢过一次,后来被警察找回还给了她,窃听器应该就是那时安装的。
原来她的行动一直在警方的监视中,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信任过她。
程欣苦笑,眼睛越发酸涩。
男人将窃听器丢到悬崖,默不作声地拨通了医院急救电话,把手机递给她。
程欣接过手机,抖着声音说:“你好,我们的车在春泽坡山路中段发生了车祸,目前有两人受害,其中一人重伤昏迷不醒,情况紧急,请尽快救援……”
打完电话,程欣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再次陷入昏迷之前,她看见男人的嘴无声动了。
她从他的嘴型中分辨出一句话。
他在说……
——请你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