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烟儿这回是真哭了。
虽然在春芸看来,小姐的眼泪一直都没断过。
不过是吃了一只虾,就感动得痛哭流涕到把自己超度,原主从前过的得是什么苦日子?
寒风再起,白烟儿濡湿的小脸被割得生疼,她抹一把脸,赶紧招呼着春芸进屋。
寒冬腊月的,原主和春芸两人住的却是极简陋柴房,墙壁和房梁都是木板搭建,挡风倒还勉强,可没有任何保暖效果。
还不如工地上临时搭建的铁皮房。
房间里一个衣柜,一张床,一张勉强称得上梳妆台的桌子并一把椅子,外加墙角一个脸盆,这就是两人全部家当。
白烟儿瞅着这家徒四壁的场景愣了半天,直到旁边春芸打了个寒颤才回过神来。
春芸方才躺在雪地里,身上衣服浸湿大半,自然感到寒冷无比。白烟儿想找几件衣服给她换上,打开柜门,再次惊呆。
两人一年到头全部的衣服加起来不超过十件,而且完全看不出薄厚,都是差不多的款式,似乎啥时候都能穿,可看那洗得松垮垮软踏踏的版型,啥时候穿都有点不太合适。
白烟儿和春芸身量相差不大,她勉强挑了件,递给春芸,没想到小丫鬟连连摆手:“拿错了,小姐,春芸不能穿您的衣服。”
白烟儿:……这还分呢,不都差不多吗?
看着春芸熟练翻出比自己手上那件还要破旧单薄的衣服换上,她把手上的衣服一递。
“这件也套在外面。”
“不行,”春芸摇头,“这件是小姐的衣服,而且冬天不好洗衣服,一下子穿两件太奢侈了。”
奢侈个鬼!她们所有衣服加起来,都够呛能有红园一件棉袄暖和。
白烟儿对这个压迫又吃人的世界感到绝望,她不再废话,强硬地将衣服套外春芸身上。
“小姐……”春芸愣愣地望着自家小姐,感觉对方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系统:【体恤下人,积分+5。】
没想到一个无意的举动还能加分,白烟儿有些惊讶,不过和大逼兜比起来,这做好事也太不值分了。
同样从衣柜里随便抓了件衣服给自己穿上,白烟儿这才稍微暖和了点,有心情打量四周。
她注意到桌子上有面铜镜,镜面光可鉴人,似乎经常被主人擦拭,这么看原主可能是个爱美的小姑娘。
白烟儿回想起红园的咒骂,那是她穿越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红园骂原主是“没用的丑东西”。
白烟儿走到铜镜前,仔细端详镜中人的面容。
镜中少女看着十三四岁的年纪,但一想到她向来缺吃少喝,没什么养分发育身体,实际年纪应该还要大些才对。
营养不良让原主的头发有些发黄,这大概就是红园辱骂她丑的由头,毕竟除此之外,白烟儿找不到半点能被称之为丑的地方。系统曾介绍原主生母是位美人,现在看来所言非虚,白烟儿年纪虽小,模样却是一等一的好,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艰苦的生活没有折损半点属于她的光彩。
最特别的还是她的眼眸,比一般人要轻浅,似棕非褐,又带着些薄金色,镶嵌在一张美人面上,倒真如白烟儿的名字,显露出一派烟云迷蒙的朦胧柔和。
按照穿越者白烟儿的审美,这张脸甚至还有几分混血感。
白府那群人渣,对着这样一张脸,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她愤恨地想。
“小姐,”春芸不知为何自家小姐一直神色幽暗地盯着镜子,在一旁弱弱唤了声白烟儿,“今晚我跟兰馨院的兰桐换了班,要去书苑巡逻。”
换班?怕不是直接被抓去顶班吧,白烟儿印象中春芸一直都被当成免费劳动力呼来喝去。
“所以晚上我就不能陪您去大门那边值守了。”
白烟儿:……哦,原来我也是免费劳动力。
顶着系统威压,白烟儿也不好发作,只得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接下来的时光,两人守在屋内,听着外面凛冽寒风在外头肆虐。
期间白烟儿还眯了一阵儿,醒来时屋中已一片漆黑。
“小姐快起来,怕是要睡过了!”
白烟儿和春芸两个急匆匆出门,因为先前春芸提过一嘴,书苑与大门方向相反,白烟儿默默看了眼春芸的背影,朝她反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不时遇见提着灯笼的白府侍女,或两人结伴,或三五成群,皆身着蕊红袄裙,外搭月白色披风,比白烟儿这个嫡女还要华贵。
看着她们古色古香的装扮,白烟儿甚至有种错觉,自己不是穿越,而是游客乱入影视城,从头到脚都体现格格不入。
她形单影只,像个幽灵似地一路晃到白府大门。
白府门前,两只大红灯笼挂在左右房檐下,红彤彤的光映照檐上白雪,浓浓的年味儿一下子就出来了,可白烟儿心中没有丝毫过年的氛围。
不远处,一群同样被派来守大门的小厮丫鬟正扎堆嬉笑打闹,有几人不经意对上白烟儿的视线,皆视若罔闻,在他们眼中,她的存在感还没有门口俩大灯笼显眼。
白烟儿同样无暇理会那群叽叽喳喳如麻雀的人,天气实在太冷,她全身的精力都用来抵御严寒了。
可能是觉得反正白烟儿会守在门口,不一会儿丫鬟小厮们全跑没影了,茫茫雪地里只剩下白烟儿一人,还有一串凌乱的脚印。
风还在呼呼刮着,不远处,四面八方的夜空中,腾起的烟花朵朵炸开,惹得鼻端净是硝磺味儿。白烟儿从刚刚那群下人们口中得知,今儿是腊月二十八。
从今以后,她便只能一个人过年了。
离愁的种子尚未发芽,白烟儿突然觉得头皮有些发痒,以为是烟花燃尽的灰烬,抬手一摸,抠下一片暗红色的血痂。
她算是知道原主怎么没的了,她被红园推倒,后脑勺应该正好磕在雪层下掩埋的尖锐之物上,比如碎石,当场殒命。
只是有厚厚的头发挡着,再加上这具身体很快又换了个芯子站起来,是以无论是凶手还是初来乍到的穿越者白烟儿,都没有发现端倪。
不过……白烟儿还是有些奇怪,白天的伤,到了晚上就结痂,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新手保护期。】
系统出来解答她的疑惑,【为了尽快帮助宿主更好地适应新环境,前三个月宿主的身体治愈能力得到大幅提升。】
一人一系统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门外突然响起不疾不徐的声音,白烟儿侧头仔细辨认,识出马蹄声与车辙声,应该是辆马车。
那马车驶到门口,有人吁声勒马,随即轻轻叩响白府大门。
略加思索,白烟儿有些费力地将门拉开一条小缝,只见一陌生男子站在门口,衣着低调气度不凡,似乎来头不小。
男人目光没在白烟儿身上停留,直接开口,语速稍快却不急躁,“在下是怀王府的人,这枚钗子烦请送还给你家小姐。”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闪闪发光的流云银月钗。
白烟儿道:“送给哪位?”
男人复读机似地又重复一遍:“请将这枚银钗送给白府小姐。”
白烟儿:“我知道要送给白小姐,我是问送给哪位小姐。”白侍郎可有两个女儿呢。
这下男人愣住,终于抬眼打量了白烟儿一眼。
一声轻笑从他身后的马车里传出,音量不大,仿佛有种莫名的穿透力,穿透这雪夜的风声与烟花,犹如雪花般轻飘飘落进人耳朵里。
白烟儿后知后觉,那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还极为好听。
“你是?”男人迟疑询问。
“白烟儿。”
男人心下盘算,他没听说过白烟儿,但这名字和白侍郎之女白虹儿有几分相似,两人又都在白府,那应该就是传闻中体弱多病、养在深宅的二小姐了。
听闻白二小姐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连御医看了都束手无策,今日得见,他深以为然,白二小姐确实病得不轻,脸瘦得只有巴掌大不说,头发都发黄了。
还有这打扮……他余光扫到白烟儿门后露出来的半片衣角,这可不像是一个官家小姐该有的待遇,就连城墙下的乞丐,这时节穿得都比白烟儿厚实。
男人眸光流转,自古深宅后院的腌臢事不比朝堂上的少,只是白府素有家庭和睦美满的好名声,堪称京城模范府邸,没想到水竟也是深得很。
“这是钗子是给白大小姐的。”
白烟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伸手去接银钗的时候,男人瞧见她那打了三五个补丁的袖管,更加坐实心中猜想。
手中的流云银月钗沉甸甸的,工艺精湛用料十足,满地茫茫白雪都掩盖不住那流转的璀璨银光,可白烟儿看都没看,直接将这贵重之物揣进破破烂烂的口袋里。
东西已还,男人告辞离开。白烟儿见那马车稳稳地驶离白府,想着方才从马车里传出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个大人物。
那男人一开始自报家门时,说他是怀王府的人。
马车里坐着的是怀王?
白烟儿对这个世界的一切认知都来源于原主的记忆,然而遗憾的是,原主知道的也不多,搜寻半天记忆,也只是知道怀王确有其人的程度。
可白虹儿又怎么和怀王扯上关系的?她不是有未婚夫吗,还是从自己妹妹那儿抢来的。
鉴于目前掌握的线索太少,想不明白的白烟儿干脆不去想。等到后半夜,换班的人来了,她便将银钗之事转给别人,然后一路打着哈欠回去睡觉。
让她给便宜继姐跑腿?那是万万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