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狠狠挂掉的下一秒,她像块破布被甩在地下,手正好撑在地上散落一地的瓷片上,钻心的疼立马让她清醒过来……
古惑仔离开时浩浩荡荡黑鸦般一片,食客逃似的四散,她狼狈地瘫坐一会的功夫都没有,便又连忙起身与其他店员一起收拾,脖颈火辣辣的疼,却是确实不耽误其他地方活动——老板不知何时出现店里,死死看着她,胖胖脸上胡须一抖一抖,她自觉识趣的起身。
手上……手上不过些皮外伤罢,她平静的想。
“今天店里损失要算你头上,就算你是Alan推荐来我这的……”
“Alan?”
Alan……她喃喃细语,反复咀嚼这个词汇,昏昏沉沉的大脑,闪过片刻清明,垂着的眸上睫羽如蝶翅般扑簌簌颤动不止,看不清她眼底到的是何种情绪。
老板不耐烦的皱皱鼻子,一个月前商报温氏破产人尽皆知,同是地产大亨的程家火速宣布取消两家婚约也是事实,权衡利弊与薄情寡义不过利益较量罢了,他那个“不为人知”的外甥,程氏幺子程陆商却又来求他关照在他店里打工的温薇安……
却不知这女仔是大麻烦一个,不知怎的惹到程家那位,一家各生反骨,让他中间为难,可谁让承诺已出口,咬牙切齿,半晌才道,“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眼里见不得活吗,什么Alan不Alan,不动手做事钱自己飞口袋里嘛。”
温薇安终于停下手里活计,抬眸看向对方,眼神恢复如常,黝黑的眸光如浸沐春光温柔平和却坚定,心中却是早已了然一切的平静,声音轻柔有礼,“明天我不会再来店里,感谢这段时间您对我的照顾,对他您不用多说什么,只说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想换份工作罢了,您不必为难。”
“今天还是会认真完成工作的。”她笑笑,说罢,又开始一丝不苟认真地继续手里的活计。
这倒使老板一时语噎,郁气消散全无,挠了挠唇边翘起的小胡子,撇见少女脖颈上青紫指印,生出些不忍,“店里有些活血化瘀的药,一直放着,也不见有人需要都快过期了……你下班记得拿回去别浪费了。”
末了又补上一句,“你一个人赚钱不容易,该省还是要省的……”说给她也像是说给自己。
说罢便讪笑离开,走着回想起登着退婚新闻的报纸上讲她几岁?十七还是十八,又想起以前程家人的嘴脸,不禁发出一声唏嘘。
……
儿童院原址处有高楼拔地而起正是利安大厦,行如一柄利刃,刚好伫立在风口,又恰缝大雾风天,被劈开的风势喑哑嘶吼,似来自地狱的凄厉哭嚎。
数年前儿童院大火,烧死孩童怨灵似在原地悠悠凄厉哭嚎,高楼覆压于尸骨之上,层层叠叠,隐生谜瘴。
保险员赶完最后一单,抄近路行至此处,后脊早生凉汗,稀疏发顶敏感至极,只觉有阴风飕飕,行至高楼下,像误入了聊斋中困住书生的万壑幽林,不过这里是港岛,只有无情有序的钢铁森林。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箱今晚只能在朦胧里发出毛剌剌的小小一圈光晕,711灯牌在黑暗里发着揉散的绿森森的光,幽幽的,配上这阴阴冷冷的天气格外诡异。
早没了灯上锁打烊后的玻璃橱窗映上明灭幽绿,他透过漆黑不清玻璃倒影看到自己爬附着绿莹莹幽光的半张脸上惊恐扭曲表情,心惶惶不安,仓皇中想起关于楼顶飞斜半劈犹如利刃形状的建筑设计的瘆人传说。
——一九七六恰逢鬼仔节,十字路口有咸湿佬喝醉醺醺从砵兰街酒吧点应召女郎出台,还未到酒店便迫不及待,恨不得当街淫l。
然而行至教会儿童院门前,手刚摸进底裤,应召女郎娇媚还未勾起半途被一声剧烈爆炸声盖过,火光冲天,熊熊大火中显出许多被烈火包裹的小小身影,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皮肉脂肪燃着时噼啪作响,肉与脂烧焦的恐怖味道是腻香的,随着面目全非的扭曲在地上蠕动着向他趴来的瘦小“尸体”将两人吓得瘫软在地。
CID接管调查后,发现失火原因竟是儿童院孤儿自焚,具体原因不明,引起一整社会舆论轩然大波,彼时离儿童院院长被谋杀,后续调查竟揪出一系列院长与其他护工虐童猥亵,还有一段时间,自焚事件缘由水落石出后,小报大肆报道,那年最大社会事件仍是儿童院金鱼佬院长被宰,一刀扎透脖间动脉,腥热的血液喷到天花板,有说是社团报复,又说是枉死的细蚊仔寻仇。
真凶未抓到,但却也无人在乎,只知善恶终有报,于阴暗里偷生龌龊,原址再起高楼,顶似柄利刃,是高人暗里做法修改风水格局的成果,冤魂不散,其中另有说法。
不知是不是孤儿怨气难消,听邻家师奶讲,利安大厦灵异怪事这些年总断断续续,保险员越想越怕,魂不守舍,步履不免跌撞起来。
不小心碰到一个白色身影,吓得差点惊叫起来,头顶稀疏的毛发,先替他被惊地直直呆立起——冷风吹过热汗凉透,他再稳定情绪定睛欲向对方道歉,吓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
面前人穿一身白衣,面色苍白的紧,他没敢多看,最后一眼只瞥莹白脖颈一圈淤青,怕是撞鬼了,本欲道歉的话咽回肚子里,飞奔似逃离。
温薇安看着不见的人影,叹口气指尖碰到脖颈——她清楚的知道,这是程家人的警告,茶室早交过陀地(保护费)却无缘而来的古惑仔,恰巧离开的老板,专奔她来的烂仔,电话里那个男人的只言片语都是佐证。
她明白所以辞了茶室那份工,就只能全天去另一工作地打工——利安大厦辉金夜总会。
巨额债务房租饭食,如今她要考自己养活自己。原先两份工才勉强负担起的,现在要全靠夜总会,从后厨洗碗小工转到卖酒妹工资成倍递增。
介绍茶室那份工是勖蕊秋介绍给她,或者应该说是程陆商悄悄安排给她的。昔日两人都在圣保罗中学念书,她与程陆商,他们三人都是熟稔无比。
当初蕊秋是不同意两人交往的,亲密无间的两人之间突然横叉进来一个的男仔,怎么不叫人占有欲爆发。
出难题为难程陆商,要他日日带宝莲楼蛋挞给她们作为考验,带够99天。宝莲楼的蛋挞全港驰名,挞皮酥香,挞心嫩过杏仁豆腐,奶味醇厚浓郁,开在中环一直都火爆到大排长龙,她们每次下学都赶不上买。
他们向来课业繁忙,哪有那种时间,少年却先她一步信心满满答应下来,神情郑重无比,“勖蕊秋,你可要说到做到。”,看向她时,眼里深情炙热滚烫,摸了摸她的发顶,笑得骄傲恣意,“这位小姐,拜托你boyfriend多一点自信好不好”
朝她眨眨眼,故意闪过委屈,“Vivian相信我好不好。”闪闪地好单纯好真挚,像不停摇尾的大型犬。
太阳未升时黯蓝的天空,榕树下带着蛋挞,他起早时天未亮,来见她时亦是,被晨露打湿的衣襟的人从此只定格在回忆里。
后来勖蕊秋不接受他们分开的事实,问她,明明程家人的刁难都能做到满不在乎,还有什么理由分开。
她帮他苦苦挽留很久,到她坚定地表示,两人已经绝无可能,可茶室那份由她介绍的工作,背后还是他。
隐隐的刺痛,却抵不过心中的苦涩难忍,原来没有了那层身份,她没用到什么都留不住……睫羽未被湿意浸润前,她只能死死咬住唇强行阻止了狼狈的情绪。
“这位小姐,拜托对你boyfriend多一点自信好不好”
“Alan不知道,她的自信,早被现实碾碎揉皱不值一文。”
……
辉金夜总会夜宴升歌照旧,深夜凉风刺骨,站街女乞食揾银,夜伏而出,巴望利安大厦,希望有贵客出来买钟开张。
然而下一秒有高空坠物物如一尾流星急速坠落,红色拖尾,坠地发出闷响,鲜血淋漓一只手,砸在地上血肉模糊飞溅四散,腥红混沌,断骨碎肉摊落一地。
有腥红粘稠血液飞溅到站j妹颊边,冷透的血液滑过肌肤像饿鬼舔舐——腥臭阴冷。
女人被吓的瘫软在地,捂住嘴,嘤细的哭泣从喉咙底滑出,从指缝间漏到空荡的街上,幽幽回荡着。
不知哪里跑出几条流浪狗,饥肠辘辘撕咬起那只手,最力大的那只呲牙低嚎,打结的脏污毛发下隐隐露出一只发红的眼睛,占据上风,叼起战利品,血污蜿蜒最终消失在脏污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