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很长,阚稔岁和动保员嗦着阿水做的早餐面边吃边讲,自在得好像自己家。
这面也是苏闻骤带来的,家乡的味道浓郁,很对她口味。
“哦~”阚稔岁发出惊叹,嘴里叼着面含糊不清,“所以这苍鹰是个老赖!”
也可以这么说,动保员看着天花板想了想,阚稔岁这么形容还真是贴切。
于是他打了个响指,“没错!”
阿水看着两个自来熟,他倒成了外人,默默给自己盛了一碗面,顺便给芝麻投喂它的早餐。
动保员花了一个早上给阚稔岁讲芝麻的来历,她才明白苏闻骤有意让她也闹个大乌龙,好对冲他自己犯下的蠢事。
一个月前团队刚刚到达珠峰山脚下,队员都一个个兴致勃勃,摩拳擦掌要当领头羊。
其中属苏闻骤意气最盛,首先进入这块地方安营扎寨,结果在半道碰见阿水带芝麻出来遛弯,面对面给动保协会打电话,说的话都跟阚稔岁一样。
“我要举报。”
一个小时后,动保员看到芝麻瞪着眼睛站在阿水头上拉屎,脑壳嗡嗡疼。
芝麻是只刚刚成年的苍鹰,本来野生动物不会轻易进入人类居住的领地,它们也懂得不侵犯别人领域的道理。
不得不说,有时候动物比人有素质多了。
当然,也是为了自保。
李晋鹏是个热心的,哪怕是退休后也经常被叫过去给人帮忙。阿水是这里唯一大一点的孩子,又不需要上学,所以就被当苦力,给他看羊。
他带着喜乐蒂牧羊犬晃悠着回来的时候,一只苍鹰俯冲而下,目标是羊群里最漂亮的一只羊。
大概是鹰菜瘾大,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芝麻被羊蹄子一脚踹飞,可能伤到了脑袋。
踢傻了的芝麻再也飞不起来,晕晕乎乎又飞回来,像那个扁头的纸飞机,不管怎么飞出去都得晕头晕脑转回来。
羊群惊惧,多亏有喜乐蒂阿水才顾得上这只“国家宝藏”,不至于让它被羊蹄子踩死。
等到他拎着芝麻的两只大翅膀回来,动保员也如约赶到。
“怎么整?”几个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阿水还忙着对付英语功课,以为他们要把芝麻带走了,“我送你们。”
“不用不用。”几个人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去学习。
阿水心想人还挺好,这么贴心。于是回去坐下,他盯着作业,苍鹰盯着他。
“诶!你们忘了带它!”他提溜着芝麻两只大翅膀追着汽车飞奔。
“它撞晕了,过两天好了放飞就行。”
结果待到今天。
阚稔岁可算知道阿水的生活所迫是什么意思了。为了喂养芝麻,他不得不了解一下生态,从而训练它可以重回天空。
所以学生物的时候格外认真,即使书上的内容可能屁用没有。
“那它为啥还不走?”她打了个饱嗝,不解地看着昏昏欲睡的芝麻。
阿水回去接着改错题,动保员从嘴唇中间挤出来一句话,“因为脑子坏了,平衡系统紊乱,飞不成。”
外加这里伙食不错,比它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好太多了。
阚稔岁不能再认同了,煞有其事指着光溜溜的饭碗,“我也觉得。”
阿水头也不抬,语气冰凉,“吃完刷碗。”
差点忘了是人家的家……
两个人边刷碗边聊天,阚稔岁也很佩服他们直接把国家级保护动物交给阿水的决定。
“他挺喜欢小动物的。”
这哪里是“小动物”。
“主要是芝麻熟悉这里的环境,强硬把它抓过去反而不太好,与其放在室内,让它在草原上多转转有助于恢复。”
“那怎么不派专业人员,他一个孩子,多危险啊。”
他叹了一口气,把盘子放好,“我们也想过派人在这里照顾它,但人手不够。”
这项工作毕竟小众,危险而且困难,在父母眼里不是个体面高薪的工作,极少人舍得让孩子选这种冷门专业。
阚稔岁表示理解。
“还有就是……”他欲言又止,弯腰说悄悄话,“它在这里,我们不用管它伙食,而且脑袋坏了没有什么危险性。”
意指阿水包吃包睡,还没有人身危险,就是苦了孩子。
阚稔岁闭了闭眼睛,觉得这些人真是鸡贼,不过普通人救助野生动物的例子并不再少数,也不过于离谱。
“那这么长时间了,它啥时候才能好?”阚稔岁把手擦干,走过来俯下身观察它。
芝麻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张着翅膀要飞过来,阿水从座位上“蹭”得窜过来,一把捂住她的眼睛。
“你要变瞎子吗!”吓得人一身冷汗。
几个人惊魂未定,阿水慢慢把手放下来,喘着粗气把她拉远。
“对不起。”因为芝麻之前看起来太笨拙,阚稔岁一下子就放下了戒备心,真以为它是寻常宠物呢?
动保员也是没反应过来,差点出了错。倒是阿水,在一边做作业还能知道这里的动作。
阿水觉得掌心都是烫的,实际上他哪里有心思做作业啊,阚稔岁身上不知道用的什么香水像迷香,闻得他昏沉。
所以他埋在书里,想用油墨的味道冲散,但是视线瞟到她的背影,不自觉追逐。
结果谁知道差点吓死人。
动保员带上手套,来都来了不如检查一下芝麻的身体情况,顺带回答阚稔岁刚刚的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说不准。”
就好比人的脑功能紊乱,不能做手术,得靠它慢慢恢复。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能不能重回旷野还难说。
那还确实有点可怜,阚稔岁托着下巴蹲在地上,等他检查完。
“怎么样。”阿水脑袋里的思绪乱得很,把笔杆一放,也没心思做作业了。
“挺好。”他点头。
阿水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他还有下文。
“就是有点太好了。”
“什么意思?”阚稔岁从地上起来,和阿水两个人不解地望着他。
“意思就是说,毕竟是吃不饱穿不暖的野生动物,你给它喂的太好以后就很难适应自然界优胜劣汰的环境,得有点亏待才行。”
阚稔岁觉得阿水长大了肯定是个好男人,这手艺妙啊,能找媳妇。
把动保员送走,阿水接到了苏闻骤不怀好意的电话,来问问芝麻的情况。实际上他就是故意的,知道动保员今天来问问居民情况,看是否有野生动物的出没,会不会给人家带来不便。
他自然知晓动保员公务繁忙,所以不会打扰他们工作。只是今天碰巧路过,不如逗逗阚稔岁。
苏闻骤心眼坏她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嘛,再臭屁也得受着。
“怎么样小师妹,人家咋说?”他嘴里叼着糖块,在雪山下面转悠来转悠去。
“说阿水整挺好。”
“那就成。”
“只有一项,芝麻可能不太好。”她看着已经点着脑袋睡着的阿水,给他把毯子盖上。
“啊?他说的啥?”他一张嘴,糖落在雪里。
“说它肥了,再肥的话就飞不起来了。”
苏闻骤沉默片刻,然后不怀好意地咳嗽两声,“你是不是也吃上他做的饭了?”
这个他不言而喻。
阚稔岁掩上门,轻轻从房间里退了出去,最后一句话留在房间里,“你还真别说,以后谁当了他媳妇,肯定美上天去了。”
门“咔哒”落下锁,阿水从昏暗中睁开眼睛,瞳孔灿金金,好像金星上那片明亮诱人又令人埋葬的地界开上了花。
危险的沼泽,致命的大气层——却拥有最与众不同的轨道。
花是嫩黄的稻穗,未稔,仅仅吐芽。
少年青涩隐秘的篇章,从试卷上的第一条激励批语开始奏响。
(愿你在高原以外的地方,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穹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