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气氛凝结成冰点。
聂文宣冷着脸看向肖嫚。她喝多了,坐在车上摇来摇去,额头靠在窗户上,醉到眼睛都睁不开。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李柯文的号码。
“喂,聂董。”李柯文秒接。
“把刘韦林的资料和简历发到我邮箱。”
“好的。”
简洁的对话完毕,他侧过头,斜睨着肖嫚,此时她酒气冲天,在密闭的车内味道浓烈到让他头晕。
“肖嫚!”他还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她,“肖嫚?醒醒!”
完全没反应!她到底喝了多少?!聂文宣皱着眉头,慢慢把自己挪到她身边坐稳,然后用手搂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一股无比浓烈的酒气!
“肖嫚?你究竟喝了多少!?”他突然提高音量。
“一……一直喝。”她含糊不清的说完,又不理他了。
聂文宣决定不再追问,抬头对王斌说:“回江景怡园。”
不出意外,肖嫚的酒劲逐渐上头,开始断片了!她抱着聂文宣,一路上都在胡言乱语。
他问肖嫚:晚上和哪些人一起喝酒?她回答:三六九条,杠开!……;他又问:为什么不接电话?她回答:出车祸了,超车啊……!
聂文宣无语的闭上眼。
王斌一路上将车开的非常平稳,他挺害怕肖嫚醉酒后晕车呕吐。
事实证明,他错了。
轿车平稳的停在聂文宣车库门前,保姆王阿姨早已站在门前等候。肖嫚在车上睡的正香,此时车突然停下来,没有了车身的摇晃助眠,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在胃里翻腾。
她赶紧摸索着拧开车门,刚探出身体,便“哇”的一声,毫无保留的全吐在车门上。
王阿姨赶紧扶住她的肩。
“王斌,麻烦你和王姨送她去客房,我自己下车,随后进来。”聂文宣拉着肖嫚的手一直不敢松开,生怕她一头栽倒在地上。
王斌拿出聂文宣的轮椅,放在后座车门边,固定好后,便和王姨一人架着肖嫚一只胳膊,踉跄的朝屋内走去。
聂文宣坐在车内,揉了揉眉心,慢慢弯腰捡起肖嫚随手丢在脚垫上的包包和手机,然后将自己慢慢挪到车门边。他单手撑着轮椅将自己慢慢转移上去,坐稳后,用手将双腿一条条从车内捞出来,放进轮椅里。
动作很慢,却十分熟练。这就是他的日常、他的生活、他的无奈。
当他看着三人缓缓走进屋内的背影,他却只能坐在轮椅里,朝大门的方向缓慢滑行。
他该怎样,才能追上肖嫚?
今晚,她变成了小醉猫,聂文宣必须亲自守着她,在她身边做力所能及的事,就当提前练习吧。
二楼客房内,王阿姨替肖嫚把身上的呕吐物擦干净,又脱掉被弄脏的连衣裙,打了一盆热水给肖嫚的身上擦干净后,扶着她上了床。
这时,聂文宣敲了敲客房的门,王阿姨推开门一看,发现他腿上放着叠好的T恤和裤子。
他将衣服递给她说,“王姨,这是她的衣服,您帮她换上吧。”
“哦,好的。”她接过,关上门给肖嫚穿上了。
这是那晚肖嫚在1501换下的衣服。酒店经理早已吩咐人将衣服洗净熨好,送到聂文宣这里。
聂文宣没想到,这套衣服竟然在他家物归原主。
王阿姨打整好肖嫚,拉开门,发现聂文宣仍然在客房门口没有离开。
她和蔼的笑了笑,对他说,“聂先生,我去楼下烧点水,给她煮点蜂蜜水解酒。”
“嗯。”
他点点头,目送王阿姨乘电梯下楼,然后推着轮椅来到客房里。
屋内空调刚打开,温度还没完全降下来,他脱掉西装马甲丢到一旁的脚踏上,又解开两颗衬衫领口的纽扣,划到床边,他安静地坐在轮椅里,注视着肖嫚。
台灯的微光将她侧脸姣好的轮廓描出了阴影,她双眼紧闭,微翘的睫毛有些微微颤抖,应该进入梦乡了吧。他随即伸出右手,手背贴在她额头上,略烫。
她到底喝了多少酒?
他皱起眉,眸底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咳咳……”她突然一阵呛咳,身体上下抖动,聂文宣紧张地拉住肖嫚的手。
“是不是想吐?”他问。
“唔……”她甩开聂文宣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沉默的推着自己离开客卧,来到书房,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邮箱里有两封新邮件,是李柯文刚发给他的。
内容除了刘韦林的个人简历,还有他在公司的职务信息,工作成绩以及人脉关系梳理。
刘韦林刚刚在停车场侮辱肖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聂文宣都听进了心里。
他盯着电脑屏幕思考了很久,最后点击邮件转发给李瑞彬,并留言:此人本月内调离总部,降级减薪,考察期一年,保留申诉权利,必要时由法务部拟解聘合同。
收拾一个人很难吗?像刘韦林这种人品底下的人,东星嘉业并不需要。
房间内很安静,听见客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马上推着轮椅过去,发现王阿姨正端着水杯坐在床边,肖嫚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表情难受。
“我不喝。”她闭着眼,趴在床上,语气执拗。
聂文宣对王阿姨说,“王姨你去休息,我守着她。”
她秒懂,放下蜂蜜水,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合上房门。
他来到床边,摸了摸肖嫚的头说:“难受吗?”
她闭着眼,点点头。
“以后还喝吗?”
她摇摇头。
“我冷……”她趴在床上,蜷缩着。
聂文宣单手撑在床边,将双腿从轮椅里拿下来放在地上,然后慢慢把自己移到床上,挨着肖嫚坐稳。
他满眼温柔的看着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能给肖嫚想要的生活吗?
肖嫚跟着他会幸福吗?
他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我好冷啊……”
她躺在床上喃喃自语。聂文宣俯下身想抱住她,上半身却失去重心,整个人以怪异的姿势躺在床边。
他的双腿没有知觉,不能移动,只能靠手去搬、去扶,聂文宣右手撑起上半身,伸出左手将两条腿一条一条抬上床。
他将上半身挪到肖嫚身后,双手从背后紧紧环住她,能明显感受到她身体在寒颤。
“肖嫚。”他将双唇贴近肖嫚的耳背,轻声呼唤。
“……嗯啊……嗯”,她喃喃呓语。
“肖嫚,爱一个人,攀一座山,追一个梦,三餐四季。”他缓缓道来,好像在说给自己听,“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他将脸埋进肖嫚柔软的发里,嗅着属于她身体的香味,无法自拔,愈发沉迷。
“肖嫚,我真的好爱你……”
他紧紧抱住她,低沉的喊着她的名字。
无眠夜,情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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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肖嫚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看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大脑短路了几秒钟。
我在哪儿?
她扶着炸裂般疼痛的头慢慢坐起身,眯着眼环顾四周。房间很大,浅灰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抽象画,身旁床头柜上静静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蜂蜜水和一部手机。
落地窗的窗帘是深灰色,一半被拉开,阳光毫无保留的撒在床单上。
她低下头,惊讶的发现身上穿的竟然是自己的衣服,是……那天遗落在酒店1501号房间的衣服。
这是聂文宣的家吗?
她带着疑问,从床上爬起身,赤着脚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探头探脑的走出去。
走廊上很安静,棕色木纹地板如同打了蜡一般光亮,她发现楼梯尽头有一部电梯。
这是别墅吧?是聂文宣家吗?她记得他的住址是江景怡园的别墅房。
这时,一楼的开放式厨房传来杯碗碰撞的声音,她顺着楼梯走下去,发现一个中年女人的背影。
她是……聂文宣的妈妈吗?
肖嫚紧张到不敢呼吸。
王阿姨转身,发现肖嫚正光脚站在楼梯口,赶紧笑着招呼她,“肖小姐,你醒啦?”
“您……好,阿姨。”她尴尬的笑了笑。
“我给你煮了粥,热了点牛奶。”说罢,王阿姨转身把餐盘端出来,摆在一旁的餐桌上。
“您太客气了,我……我自己来!”她小跑过去,顺手接过王阿姨手中的牛奶。
“肖小姐,你好点没?我看你昨晚好像喝了很多酒,都醉成那样了。”她和蔼可亲的笑着问她。
“我……”她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我忘了,我都不记得了。”
“聂先生昨晚守了你一整夜,今早七点钟他就出门了。”
啥?!聂先生?原来她不是他妈妈。但是,聂文宣守了自己一整夜?
她竟然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脑海中最后的片段就是自己站在停车场等他来接自己。
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盯着王阿姨,一脸疑惑。
王阿姨似乎猜出她在想什么,赶紧解释,“你放心,衣服都是我给你换的。”
“哦哦哦!”她长舒一口气,又问她,“他为什么这么早就走了?”
王阿姨摇摇头,露出不太清楚的表情,不过她似乎想起什么事情,走到客厅的茶几边,拿起一把车钥匙递给她,“肖小姐,聂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还让我带个话,他说,这附近没有地铁,您要出门就开这辆车。”
肖嫚浅浅“哦”了一声,接过车钥匙,深深怀疑,聂文宣真像车贩子,总有开不完的车。
吃完王阿姨为她做的早餐,她重新换上昨天穿的连衣裙。衣服早已被王阿姨洗净烘干,散发出一股洗衣香氛的味道,好好闻。
她看了看表,接近中午十一点,她决定回公司。于是走出房子,来到车库,里面停着一辆白色奥迪Q5,车牌号很眼熟。
记起来了,这不就是文远开的那辆车嘛。
她和王阿姨告别后,开着车驶离了聂文宣的别墅。
东星嘉业集团,中会议室。
聂文宣阴沉着脸,手中拿着平板电脑左右划动。李瑞彬和谭家辉表情严肃,一左一右挨着聂文宣坐着。
会议桌对面坐着刘韦林。他低着头,神情有些不安。
李瑞彬看了聂文宣一眼,没有说话,他将手中的财务报表和合同复印件,轻轻推到刘韦林面前。
“刘总,你对这个项目还有印象吗?”李瑞彬问道。
“李总,这个项目是我牵头谈的,我有印象。” 他唯唯诺诺的回应。
“随便做个创意投资,拿甲方十个点回扣是其一,超额报销是其二,刘韦林,你觉得这样合适么?”李瑞彬质问道。
“李总,您也知道……松山湖项目,甲方的老板要求太高,为了拿下这单创意投资,我也费了不少力。”
“哦?”聂文宣语气冰冷的反问,“吃里扒外挺费力,是么?”
他话音刚落,刘韦林便愣住了。
聂文宣的冷咧气场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但今天明显是冲着自己,刘韦林心虚了。
“我听说,你赌博?”
聂文宣语气平和的问道,视线却不在刘韦林身上,而是手中的平板电脑。
“聂董……我……”他低下头,似乎在想应对之策。
他知道,一旦劣迹暴露,自己在公司是走不长远的。
“你不解释?”聂文宣终于抬起双眼,冷冷的注视着刘韦林。
“我……您是怎么知道的?”他放弃挣扎,抬起头看向聂文宣并反问道。
“人事部的民调反应,你近两个月在公司到处向同事借钱,多的两万,少的五百,不是赌博,难道是创业?”谭家辉愤怒的拍了拍桌子,冲他吼道。
“谭总!借钱是我的私人行为,您没有证据证明我赌博吧!”他辩驳道。
“那这是什么?”
聂文宣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拿起来,给他看了看屏幕上的东西。
是段监控视频,视频里,他被高利贷公司请来的三名壮汉堵在地下车库讨债,十分狼狈。
“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解释。”聂文宣看刘韦林的眼神冷漠至极。
“聂董……这些……这些不能够证明,我……”他结结巴巴,不停的用手挠脖子。
“今天我们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空穴来风。下午三点,集团会在内网发布公告,对你的人事岗位和薪资待遇作出相应变化和调整。当然,你可以辩解,可以申诉,同时公司也会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
聂文宣盯着刘韦林,严肃且毫不客气的说完这一席话,措辞之严谨,逻辑之缜密,令身旁的李瑞彬叹服。
刘韦林显然无力反驳,他似乎知道些什么,抬起头,扯着嘴皮子笑了笑,阴阳怪气的说:“呵,那biao子真有本事。”
聂文宣挑起眉头,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
“刘韦林,你骂谁?”李瑞彬质问道。
“昨天我骂她一句,今天你们就来找我麻烦,她真TM会吹枕边风。”
“滚出去。”
聂文宣指着会议室的门,对刘韦林毫不客气的吼道。
李瑞彬和谭家辉从没见过聂文宣被激怒,而刚刚,他的眼神竟流露出骇人的戾气。
究竟发生什么了?李瑞彬开始搞不清状况。
刘韦林站起身,转身潇洒的走出会议室后,聂文宣抓起桌上的平板电脑用力朝门口一扔,“哐当”一声,巨大的动静把李瑞彬和谭家辉吓了一跳。
他语气冰冷的对李瑞彬说:“通知法务,立案,走程序。”
谭家辉小声询问:“聂董,确定不给他机会了吗?”
他揉着眉心,再次重申:“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