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顾如叶的动作再轻,双氧水直接作用于患处,还是有些刺痛,这些疼痛恰到好处地刺激着他,使他的状态保持兴奋和活跃,以至于,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他记得他们依然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她没有凑很近,也没有替他吹。
记得她脸上专注而认真的神色。
记得微风送来了她的发香,惹得他放缓了呼吸,想记住这种很浅,很淡,很自然的味道。
还记得自己为眼前的情形而感到困惑——消毒确实引发了疼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份痛感由神经系统传递到大脑皮层时,他的感官好像失灵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痒。
“没关系,我们家也没什么医学常识,我小的时候不管是感冒、发烧、还是摔伤了膝盖,都既不吃药,也不看医生,让它自己好。”
“悄悄告诉你,我们家连正经的药箱都没有,要不是赵老师让我准备这些药,我也不会用。”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这么多话,轻声细语地,用自己的例子来安慰他。
见顾如叶好说话,顾子清便顺杆而上,得寸进尺,让自己的企图不加掩饰地暴露在她面前。
“你说得对,如果我在了解这些常识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问题……”
想靠近。
想加好友。
想拉进关系。
顾子清曾很认真地分析,如果想跟顾如叶熟悉起来,最好的途径是加Q.Q——
不用跟不熟悉的人面对面,叶子的状态明显更放松也更活跃,只要他拿出“脸面是什么?重要吗?”的思想觉悟去找她,他就有把握跟叶子混熟。
甚至,在加Q.Q的念头浮出水面的瞬间,他就已经想好了给顾如叶发消息的借口:
朝阳:gusiwjgs。
朝阳:不好意思,刚刚邻居家的弟弟不小心压在了我的键盘上。
朝阳:叶子,请问你有周思乾的Q.Q吗?我有些事情想找他。
朝阳:叶子,听说赵老师出了一套物理试卷,只有你们班有,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朝阳:叶子,我忘记带数学练习册回家了,28-31页,可以拍张照片给我吗?
朝阳:叶子,今天下午,一班和二班打班赛的时候,听他们说你们班有个男生很高很帅很受欢迎?具体是哪位?你有印象吗?
朝阳:或者说,在叶子的眼中,你们班……
朝阳:有符合上述条件的男生吗?
很高很帅很受欢迎的男生?
无中生有。
纯粹是顾子清在无中生有。
他不敢直接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喜欢谁”“你喜欢我吗”只能拐着弯地打探顾如叶的想法。
顾子清对未来的畅想,止于他自己的昵称。
因为他蓦然想起,他的大号——朝阳——如今是顾如叶的好友。
他曾经以朝阳的身份跟叶子对话,如今,如果再用朝阳的身份加她,岂不是自投罗网。
看来只有悄无声息地把叶子删了,再换头像、换昵称、换个性签名……等顾如叶淡忘了他的存在,才是拉进关系最好的时机。
没事,没事,顾子清安慰自己。
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想通了这点,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请求生生拐了一百八十道弯,往言不由衷的方向而去,“嗯,如果遇到了什么问题,我就问百度……”
顾如叶隐隐猜到了他的意图,正紧张着,却听顾子清提到百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知是庆幸更多,还是失落更多,她还以为……
“对,对,查百度……”
“我也是查百度……”
“好了。”一推一拉间,顾子清胳膊上的伤口也处理好了。
“谢谢……”
顾子清想表示感谢,却败给了称呼。
“谢谢这位同学。”
“不用谢,那个……”顾如叶同样被称呼难住。
“那个,你手上的创可贴,12小时左右换一次。”
“12小时后换新的创可贴就可以了吗?需不需要再次消毒?”顾子清在表演。
尽职尽责地扮演没有医学常识的角色。
“要?最好再消一下毒。”
“好,我懂了。”
“对了,那瓶棕黄色的药水,是碘伏吗?”
“对对,是碘伏。”
“好,我会去药店看一看。”其实家里有。
不了解医学常识的人设在顾子清的三言两语下稳住了,顾如叶却在纠结,纠结他们到底算不算认识?
一方面,他们确实记得对方。
一方面,他们确实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有点怪。
兴许是校园文看得太多了,顾如叶瞬间脑补出小情侣在老师和同学的面前装不认识的情节,明明思念对方,明明想念对方,明明在心里把对方的轮廓描摹了许多许多遍,却要在人前忍住将将溢出的笑意,疏离地唤一声“同学”,让“同学”这样正常的词汇都染上了几分朦胧几分暧昧的色彩。
小说终归是小说,不具有参考价值,相同的场景若放在现实中要如何判断,如何处理,就触及到顾如叶的知识盲区了,以至于她蹙着眉,思考了很久还是没办法对他们的关系下定论。
这样模糊的不清不楚的关系必然会导致纠结,可是她不想纠结。
那就在顾子清的面前做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
好主意。
“噢,对了,那个,我叫……”我叫顾如叶,照顾的顾,如果的如,树叶的叶。
正准备像往常那样介绍自己,却莫名有些羞于启齿。
这些词汇都太常见了。
通俗易懂,但是,没有逼格。
顾如叶至今仍记得小学一年级开学时,他们在老师的鼓励下做自我介绍,有个女生这样介绍自己的名字:
“我叫江意美,取自‘小吟聊适意,美恶不必删’。”①
女生的话音刚落,富含童趣的教室便在老师的带领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彼时年仅六岁的顾如叶当然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这句话很厉害,并错误地认为“我厉害=我说话让别人听不懂”。
“饭否?”(吃饭吗?)
“去厕否?”(去厕所吗?)
“交作否?”(交作业吗?)
“爸来。”(我爸爸来接我回家。)
于是,在一些奇怪思想的引领下,顾如叶自创了好些词汇,顺带祸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
“这样,我说一个词,你猜这个词的意思,如果猜对了……”
“如果猜对了?”
“就请你吃泡泡糖!”
“好!”
“妈爸来?”
“我妈妈爸爸来接我回家?”
“错!正确答案是我不知道谁来接我回家,妈妈和爸爸都有可能!”
“爸妈来?”
“。”好朋友虽然觉得顾如叶的问题有点傻,想了想,还是配合地答道:“我不知道谁来接我回家,爸爸妈妈都有可能?”
“错!正确答案是我爸爸和妈妈一起来接我回家!”
“……”好一个最终解释权归顾如叶所有。
“还努啊!”
“?”
“还要努力啊!”
“。”
数年后,顾如叶对“很厉害”的理解终于不再那么逆天,但也好不到哪里去,部分观念直到今时今日仍然是错误的,没有扭转过来——
想背诗!想背诗!想让自己显得有文化!
毕竟,毕竟关系到顾子清对她的第一印象。
然而短时间内,与“如”和“叶”相关的诗句是想不出来了,只好退而求其次,从有限的词库中搜刮出几个自认为“高级”的词汇,再字正腔圆地念出来:
“我叫顾如叶,顾念的顾,如意的如,枝叶的叶……”
“我知道。”
“嗯?”他知道她叫顾如叶?
顾子清却不解释,只笑着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跟我一样,一样是……”
“顾念的顾。”
胸中的疑惑被顾子清那谜一样的断句驱散了,因为出现了更复杂的问题——“顾念的顾”,她介绍自己的姓氏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怎么到了顾子清这,由他泠泠的嗓音念出来,便含了别样的意味。
“顾”能组成的词汇实在太多太多了,像“照顾”“回顾”“义无反顾”。
恰恰是“顾念”。
恰恰是“顾念”被她和他反反复复提及,再反反复复琢磨其中的深意。
像隐晦而无声的——
告白。
顾如叶被自己的想法惊到,有些混乱地回:“噢,对,对,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说完,才迟钝地意识到,她又把自己单方面认识他、单方面在意他的证据送到了他手里。
算了,顾如叶彻底躺平,类似的场景发生过太多次,索性放弃吧,放弃吧,放弃挣扎吧。
躺平的顾如叶没等来“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等来了顾子清试探性地喊她:
“叶子?”
“嗯?你在……”
“跟我说话吗?”顾如叶又又又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听力,自从视力下降后,她总觉得,她的听力亦随着视力一道远去了。
不真实。
太不真实了。
那个被她暗暗关注,悄悄注视,却永远不会产生交集的人,竟然,在这一刻——
喊出了她的名字。
“是,你的朋友是不是喊你叶子?”
“对,她们都叫我叶子。”
“好,我记住了。”顾子清别开视线,装模作样地观察起关节处的创可贴,这个动作能把他的笑遮去大半——他今天笑得太多也太过了,在不清楚缘由的人看来,确实莫名其妙,他怕惹顾如叶反感,于是出此下策,然而不听话的五官告诉他,他为此付出的努力与尝试,都是徒劳。
“我可以问一下……”实在是顾子清脸上的笑太晃眼,让顾如叶心率飙升,整个人不受控地燥起来。
“你在笑什么吗?”
“嗯,就是,虽然比赛的时候摔了一跤……”
“但是祸福相依,摔跤后发生的桩桩件件,对我来说,都是宝贵的体验。”
“所以……”
“感觉还不错。”嘴角的弧度愈来愈明显。
“确实,你说得对,是这样的。”
什么什么?顾子清是故意的?他不是,他真的不是,他只是“不小心”在她面前多提几次摔跤罢了。
不过从顾如叶的回复就可以看出,她完全没听懂,一脸懵,足见顾子清一顿操作猛如虎,到头来,依旧是白用功。
恶魔低语.jpg
“噢,垃圾可以丢在这里。”万能的三连后,害怕冷场的顾如叶开始给自己找活干。
棉签和创可贴都是一次性消耗品,顾如叶为了防止自己陷入四处找垃圾桶的窘境,提前准备了小小的垃圾袋,果然从容许多。
“好,谢谢。”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魔幻了,顾子清只往垃圾袋里扔了用过的棉签,而创可贴的包装袋则完好地攥在他手心。
以顾如叶有限的生活经验,试过把好吃的零食留到下一次吃,试过把好玩的游戏留到下一次玩,竟然连垃圾都能留到下一次丢吗……
不曾想,就这样一踌躇,一迟疑的功夫,便错过了提醒他的最佳时机,顾子清已然收回手。
下一瞬,包装袋消失不见。
——目之所及皆找不到包装袋的踪影,真·消失不见。
神了。
包装袋消失以后,那双指节分明的手便自然地垂在身侧,引得顾如叶好奇,不自觉地瞄了一眼又一眼,半响才意识到自己瞄的位置容易造成误会,害怕被视作变态的顾如叶猛地挪开视线,恨不得盯住顾子清的头顶来自证清白。
一来二去,竟是顾如叶自己把自己整尴尬了,她深觉不能再继续待下去,“那我就先……”
“叶子再见。”没想到顾子清活学活用,趁她不备,用清越的嗓音喊她的名字。
“再见。”顾如叶要脸,不敢笑得太夸张,但耳廓泛红。
她不知道顾子清是不是越喊越顺口,反正,反正她越听越顺耳!嘿嘿嘿嘿嘿!
与顾子清挥手道别后,顾如叶边走边思考,越走越慢,直到彻底停下。
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顾子清只说了自己的姓!
四舍五入就是他没有做自我介绍!没有!
他们俩把话题岔来岔去,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一茬!竟然犯了最致命的低级错误!
“那下次见面,你准备怎样称呼他?‘同学’还是‘顾子清’?”唐雪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问得好。”
“没关系!如果他问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你就说……”
“什么?”
“仙家托梦!”
“……”
“哇~想出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办法~你真的是太棒了~”
“过奖过奖。”
“。”
一个敢夸,一个敢信。
“乌鸟投林过客稀,前山烟暝到柴扉。小童一棹舟如叶,独自编阑鸭阵归。”②
“十里田田荷芰风,渔舠如叶出花中。鹅儿湖北烟初暝,背指明霞几缕红。”③
“放翁小艇轻如叶,只载蓑衣不载家。清晓长歌何处去,武陵溪上看桃花。”④
……
横竖算度过了惊险刺激的一天,到家后,顾如叶在百度上搜索“如,叶,古诗”,贪心地摘录了数十首,又把这些诗文焊在她个性签名上,才终于罢休。
以量取胜,
不愧是我。
眼看诗歌霸屏,顾如叶舒服了,露出一个满意的笑,那些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的说说——
“好开心啊。”
“好无聊啊。”
“好倒霉啊。”
“感冒了,好烦啊。”
“剪头发了,好难过啊。”
——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嘿嘿!
殊不知,此举会在经年后成为她几度想抹去的黑历史。
【微信】
【私聊:唐雪】
顾如叶:我在回看我小时候发过的说说,感觉好智障,好智障——
顾如叶:救命啊,救命啊,真的好智障,救救我救救我!
唐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雪: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唐雪:我的说说全是伤感的歌词[旺柴]。
顾如叶:笑死了,甚至发现了火星文。
顾如叶:涐會永遠站在伱嘚身後。
顾如叶:涐嗳伱。
唐雪:哈哈哈哈哈是的,之前非主流来着。
顾如叶:而且有点装逼,有点矫情,还有点那个……
唐雪:怎么说[旺柴]。
顾如叶:就是喜欢堆砌词藻,喜欢引用诗句,自诩有文化、有内涵、有深度,文艺范拉满,其实比单手插兜还装逼咳咳咳。
唐雪:我就不同了,我喜欢把时间用在思考上,思考宏观和微观,认知与存在[旺柴]。
顾如叶:啊啊啊啊不要再说了!!!
顾如叶: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吸氧]。
一些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她,年少轻狂时,她确实喜欢装高深,喜欢装作自己很懂的样子。
顾如叶:而且那个时候的我还挺激愤(?),会真情实感地写小作文,激情开麦,有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感觉咳咳。
唐雪:我的评价是,上几天班就老实了。
顾如叶:确实,不过也不能一杆子打死,虽然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很难评,但当时活力四射、活力满满的劲儿还是很珍贵。
唐雪:所以那些脑残的说说我都没有删。
唐雪:毕竟是我的过去。
与其否定,接纳并改进,会不会更好呢?
顾如叶:确实,你说得对,尴尬就尴尬吧,处刑就处刑吧,我!同样!不打算!删!嘿嘿。
校运会第二个比赛日同样快乐,快乐且充实,快乐是因为不用上课,充实则是因为——
忙着刷分。
“多少分了?”
“多少分了?”
“我们班现在多少分?”
“我们班现在排第几?”一整天,类似的问题不断地出现在他们班的大本营中。
“第二。五班像打了鸡血一样,最近几场比赛的冠军被他们包揽了,目前领先我们十分。”
“不对呀,我刚刚专门去看了一眼计分表,五班目前领先我们七分。”
“?”
“唐雪的跳远拿了第三,你是不是忘了算进去?”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刚。”
“太厉害了!!”
“太棒了!”
“太牛了!”
“太及时了!!”
刚结束跳远比赛的唐雪连钉鞋都来不及换,就在一声声夸赞中迷失了自我。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二班与五班的角逐进入白日化阶段,顾如叶所在的班级以三分之差,屈居第二。
“还有哪些比赛没结束?”大本营里,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还有4×100米,4×100米接力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写加油稿是不是能加分?还是说,加的分已经达到上限了?”
“上限了。”
“还有哪些项目可以加分?”
“班容班貌,好人好事。”说白了就是顶着二班的名号学雷锋。
“走,去捡垃圾!”
“走!”
“那我们去帮老师搬桌子?”
“搬!”
“我靠我靠!那边在干什么?!他们在干什么?!我靠!他们!好像!在!抢活干??!!”
正大大大声密谋,却被五班的同学捷足先登。
在场的男生连忙放下手头的事情,急急忙忙地奔过去,吼声能穿越大半个操场。
“老师!等等我们!等等我们——”
“这里就三套桌椅,已经有八个人要帮我搬了,你们来晚了,回去吧,回去吧。”
“不行!!老师你不能这样!!我们是真的想学习雷锋精神,想为班级,为年级,为学校,为祖国贡献自己的力量!!老师~~你不能这样~~不能打击我们真心想弘扬正能量的热情~~应当持支持和鼓励的态度~~对吧!!!”挤眉弄眼.jpg
“对!”
“对!!!”连其他班的同学都在附和。
“好好好,来吧来吧。”被一道道期盼的目光围住的老师有些无奈,甚至有强烈的预感——只要她不松口,这帮孩子会再接再厉,把帮忙搬桌椅这样的小事上升到全!人!类!的高度。
众人为了学雷锋而学雷锋,于是,操场上出现了五个人搬一张桌子,三个人搬一把椅子的“盛况”。
一群人像蚂蚁搬家一样横穿操场,待到达目的地,挨个记录学生的名字时,记录的老师怎么也没想到,她都安排得这样紧凑了,竟还有人没挤进去,落单了。
“老师,还有我还有我!七班七班!忘记给七班加分了!”
“你……”
“你帮了什么忙……?”老师如是问。
“我我我是拉拉队!为同学们加油打气!也也很崇高!精神上的崇高!”
“。”抽象。
接下来便是最热血也最关键的4×100米。
他们年级的4×100米分四组,两组男两组女,奇数班在先,偶数班在后,且仅有年级的前五能获得加分,第一名加五分,第二名加四分,以此类推。
好消息:还有超越五班的机会!
坏消息:学校允许体育生参赛,而他们班没有体育生。
据统计,4×100米的男子组有六位体育生参赛,女子组有两位,共八位。
围观群众稍加思索,冷静分析,发现二班取得男子组前五的希望渺茫,遂玩起了玄学和抽象。
玄学一号:“天灵灵地灵灵……”
玄学二号:“菩萨保佑,保佑保佑……”
抽象一号:“七班加油!!”七班是五班最大的竞争对手,共同争夺第五名。
抽象二号:“七班加油啊!!!”超过五班!!!
待男子组决出胜负,七班以微弱的优势胜过五班,让五班彻底失去加分的机会时,二班的画风belike:
“好耶!!”
“好耶!!!”
“七班我爱你!!”
“七班太棒了!!”
连七班的同学都懵了。
“笑死了,接力开始前,奇数班?奇数班的比赛看不看都行,反正跟我没关系,接力开始后,我目不转睛,屏息凝神,手心都出汗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jpg
很快,轮到二班和五班都寄予厚望的女子组。
随着哨音起,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式拉开帷幕,场上以速度较量,场下以嗓门较量,喊声阵阵。
“加油!!”
“坚持住!!!”
“超过她!!!”
“我们目前是第一啊啊啊!!保持住!”
竞争比想象中激烈,她们起跑落后,第一棒落后,第二棒落后,第三棒由落后到持平,再由持平到领先……
天崩开局?
无所谓。
她们摆正心态,一步一步,稳稳地建立属于自己的优势,却在最关键的时刻——
掉棒了。
像4×100米接力这样考验速度和爆发的比赛,一旦发生掉棒,对名次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不过是一低头一弯腰的短暂停滞,就被其他班级的同学反超,即使第四棒拼命去追,也只能在偶数班中排名第四,意味着最高最高再加两分,而五班领先他们班三分——
这场期待已久的校运会,
终究是无缘积分榜第一。
“啊啊啊啊啊好可惜!!就差一点点!”
“要是没有出现失误就好了……”
“服了,交接棒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着急啊,但凡慢一点,稳一点……”
待女子组的比赛结束,大本营的叹息声一阵高过一阵,于班级的大本营坐镇,与同学们一起充当拉拉队的班主任及时出面:
“好了,好了,知道大家有遗憾。”
“结果固然重要,但过程,堪称重中之重。”
“她们自发地在放学时找体育老师练习交接棒,已经很努力了,希望大家不要埋怨掉棒的同学。”
“噢……”部分同学依然深陷在遗憾的情绪中,不算很情愿。
“参加奥运会的选手厉害吧?”班主任便再接再厉。
“厉害!”奥运会可是云集了各体育项目的世界冠军。
“他们也会掉棒。”
“他们也会?”
“会,还很常见。”
“你们看,连身经百战的职业选手在交接棒时都不能确保百分百顺利,而我们只是普通人,不是超人,总要允许失败,接受失败。”
“对!!!”
见何京喊得最大声,班主任更不会吝啬,让何京结结实实地体会了把“幸运观众”的滋味。
“何京,你说说,我们为什么要学会宽容?”
“啊?”被点名的何京面露难色,当家长和老师输出大道理,不是无脑“对!对!!对!!!”就完事了吗?
“因为,因为一直以来家长和老师都是这样倡导的……”
“因为每个人都不完美。”周围的同学小声提醒。
“噢!因为不完美!因为每个人都不完美!”
“对,不完美。连一板一眼地依照程序运作的机器都会出现错误,更何况我们?”
“因为总有一天,被埋怨、被责怪、甚至被讨伐的对象会变成我们自己。”
“到那时,我们总是希望社会待我们宽容一些,不因为我们的无心之失,就把我们打成罪人。”
“当然,有心之过,另当别论。”
“那,等她们回来,我们试着用掌声欢迎?”班长提议。
“好!”
“好呀!!!”
说干就干。
有同学默不作声地潜入“前线”,帮她们拎水拎包,身在曹营心在汉,早早地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有同学直愣愣地杵在大本营外,佯装喝水但瓶盖都没拧开,佯装做题但笔盖都没打开,只紧张地盯着前方,不断汇报“前线”的动态。
“咦?不是结束了吗?她们在干什么?怎么那么慢?”
“欸!来了!”
“来了来了来了!”
“准备!”
“开始!!!”
不算默契的配合,像没有彩排的演出,他们笨拙却饱含期待地,在运动员迈入大本营的瞬间献出热烈的掌声。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掌声雷动。
真挚的、震耳欲聋的、经久不息的。
像春节时的烟花爆竹,驱散愁苦和不幸,让她们胸中的沮丧一扫而空。
当本该紧紧握住的接力棒被甩到地面的那刻,她们便想好了后果。
并惧怕这样的后果。
这是人性的怯懦,她们磨蹭,拖延,迟迟不愿回到大本营,就是因为没做好心理建设,于是祈祷自己能凭空生出颗强大的心脏,用来抵御内心的歉疚和外界的指责。
现场的氛围沉闷而压抑,良久,有人轻声提议:
“我们走吧,回去吧,总要面对的。”
“走吧。”
“走吧走吧,我们一起。”
“好!我们一起!”
汗涔涔的双手被握住了,耷下来的肩膀被揽住了,这份来自同伴的支持与鼓励,是勇气的源泉,助她们克服人性的怯懦,直面所有的后果。
然而迎接她们的不是责怪,不是怨怼。
是掌声。
假想与现实的极大反差,震得她们说不出话来,她们怔在原地,任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被融融的暖意亲吻。
最终,化作又酸又涩的情绪。
真是,
犯规。
雷霆般的响动引来了道道目光,还有不少同学在大本营的周围游荡,脸上净是好奇,那一刻,鼓掌鼓得手都发红了的顾如叶知道,哪怕不完美,哪怕有遗憾,他们也赢了。
闭幕式期间,再没有“XX加分”“XX扣分”的规则能束缚他们,正在兴头上的学生们纷纷化作灵敏但烦人的蚊子,班主任来,噤声,班主任走,则放声。
一时间,台上长篇大论,台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得不亦乐乎。
唯有刚刚掉棒的同学例外。
她混在热热闹闹的人群里,显得有些沉默。
“你是不是……”
“还是不开心?”顾如叶离得近,很快注意到了她的情绪。
她跟那位同学不太熟,所以没有主动挽她的胳膊,只亲昵地挨着她,用自己的肩膀蹭蹭她的肩。
“没有啦,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没事哒!”待话音落下,顾如叶便不再开口。
人家说了需要时间,她就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打扰,却不离开,依然维持着肩靠肩的姿势。
“只差一点点。”忽然,那位同学低声道。
“只差一点点我们就能拿到第一,真的没关系吗?”
“说实话,确实会有一点点遗憾。”
“但是!我觉得老师说得对!早一点经历失败,早一点接受失败,早一点学会与失败相处,没有坏处嘿嘿。”
“反正反正,反正就是,一定会有什么事情,比输赢更重要!”
“而且我们班的实力摆在这儿,难道还需要一场比赛来证明吗!”
顾如叶越说越激动,音量逐渐控制不住,惹得那位同学笑了笑。
“还有还有,最关键的是……”顾如叶不厚道地顿了顿。
“我知道你尽力了!”
唐雪适时凑过来,一把揽住那位同学的肩,笑眼弯弯。
“我们都知道。”
“……本届校运会圆满结束。”
“……请全体同学有序退场。”
纵观整场闭幕式,尽管台上台下两个世界,对XX代表讲话左耳进右耳出的同学们却仿佛拥有特异功能,总能精准地抓住“我的讲话完毕”和“谢谢大家”,没什么感情地回以客套的掌声。
退场归退场,飞出去的心思却没那么容易收回来,还是唐雪的同桌拎着张皱巴巴的试卷跑过来,把忘乎所以的顾如叶拉回现实。
“。”坏了,又又又把作业抛在脑后了。
“借支笔借支笔。”
“你不是带了书包吗?”
“书包是书包,笔是笔。”同桌敞开书包。
唐雪往里一瞥,好家伙,全是零食,学习用具是一点儿不带。
眼见同桌在皱巴巴的试卷上写了姓名、班级和学号就把笔还给自己,唐雪不由皱眉:
“你根本没打算写吧?”
“咳咳。”
“懂了,装装样子。”
“哼哼,这你就不懂了,这叫心理安慰。”
“心理安慰?是自欺欺人,没写就是没写,不管你把试卷放到哪都不会改变。”一针见血。
在戳穿同桌的借口方面,唐雪毫不留情。
这话的攻击性和侮辱性都很强,杀伤范围极广,一旁的顾如叶看着自己手中崭新的卷子,惭愧地发现自己也被好闺蜜扫射了。
错了错了,别骂了别骂了QWQ
她又一次忧心忡忡地玩耍,倒不如该玩的时候抛掉所有顾虑,该学的时候摒弃所有杂念。
“走吧,回教室。”
“呜呜再给我五分钟!”
“五分钟?五分钟只能写几道选择题……”
“只做几道选择题也是做了!我不能步你同桌的后尘!!”
不得已,顾如叶效仿起五十步笑百步的寓言故事,她刚刚居然有脸嘲笑唐雪的同桌。
“呜呜时间紧迫,别动,别动,让我垫一垫。”
顾如叶自动自觉地来到唐雪身后,把卷子垫在唐雪的背上,姿势歪歪扭扭地开始做题。
毕竟他们班的大本营只有两张堆满了杂物的桌子,任谁都不会觉得那是写作业的好去处。
最后写了15道选择题。
对此,顾如叶厚着脸皮表示——
已经很厉害了!
“唐雪唐雪。”
一波未平,被怼了一顿的同桌再度凑过来。
“干嘛?”
“过来。”
“干嘛?有事说事。”
“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唐雪本不想理他,奈何同桌的态度真挚,她狐疑地靠近,却见同桌自兜里掏出违禁物品——智能手机——贱兮兮地展示给她看,相册里面赫然是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抓拍,唯一的共性就是丑。
正值校运会,学校对违禁物品的管束没有往日那般严,便有好事者趁这难得的机会作妖。
且看同桌那熟练的架势,必然不是第一次。
是以,气极的唐雪摩拳擦掌,势要给同桌一个教训。
“帮我拿一下。”
她把自己的包包塞给顾如叶,便集合在场的受害者,一起讨伐可恶的同桌。
“删掉!删掉!信不信我举报你——”
“别看了!他的手机里面也有你的丑照!快制裁他——”
“我靠,那必须制裁他,我还替他打掩护了,他不讲义气!!!”
“抓住他!让他删掉!删干净!”讨伐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他逃她追,场面一度混乱。
与热闹的场面相反的,是顾如叶尽职尽责地替她们看包,确保她们没有后顾之忧。
这天,追逃事件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同桌灰溜溜地把照片删除,才告一段落。
而这件事的另一面,是看似规矩的“模范生”顾某也携带了违禁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