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抬眼瞧加图尔,这外邦来的壮汉此刻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琠的神色。
谢润心道,姜还是老的辣,这块宝玉恐怕是谢琠的囊中之物了。
谢琠让人将灯笼拿的近了一些,凑在灯下仔细观摩。
谢润也凑的近了一些,忽然眼前白光一闪,加图尔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谢琠刺了过来。
谢润下意识用手去挡,匕首划上手臂,星飞电急间,一只袖箭自暗处射了出来,正中加图尔的后心。
加图尔怔愣了当场,随即第二只袖箭从另一侧射出,戳中了他的脖颈,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这是谢润第一次遭遇谢琠的刺杀。
手臂的痛感后知后觉地传递到大脑,“您没事吧?”她问。
谢琠笑了,“不妨事,你先去包扎一下。”
谢润回了屋子,上楼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加图尔的尸体已经叫人拖走了,谢琠犹在灯下看他的石头。
后来那石头切了一块成色绝佳的翠玉出来,但只有拇指一般大小,谢琠看不上就给了谢润,谢润又偷摸做了一只簪子收了起来。
手臂受了伤,乔初安那的课自然也就告了假,谢润收拾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去乔初安那里找他。
“不是病了吗?”
谢润在乔初安的门口徘徊,扭头瞧见人坐在院子的云棠树下饮茶。
“手虽然伤了,但是腿脚还很灵活。”
“饮的什么茶?”谢润跳下台阶,三两步到了乔初安的跟前。
谢初安将杯子递给她,谢润盯着他的眼睛,又将视线滑到杯中浅栗色的茶汤。她抿了抿唇,伸手接过,饮了一小口,随即便苦得皱起了脸。
“是普洱!”谢润将茶又还给了谢初安。
“今日来找我,发生了什么事吗?”谢初安问道。
谢润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先前说了要带老师出去转一转的,这便来了。”
“今日天气尚好,老师若是没有别的安排,就由我带老师好好逛一逛翠都。”
翠都不是大城,不到半日便能将这里逛遍。
“这里的许多地方,想必老师都去过,但是有一些你却未必知道。”
此时两人正在鹿儿巷的深处吃野菜饼。
这里的独居的老人靠向邻里售卖自己做的野菜饼维持生计,每日的清晨,推开家门,在门口支上一口小锅,用到的野菜都是雇附近的乞儿采摘。
“这里的饼,只在这个时间卖,过了点就没有了。”
谢润仿佛知道整座城不为人知的便宜味美的吃食,吃得又急又快,忽然她捂着嘴叫了起来。
“怎么了?”
谢润舔了舔牙齿后面的一小块软肉,有一丝腥甜味,又好像没有。
“我把自己给咬了。”
“你给我看看出血了没。”谢润扒开嘴,凑近了乔初安。
“是有一些。”乔初安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子,“涂一点药粉就不痛了。”
他弯下腰,小心地在谢润的伤口上撒下一点药粉。
呼吸交错之间,他瞧见了谢润紧张地皱起了眉眼。
这样细看,谢润确实有一些男生女相,神情举止也更像一个女孩。
“好了没?”谢润问道。
“好了。”
谢润舔了舔伤口,果然不疼了。
“就是味道有些苦。”
“本来是用在外伤上的,作用都一样。”乔初安收起药瓶,“看样子,这些你吃不了了。”
谢润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中刚刚买好的各种零食,从中挑了几件甜的递给乔初安,道,“那老师,这个给你吃。”
“剩下的带回去给大家分掉。”
翠都的碧石谭在城外的树林里,离谢府也近,两人顺道就转到了那里。
积雪覆在泥土上,有一些攒在树枝,有一些落在路边的石头上,谢润伸手从石头上扣下一块雪捏成球状,看着乔初安的身影,心中惋惜,想象不出来对方和自己玩雪的样子。
林间没有人走出的小路,谢润时而在身后指引,手里的雪团越搓越大。
忽然冷风吹过,树上的积雪落在乔初安的长发上,他回头看向谢润。
“不是我。”谢润将手里的雪球藏在身后。
“过来。”乔初安说道。
“哦。”
谢润慢吞吞走向谢初安。
“你要这个吗?”她将雪球放在谢初安的手上,两只手冻得通红。
谢初安将雪球放在了身旁的巨石上,从袖中取出手炉递给她。
“啊?我不冷。”
嘴上是这样说的,手还是很顺从地将谢初安的手炉拿走了。
这个季节碧石谭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四周景色凋敝,满眼是苍白的积雪。
谢润道,“等到了春天就好了,等到了春天,这里会很好看的。”
乔初安望着远处的冷寂的山脉,盘桓的飞鸟,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沉静了下去。
“现在也很好。”乔初安站立在岸边,说出的话变作一团白色的水汽,“这里我很喜欢。”
谢润顿时就高兴了起来,“等到春天,这里还可以垂钓,运气好的话,还能看见鹿。”
“你看那边光秃秃的林子,那边到时候会变成一片粉红色。”
“我们到时候,再来一次好不好?”
耳边传来谢润叽叽喳喳的声音,乔初安转头看着她。
“怎么、怎么了?”
乔初安勾起嘴角,“谢润今天像个小朋友。”
小女孩。
他想。
乔初安来到谢府,不是只为了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授课师父。
他来这里,是为了谢琠的性命。
“还好吧,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谢润是谢琠的养子,虽然外间将二人的关系说的很不堪,乔初安却知道,谢琠平常很看重谢润,只是看得有多重,还未可知。
另一边,阿娇听闻谢润受了伤,心里着急,也不敢去谢府里找她,思来想去就找上了薛远。
她在酒楼外等到天黑,才看见薛远和一群朋友醉醺醺地走了出来。
“嘿,这不是...”其中一人大着舌头说道.
“这不是...那个...”
薛远抬起头,瞧不真切,“是哪个?你小子好好说话。”
他眯缝着眼仔细瞧,隐约是一个女子站在柱子后面张望。
忽然薛远瞪大了眼睛,连忙将勾在朋友肩膀上的手放了下来,“娇娇。”
“啊对,娇娇,”那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这不是那个谢润的妹妹吗。”
“娇娇。”
薛远连忙走上前去。
“不许这么叫我。”阿娇见薛远满身酒气,也不知今日应不应该来寻他。
“好好好,我不叫了。但你得告诉我名字,我才好称呼你啊。”
“谢阿娇。”
“没听清。”薛远凑近了一些。
阿娇转身就走。
“啊,别别别,我错了,谢小姐。”薛远拦住了她的去处。
“谢小姐,今日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娇红着眼睛不说话,只瞪着他。
“诶诶,怎么还哭了。”
他那些狐朋狗友见薛远围着谢润的妹妹又是讨饶,又是作揖,问道,“远哥,那我们走了啊。”薛远哪里有功夫注意他们。
“得,咱走吧。”
“不哭了?”薛远长出一口气,阿娇见他的一番行动早就不生气了。
“我今日来找你,是想向你问问我哥哥。他还好不好。”
“谢润?我今日还看见他和一个好姿容的男子在街上逛呢。”薛远又问,“你不和你哥哥住一起吗?”
阿娇闻言变了脸色。
薛远忙道,“是我说错了话,不该探听你的家事。”
薛远心想,谢阿娇恐怕并不是谢润亲生的妹妹,也不是什么住在谢府的小姐,身世另有一番曲折,自己方才戳中了她的伤心事,不知又要多久才能挽回阿娇对自己的好印象。
薛远自从那日一见,便对阿娇上了心,自知配不上谢府的小姐,也不敢上门去寻,于是只能日日买醉。
“天色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只送到你熟悉的路口,好不好?”
阿娇点了点头。
于是薛远就远远地跟在阿娇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等到她停住脚,回头看他,这才移开眼神。
“那我先走了。”阿娇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薛远瞧了瞧青砖堆砌的小巷,巷口生长的高大的桐树,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