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是朴成训把我叫醒的。
“早上好?”
早上好早上好,到底是谁发明出来的这个词,早上真的好吗?为了上班上学在狗都没醒的早上逼自己起床真的好吗?又香又软的被窝不好吗?早上坏!
我憋着一股气,在车上又睡着了一次,回班之后在早自习又睡着了一次。
我是被身边哐啷的动静声吵醒的。
正准备看看是哪个活得不耐烦的,抬头一看却发现是西村力。
我就着趴在胳膊上的姿势问:“你怎么转班了?”
他没理我,接着把书往桌洞里暴力地塞。
这不,我火气蹭蹭地涨。
我从板凳上坐了起来,凑过去拿手探了下他的鼻息,他吓得立刻弹开,后脑撞在教室墙壁上,吃痛地皱眉。
“你干嘛?”
我笑嘻嘻地回他:“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死了呢。”
“所以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你怎么转班了。”
“...我在那个班吊车尾,我们班转来了个新同学,我就被安排到你们班了。”
“哦,那你在我们班不得排第一啊。”
虽然我不关心。
他低头,沉默地整理桌面上的书。
我瞧他那样,心里一咯噔,“你不会是好学生吧?我对好学生过敏,你给我换座位。”
他匪夷所思,“你一天天的戏怎么这么多?”
西村力说的没错,我有热演症。我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演戏且为自己的演技沉沦,虽然他妈的没人在意。
我心里久违地被刺扎了一下。
“你还挺有伤人的天赋。”
我很清楚自己确实有病,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手机收藏夹里全是症状和诊断方案,以及病的起因,虽然看过一遍之后就没实施过吧。
连全圆佑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过于直接的表述,因为要照顾病人的感受,说我其实没有手机里说得那么严重,要拿一些更极端的症状的人来和我做对比,西村力却可以无心地直接说出来。
我是挺希望有人这样骂我的,比起把我当成个可怜虫一样照顾。
我睡意全无,但站起来的时候仍有一些恍惚,一路恍惚到了天台。
天台没有监控,虽然在班里我也可以抽烟,但在天台抽更爽一点。
我靠在栏杆上,已经是早上八点半,校外还有零星的人流,有时我会想象从这里坠落下去会是什么感受,像看电视剧时模拟自己是其中的一个角色一样,模拟跳楼的感受。
我已经能精确描述别人的感受,通过他们的神态,以前我可不会这样,我模拟他们的神态,演出他们的神态。
余光里,有人缓缓从长凳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他看过来,拿纸巾拭了拭眼镜,戴上之后才惊呼:“林妙妙?”
我上次胡扯的名字是这个吗?连我自己都忘了。
我侧过脸朝崔杋圭点头。
他看到我手里的烟,愣了一下。
我恶趣味似的,问:“你要抽吗?”
不想崔杋圭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我走过去,低下头把滤嘴往他嘴里伸,拿打火机又点了一遍。
他看起来第一次抽,颇不得要领,吸进去几口也不知道往外吐,直愣愣地吞下去,呛得咳了好几次。
我乐了。
“不是这样抽的...我教你吧。”
我又掏出一支烟咬在嘴里,点燃了之后凑近他。
好看的褐色眼瞳里,有一枚飘摇的火光在燃烧。
我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到他脸上,他长长的睫毛扑簌了一会。
“学会了吗?试试。”
他也深深吸进一口,然后看向我,征询完意见才把烟吐到我脸上。
他问我:“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到天台抽烟?”
“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到天台睡觉?”
“我找灵感”他笑着说,很骄傲似的,“我是做乐队的。”
“我是因为...学校里没人愿意理我,因为我有自闭症,没什么朋友,就喜欢一个人在天台待着。”
他咋咋呼呼地,“哪有?我不是你朋友吗!”
“对哦。”
不知道我的名字的朋友。
铁门的锁链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我抬头看过去。
是金善吁和一个陌生面孔的女孩。
他没预料这里有人,看到我俩,惊讶地挑了下眉,然后点点头当作打了招呼。
“你认识他?”
“对啊。”
崔杋圭面色复杂地问我,你不是说自己没有朋友,让我当你唯一的朋友吗?
我差点被唬住了,语气有些不稳地答:“我没撒谎啊,金善吁不是我朋友,他只是我前男友。”
“能和他谈恋爱,那你也不像自闭症啊?”
我被他的突然纠结搞得莫名其妙,“再说了他那样的,全校女生估计都坐过他车后座,他捞鱼塘顺手捞了个我很不能理解吗?况且我很漂亮啊。”
他思维跳跃地拿起纸和笔,“我突然有灵感了。”
我皱眉,“别把我写进歌里。”
“呀——你怎么这么自恋啊!”
我凑近他,憋不住笑地,“难道你没打算写我吗?”
“本来想写的,现在不想了。”他朝我笑,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很多人,我哥,我前男友金善吁,他的朋友李贤在,共同点都是贱兮兮的。
“不想就不想呗。”我起身回教室。
回去的路上,我点开facebook,给金炆庭今天新发的动态点了个赞。
她很快给我发来私信。
【金锅包肉:今天的彩虹很漂亮吧...嘿嘿】
我返回主页面,这才看清刚刚给什么东西点了个赞,一如既往的烂技术,对着地面的水坑拍的,一道绚烂的彩虹在里面闪闪发光。
【x:嗯】
【金锅包肉:要一起吃饭吗?今天中午】
【x:啊...不好意思,我不在学校食堂吃】
【金锅包肉:TT好吧】
真是自找麻烦,我评价自己。
中午只好饿着了。
聚会定在了今天下午,整栋教学楼将近有二十多名学生提前请假,中午就回去准备,我想着自己早就挑好衣服了,也不着急,在班里慢悠悠地刷手机。
中午又睡了一觉,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一看时间,距离宴会开始只剩二十分钟了。侧头一看,旁边的座位空空如也。
靠,西村力这个臭小子,都不叫我!
我在心里替他记上一笔,趁着下课时间匆匆地往教学楼外的翻墙地点走,连请假都顾不及。
是的,走。
在墙边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我怪里怪气地模仿保安大叔的语气:“那位同学在那站着干什么?快回班,还有三分钟上课了!”
金善吁转头,无语地看向我。
他领口还凌乱着,项链被扯得七扭八歪,侧脸还留着淡淡的口红印,十分滑稽。
“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我明知故问。
“我不着急啊。”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我鄙夷,“你不会就打算穿着这个去吧?”
他点头,我朝他竖大拇指。
比我还松弛,值得钦佩。
我让他等等,走过去拿拇指替他擦掉脸上的口红印,再帮着理了理领口和项链。
回家之后,我在离门口几步外看见昏倒在地上的朴成训。
他已经打扮整齐,脸贴在毛毯上,被挤出一点脸颊肉,昏迷前还是皱着眉的。
我顿时有点心虚。
能想象到现在把他弄醒将面临怎样的一场大扫除,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客厅的沙发上,拿沾湿的毛巾给他擦落了灰的地方。
朴成训是要去宴会的,因为我们给他交代过时间,他等不到我,只能自己去,但他不知道,为了防备他逃跑,我给他植入了带眩晕效果的芯片,在拍卖完,他昏迷着的当天。
只要他走出这里半步,就会头晕,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到。毛毯被蹭得起了皱,看来他是倒地之后还在往门外爬。
我不理解这种无用的坚持。
我用手机给芯片设置了休眠状态,然后去更衣室换衣服,等他自己醒来。
裙子穿到一半,我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摸不到最上面的拉链。
我探出头,朴成训已经醒了过来,站在门口整理袖口,低眉顺眼,看不清神情。
我朝他勾勾手指,“过来。”
趁他走过来的空当,我把拉链一下滑到了底。
我面向镜子,看镜面上倒映出朴成训的身影,“帮我拉一下,我不会。”
他沉默地握上拉链。
我感叹:“你真的好乖。”
“每次都是...让别人帮你拉拉链吗?”
“对啊,只是以前都是我哥给我拉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