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奥运会花滑馆里,郑乐焉摔得天旋地转,周围的灯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头被砸得厉害,根本撑不住。完全坠入黑暗后,耳边的声音也消失了。
……
“排名世界前十的花滑小将郑乐焉因伤遗憾退出奥运会……”
“演员周扬出演张合谋导演新作……”
郑母把电视从体育频道换到娱乐频道,将削好皮的苹果递给郑乐焉。
“养伤呢,就看点轻松的嘛。”
郑乐焉接过苹果,却吃不下去。
“我真的不能再滑了吗?”
“医生不是说了吗?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放松心情,养好身体,别的以后再想,乖嘛。”
郑母微笑着安慰女儿,转头擦掉眼角不小心溢出的泪。
郑乐焉咬一口苹果,有点甜又有点苦。
“教练呢?”
“你刚才睡着的时候来看过你,现在回去带队了。”
是啊,国家队不只自己一个女单选手,她受伤退出了比赛,其他人还要继续奋战。
郑乐焉闭上眼睛,回忆起小时候第一次站上冰面的场景。
4岁的她尝试了两次,就能在冰面上站稳并滑行一小段,从此开始了自己的专业训练。
9岁,她被现在的教练选中,10岁开始参加少儿比赛,几乎是没有对手地,一路顺风顺水进入了国家队。
因为花滑,她认识了很多朋友,大部分早就已经放弃花滑,转变了自己的人生方向。
“你既有天赋又很努力,一定能走到我们曾经想去,却去不了的那个地方。”
同伴们离开冰场的背影,在她脑子里反复出现,而现在,她的背影渐渐和他们重合……
郑乐焉猛地睁开眼睛,开始急促地呼吸,像一只被拍在岸上的鱼。
“乐焉!你没事吧?”
郑母被吓一跳,按铃把护士叫过来。一番检查后,确定她的身体机能没有问题,那就只能是心理上的问题。
拿着女儿的抑郁症报告单,郑母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奥运会结束了,赢了多少金牌,是哪些项目,花滑成绩如何,队友们情况怎么样,这些郑乐焉一概不知。
因为父母完全不让她接触这些信息。
一开始她还会焦虑得到处扔东西,到后来变得平静,或者说冷漠。
她不再渴望知道外面的消息,也不再对任何事物起反应,活得行尸走肉。
郑乐焉睡着后,父母和教练通电话,商量女儿退役的事。
“教练,乐焉没有一点重新滑的可能了吗?”
那边沉默了会儿,叹口气说:“医生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她的腰和腿至少要养一年才能恢复,而且回不到最好的状态。你们知道一年意味着什么吗?停练一年啊,再优秀的运动员都废了。”
“那退役的事……”
“乐焉现在的情况,不方便出面,对媒体官宣退役的事就交给我吧。你们夫妻俩好好陪着她养伤、养病吧。”
“那就麻烦你了教练。”
教练挂掉电话,又叹了口气。
郑乐焉是他带过天赋最高的孩子,也是最接近世界第一的选手,谁也没想到,她会因为训练失误导致受伤,继而退役。
这一切看来都是他这个教练的错,是自己对她赋予了太多期待,让她压力过大,也是自己看护不利,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摔得重伤。
摔倒对花滑运动员来说是日常便饭,谁没受过几次伤呢?
可这次她在跳跃到至高点后,因为动作失误,从空中速降坠地,整个身体重重地砸在冰面上,腰部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
现场的每个人都被吓傻了。
教练锤头顿足,恨自己没有照顾好郑乐焉。
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要送走原本前途一片光明的孩子了。
面对领导的斥骂、公众的指责,他怎样都无所谓,和他们对骂都行。
唯有面对那些孩子,他说不出一句话。
——
经纪人给秦与发了一条链接,是郑乐焉退役的新闻。
秦与点进去,没有看到郑乐焉本人,只有几个领导和一个教练。
奥运会期间,秦与正好是空档期,就在家看比赛,自然也看到了郑乐焉因伤退赛的事。
他以为等伤养好后,郑乐焉还会继续比赛,毕竟运动员经常带伤上场。
没想到她直接退役了,到底伤得有多重?
秦与从郑乐焉的微博主页点进私信,输入了两行字,又删掉了。
算了,她连退役的记者会都不参加,哪有心情看微博啊。
经纪人又发来消息:有个心理健康题材的电影找你了,演一个反社会人格。又是一个反派,演了又会被骂,还是选同档期的另一个本子吧,人设看起来就会受欢迎。
秦与:接心理健康那个。
经纪人:……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信邪。
秦与:只是想多了解一下相关知识,有专家指导吗?
经纪人:说是请了权威的心理学家连线指导。
秦与:好,那就这个。
接了电影后,秦与去听了一些相关讲座,参加关爱心理健康的志愿者活动。
要演好一个角色,首先要了解这个角色,这是秦与演戏的第一原则。
在讲座上遇到郑乐焉,是秦与没有想到的事。
他和往常一样,坐在讲座的最后排,抬头一看,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牵着郑乐焉往座位上走。
郑乐焉胖了许多,但并不是健康的胖,而是运动员退役的“后遗症”。加上她出现在这儿,可能还有药物的影响。
郑乐焉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她,极为缓慢地左右张望了下,然后又垂下头。
秦与意识到自己目光投在郑乐焉身上太久了,忙把目光收回来。
讲座过程中,郑乐焉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既不回应讲师,也不和大家讨论。
她的父母倒是很积极地和讲师、听众交流,还掏出笔记本认真做记录。
讲座快结束时,秦与写下一张纸条,请前座的人帮忙递给郑乐焉的父母,就起身离开了。
收到纸条后,郑母下意识抬头看是谁递过来的,但找不着人。展开纸条,上面用漂亮的瘦金体写着:加油。
郑母把纸条平整地夹在了笔记本的扉页。
——
父母给郑乐焉办了休学,两个人轮流请假回家陪她。
周末的时候就带她四处走走,看看风景,吃点好吃的。
以前做运动员的时候,郑乐焉能吃的食物很少,更别说零食小吃了。
现在,只要她开心,父母就给她买。但是同时也会陪她一起做点力所能及的运动,控制体重的无序增长。
郑乐焉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小依去外地上大学,不能经常回来,就每晚跟她视频聊天,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
大多数时候郑乐焉只是安静地听着,什么也不说。
但小依还是坚持给她打视频,生怕她觉得寂寞。
或许是药物起作用,或许是家人朋友的陪伴起作用,也可能是两者同时起作用,郑乐焉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
看到电视机里滑稽的画面,她也会笑出声来。甚至开始在意自己长胖的身体,穿不进以前的衣服了。
花滑队的小群里也经常讨论,要怎么才能把郑乐焉的注意力,从结束运动生涯的悲伤中转移出去。
“培养一个新的爱好吧,比如画画啊,唱歌啊什么的。”
“阿姨说这些都试过,没用。她画着画着,就开始画冰鞋了……”
“我想到一件事,乐焉不是喜欢秦与吗?要不让她多看看秦与演的戏?”
“秦与演的戏她都看过了吧?”
“啊这……”
虽然讨论无果,但总算找到点方向,几个和郑乐焉走得近的小姑娘,带着打印好的秦与照片去看望她。
“当当当当!乐焉,你看这是谁?”
“是秦与。”
见郑乐焉对照片有反应,小姑娘们互相使眼色,决定就按这个方向走。
“对了,秦与最近拍新电影了,看这个定妆照,也太帅了!”
照片上的秦与穿着日式校服,从发型到眼神,都透着桀骜不驯,和以前的妆造气质完全不一样,的确让人眼前一亮。
郑乐焉用手摸着照片,片刻后,抬起头问:“是什么电影啊?”
这可把小姑娘们高兴坏了,赶紧给郑乐焉介绍电影和秦与最近的动态。
临走的时候她们还说,等电影上映后,要和郑乐焉一起去看。
郑乐焉今天说的话明显变多,郑母开心极了,给郑父打去电话让他买几只螃蟹,自己要做大餐庆祝一下。
——
新电影宣传期,秦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我有一个……朋友,现在正处于和心理疾病抗争的阶段。”
“她的父母非常关心她,会带她去参加心理讲座,积极和外界交流。”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只希望她哭过之后悲伤能得以释放,笑的时候是发自内心。”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的父母和朋友都会陪在你身边,等太阳升起。”
“所以,不要放弃。”
经纪人:[链接]这是你哪个朋友啊?
秦与:网友。
经纪人:啊?你逗我呢?
秦与:我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