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白痴】,我在内心呐喊。
「锡科,你想把大家都害死吗?」我愤怒地直视他的双眼。
「没...没有,守卫亭里面那么多台我以为少个几台不会怎样...。」他唯唯诺诺地说。
「不会怎样?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
「我们去南厂是为了活下去,不是去求刺激和冒险的!要是被守卫抓走,你妈妈该怎么办?你兄弟姊妹该怎么办?告诉我!」
「偷窃被逮可是要绞刑的你知道不知道!」我没注意到锡科的表情渐渐变得僵硬。
「况且你妈妈-」
「活下去!活下去!什么都是为了活下去!我们真的算活着吗!」他打断我的话,用尽全身力气怒吼,积压已久的委屈凝结成泪水从眼眶中流下,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锡科愤怒的样子。
「妳看看那袋麻袋!四年来从来没满过!」他指了指装粮食的麻袋
「在这种贫穷、饥饿、病痛的绝望之地苟延残喘!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我一时语塞,只是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握着对讲机往墙壁捶。
过了几秒--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天,他精疲力尽地摊在地上,长满厚茧的手被碎片刺得满处伤痕。
「对不起阿莉...我只是累了。」
【不,你想死】,我猜。
我走到墙边蹲下来盯着他。
「锡科,答应我一件事...」
「看完那本书,明天我会再来教你写字,好吗?」
「谢谢你,阿莉。」
「这没有回答到问题,别想耍小聪明。」
「好,我会等你。」他擦了擦眼泪坚定地说。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我转身之后就干傻事,所以离开前补了一句。
「我要先去买螺丝刀,希望钱不会白花。」
「不会的!」
他举起手发誓。
我知道他听懂了,便转身回家。
「爸,我回来了。」
我一进家门就看见爸趴在破旧的沙发上,而哥拿着草药按住他背上一道道出血的鞭痕。
「哥,怎么回事!」
「你爸把民粮局的人拖出来骂了一顿。」大哥指了指柜子旁的粮袋然后说,「妳知道,白鸽从不手软。」
远远望去就知道粮袋内的食物连一半都不到,整个袋子垂头丧气的好像在唱着哀歌。
「那群狗东西,根本不让人活,这垃圾国家没救了。」爸咬牙切齿地说。
自从妈过世之后,父亲对塞宾提亚痛恨欲绝,只要是他去民粮局领粮一定会出问题,所以后来都是由我和哥哥代领。
「哥,你不是跟着吗?」
「我哪知道爸会突然把人拉出来。」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跟你哥没关系!这次本来没打算动手,他们说要减粮,我也就算了,但这个量你们两个吃也不够啊!」
在他说话的同时,哥给了一个眼神示意我先回房间。
快步走过客厅进到房间后,我将相机拿出来看了看,思考这玩意儿该怎么换钱,【终究是尘域镇的居民,果然还是不配拿这种东西】。
算了,明天再说吧!
接着我拿出锡科找到的报纸。
『深空一号成功进入环地轨道,我国成为人类科技先锋!』
我将深空一号的照片剪下来贴到墙上,以此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到现场亲眼目睹发射的瞬间,虽然不太可能就是了。
再次翻了翻报纸,几个斗大的标题十分博人眼球。
『第二军团高歌猛进!西部战线告捷!』
『航太科学家巴曼·卡森挟带大量机密文件潜逃,目前已列为头号通缉犯。』
『北部工业区生产额翻倍,企业营收暴增,各国抢盖厂。』
【塞宾提亚赢了啊,不知道之后会不会好过一点】。我心里暗暗期待着。
同时客厅不断传来爸的咒骂声,今天应该是没办法吃晚餐了。
不久,夜幕降临,我还是抵不住诱惑,拿着相机对星空拍了几张,反正明天就要卖掉了,谁管它呢。
看着相机中的照片,灿烂夺目的星空仿佛在向我招手。
【总有一天!】,我拳头紧握。
把玩了一段时间的相机,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一天的劳累,睡意如跋山倒树般扑来。
梦里,我站在一处山坡上,放眼望去,繁华的城市上停着一艘艘巨型星舰,底下丰衣足食的人民聚集在一座华丽且直达天际的建筑物前欢欣鼓舞,将尘域镇颠倒过来便是它最好的形容词。
「孩子,人类离这步还很远很远,但并非遥不可及。」一个庄严的男声从旁边传来。
我试图开口说话,但嘴巴像是黏在一块似的张也张不开。
「至少这是曾经存在过的美景。」声音的主人无视我的沉默继续说下去。
几番挣扎过后,我放弃抵抗,只是静静地欣赏这片如诗如画的天堂。
【这里简直就是...】。
「乌托邦。」
「乌托邦!」我失声大叫。
环顾四周,墙壁依旧斑驳,空气依然浑浊,刚刚的一切不过是美梦一场。
死气沉沉的城镇如同牢笼般囚禁了生的希望,甚至慈蔼的晨光也无法冲散街上浓郁的绝望氛围。
我离开床,步出房门,爸和哥垂头丧气的坐在餐桌前一言不发,桌上摆了几封零散的信件。
「艾莉森,坐下,跟妳说件事。」
爸率先打破凝结到冰点的气氛。
我拖了张椅子坐在哥旁边。
「艾莉森,我要去远一点的工厂工作。」
父亲慎重且坚定的对我说。
「爸!不用这样的,最近我捡到个能卖钱的好东西,再缓缓也...」
「我决不允许你妈的事情再次发生在这个家中!绝对不能!」
我不想失去父亲,因为再远一点的工厂建在北边,如果没有供暖没有食物,在那工作无异于找死,唯一的好处就是若员工因工死亡会有一笔辅助金。
「艾利,妳以为我没劝过吗?」哥将其中一封信递到眼前,上面印着几个大字--拉普斯工厂解雇通知书。
「不过别担心,我会和爸一块去。」他满不再乎的翘起二郎腿。
「你们俩个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就不重要吗!」
想到这个家即将剩下我一个人,泪再也止不住,我不能接受!
「带我一起走!」
「艾莉森,霍顿工业区对一个女孩来说太险恶了,妳不属于那里,妳哥说不动,但妳!...妳应该好好活着!」
父亲总是这样,为了家庭鞠躬尽瘁,从没想过自己要是不在了我们会更难受。
「不要!你们要是离开了去我就偷偷跟着去!」
「艾莉森!不要在这个时后任性!」
「我这时候不任性,难道等到你们走之后再后悔吗!」
「艾...」
哥打断了爸的话。
「妹妹,算我拜托妳,留着。」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
我知道哥这辈子从来没有拜托过别人,更没有称乎我为"妹妹"过。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与他对视了几秒后,我抹去脸上的泪水,沉默地推开他的手,领着背包夺出家门。
不知为何,回过神来已经站在锡科家门口。
我呆呆地站在简陋的木门前,脑袋一片空白。
「阿莉!」锡科的声音充满祈盼,仿佛昨天那些事情一觉过后就烟消云散。
我依旧一言不发站在原地,想着要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情况。
「妳哭了?」他微微抬头看向我,而脸上长长的泪痕也不容得否认这个事实。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平常看上去瘦弱的手臂,此时好似海客力士的臂膀,他拉着我进房间,而我也只是默默跟着走。
进去之后,我瞥见地板到处散落着纸张,上面有过许多涂改的痕迹,歪歪扭扭的字勉强组成一句话,看来他下了很多功夫在练习写字。
「阿莉,妳看这个!」
他兴奋地拿起其中一张纸,上面的三个字谁也不服谁,好像快打起来了。
「这是什么?」我怎么也看不出到底是哪三个字能如此有个性的令人摸不着头绪。
「艾.莉.森,妳的名字呀,看不出来吗?]他失望地说,然后重新审视那幅抽象艺术。
「你是故意逗我开心的吗?」
「如果这样能让妳开心好像也不错!」
他收起惆怅的神情,转而满意地将纸放入抽屉。
「所以好一点了吗?」他问。
「谢谢你的担心,但确实好受许多。」我说。
「那要谈谈发生什么事?」
向锡科解释来龙去脉之后,现在反而是他比我还焦虑。
「粮食减半...」他哭丧着脸看向楼下的街道。「这样不就只能参军了吗...」
「你说什么?」我问。
「参军啊,自愿参加西部战线的军人能拿到一个月的粮食。」他答道。「这次我恐怕也得去报名了,妳说是吧?」
绝望的情绪再次袭来,感觉世界总是在不断地夺走、践踏我所珍视之物。
究竟是因为邪恶的敌国?还是缩减粮食的瑟宾提亚?亦或是那些赚得盆满钵满的工业家?难道是我在南场偷拿废品触怒了邪神所以受到惩罚?无数荒谬的猜测将脑袋搅成一团。
我紧紧闭上眼睛,希望能重新回到梦里那个--「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