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白,天色微明。
习习晨风越过高墙缭绕于王妃宫中,叶上一滴露珠跳入土壤,似是与它同贺,清风俏身入梦,拂得床幔翩翩起舞。
侍女小翠放下刚打的水上前关好了窗。
空气中弥漫着忽浓忽淡的血腥味,她皱了皱眉,点上一支乌沉香。
眼见白烟袅袅升起又隐入晨光,也不知血腥味是否消散殆尽,馥郁的乌沉迅速占领大半个屋子,半缕腥气自是闻也闻不出。
床榻上原本酣睡的女子不知何时醒来,支起身子凤眼微垂,手指缠绕一缕青丝转圈把玩,见小翠又拿了一支乌沉香要往外走去,她淡淡开口。
“这是要去哪儿?”
小翠一怔,愣在原地半晌才缓缓回头。
“王妃何时醒了?”
女子唇边荡开一抹笑,赤脚走到小翠身边。她挑指将沉香接了过来,放到鼻尖轻嗅,神色立马变得娇媚万分。
苏也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已经快一个月了,自来时起她便觉得身边人都怪异不已。
半月前王上让人送来这乌沉香,说是小国上供的珍品,王后宫中都不曾有,可她一嗅见这香气便心跳加快,神经反射般出现难以控制的生理反应。
“刚醒,我有些厌了这味道,今日就不必熏香了吧?”
苏也试探着开口,一边说一边抬眸观察着小翠的神色。
对方面色如常,低头答了声喏便退到梳妆台前,拧干脸帕后恭恭敬敬站到一边,准备为她梳妆打扮。
真是奇怪。
莫非这小翠不是王上派来的人?
苏也扫了一眼,收回目光,坐到镜前闭眼假寐,任由小翠打扮她这张脸。
她是个妖怪,这事儿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就知道。
原本在公司摸鱼昏昏欲睡的她,一睁眼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毛茸茸的兔子,恰巧被外出狩猎的王上射中,慌乱中尾巴扫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便昏了过去,再睁眼就成了王妃。
王上非说和她有缘,自此宠爱不断,王后是个醋坛子,为此可没少找她麻烦。
想到这儿,苏也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
这便是她当初扫到的硬硬的东西。
一枚木头雕刻的兔子吊坠,做工算不上精致,很像义乌九块九包邮的小商品,但这红色眼睛栩栩如生,宛若真是一只兔子在与人对视。
她变为兔子时的心头血可以助人长生,苏也不知道这个秘密还有多少人知晓,但近日王上对她殷勤非常,那近乎谄媚的态度不得不让她怀疑自己已经暴露了。
“这空气中...怎么有一股血腥味?小翠你闻到了吗?”
她叶眉紧皱,细细嗅了嗅,侵入鼻腔的味道却变成了乌沉香。
小翠正在为她挽发,听到这话手顿了顿,发钗一歪险些划伤头皮。
苏也吃痛,捂着脑袋站起身来,无暇顾及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的小翠,转身向外跑去,任由青丝如墨自空中飞舞。
她隐隐听到哭声。
院墙外,石渠里。
本是用来排水的沟渠此刻盛满鲜血。
暗红色的血液混在脏水里源源不断往下流,与这暗红色的宫墙融为一体,腥臭扑面而来。
她强忍着不适顺着石渠往上找,驻足停在刑房前,此处血液颜色最为鲜亮,刑房里哭喊声声声凄惨,苏也有些害怕,却还是提起裙摆往里走去。
刑房小而昏暗,幽幽光线透过墙上几个方形小洞往里透,平日里是用来惩罚犯错的侍女的,此刻却关着不少穿着各异不知道从哪抓来的少女。
她们被关在一个巨大铁笼里,宛若待宰的羔羊,两个侍卫打开笼门粗鲁的抓出其一,丝毫不顾对方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求饶一刀直入心脏。
明晃晃的刀子再出来时已附上鲜红。
女孩如垃圾一般被丢到一旁的尸堆上,死不瞑目,眼睛睁睁的望着门口,血液顺着沟渠往外流...
苏也不寒而栗,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捂着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面前背对她的男子不屑的摆摆手。
“不是这个,下一个!”
侍卫目光望向站在门口的苏也,面带犹豫迟迟不动,那男子不耐烦的转过身来,苏也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是国师决明!
国师平日里只负责看看星象算算卦,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如今怎会在这大开杀戒?
“王妃?”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眼中满是惊讶。
“王妃何时醒的?”
苏也皱眉。
决明似是觉得这话不妥,笑吟吟的改口道:“王妃怎会在此处?”
苏也瞪大双眼眼含热泪,指向尸堆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国师这是作甚?我怎不知这王宫内竟还有屠宰场?”
决明回望一眼,嘴角笑容散去,眸子冰冷:“我为王上做事,未必也要向王妃报备?”
苏也冷笑一声:“好,好,好!好一个为王上做事!我这就去找王上问问清楚!”
转身还没未抬脚,一身影横在门口拦住去路。
看清来人,她愣了愣,僵在原地。
“王妃今日这是演的哪一出?衣衫不整出入刑房?”
王后当归雍容华贵,居高临下俯视苏也,眼神里满是蔑视。
半晌,她挑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决明。
“哦?国师也在?”
苏也拧着眉头没有答话,反倒是决明眼里闪过一分不易察觉的阴毒,但那抹阴毒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一般。
他嘴角荡开一抹笑容。
“王后娘娘说笑了,我等奉命在此挑选能供王上长生的心头血。”
苏也愤愤不平:“奉命?奉的哪门子命?王上知道你们在滥杀无辜吗?!”
决明还想说什么,他抿了抿唇却将那话都咽了回去,刑房内只剩下女孩们嘈杂的呜咽声。
当归把玩着手上带的护甲,漫不经心的开口:“王妃竟是不知王上求长生药的事?作为乔南国民,为了王上长生大计献出自己生命又如何?”
她抬起眸来玩味一笑:“再说了,被王上选中不也是她们的福气,这乔南国如此多妙龄少女,为何只挑中了她们,未挑中别人?”
长生药?
苏也心里咯噔一声。
她抬眸看了看笼子里的姑娘们,只觉得其中一二十分眼熟,像是自己变成兔子当日见过的面孔。
莫不成...
她顿了顿,强装镇定道:“我敌不过王后伶牙俐齿,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你...!”
当归气的眸子通红,不过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转怒为喜,她仗着身高优势勾指挑起苏也的下巴。
“王妃,你平日里跟我没大没小的也就算了,王上宠你,我连礼都免了你的,可今日这番话但凡传进王上耳朵里一个字,你说...你有几条命活?”
苏也拍掉她的手,转身往外走。
身后当归嬉笑着开口:“王妃,国师已算出来长生药下落,你自求多福哦!”
听她这么讲,苏也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王上在寻长生药,众人皆知就她不知。难道她兔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王后说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国师究竟算出什么了?
若真是算出她为兔妖,为何无人向她下手?
不,不对,那乌沉香分明就有问题。
思绪愈发混乱,不自觉地,指甲已深深陷入肉里,她却像是没有痛觉般丝毫没有察觉到,目光空洞往前赶路。
寝宫前,素日都紧闭的宫门此刻却大开着。
她皱了皱眉,抬脚往里走去。
小翠候在门口,瞧见王妃回来很是开心,兴冲冲跟在身后,却又似忌惮早上的事情,不敢跟的太近。
苏也冷声问:“门为何开着?”
小翠面色一喜:“恭喜王妃,贺喜王妃,王上听说您在刑房受了惊吓,亲自送来许多礼物,此刻人在里屋等您呢!”
丫头年纪不大,看起来就十三十四的样子,她哪里会区分什么好坏。
她只知道王上送来的那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好宝贝。
何况王上从未如此对谁上过心,王后宫中的礼物都是下人抬过去的,稍微赏脸一些时是国师亲自去送的,谁也没有她家王妃这般受宠,小小惊吓便惹得王上亲自前来安慰。
苏也心乱如麻,她离开刑房才多久,皇上竟比她先到宫中,还知道她去了刑房的事,怕不是早早就派人将她这院子给监视起来了。
如此这般...
结合方才王后一番话,看来她身份暴露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快步走入屋内,一身形健硕肌肉外露的大汉站在中央等她。
“王上。”
苏也还欲行礼,大汉转过身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乔南王时常打猎,肌肉硬实,毫无准备的跌入他宽阔的胸膛里,磕得人额头生疼。
苏也下意识轻哼一声,哼得男人身体一紧,小翠羞红了脸识趣的退了出去。
“王上...”
一双大手肆无忌惮在她腰间游离,苏也面色潮红,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嗯?”
男人应了一声,密密麻麻的吻铺天盖地的往下落。
“王上...我身子有些不适,今日不能...”
苏也被吻得小腹涌过一层层热浪,但她还是克制住生理反应将他往外推。
好事被打断,乔南王面色实在算不上好,他阴沉着脸背过身去。
“本王听说你今日被吓着了,特地来看看你,却不曾想本王的王妃竟是如此不解风情。”
苏也跪在他脚边,低头不语。
久久未能得到答复,乔南王冷哼一声转过身来,见美人一副被迫模样倒也失了性质,甩甩衣袖往外走。
眼见着王上出了院子,苏也一路小跑上前关上大门,临了还插上门梢,像是生怕他折返回来一般。
“王妃为何?..”
要知道隔壁院子的王后为了留王上一晚可谓是费尽心思,王妃这边却将人往外赶,这不是将现成的恩宠往外送吗?
小翠实在不解。
苏也站在原地沉思片刻,抓着小翠的手回到屋内。
....
“王妃...您这是干嘛呀?”
小翠捧着一堆珠宝欲哭无泪,苏也还在方才王上送来的礼物里扒拉着稀罕玩意儿往她怀里塞。
“王妃....”
小翠快要哭出来了,手里的珠宝似是烫手,她不敢接,只得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小翠不敢要,是小翠做错了什么吗?还望王妃明示,小翠一定改!”
苏也幽幽叹了口气,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在她惊恐的目光中将她往桌边带,小翠还欲挣扎,却被硬按着坐了下去。
“我们认识多久了?”
“大抵...一月有余了。”
苏也起身倒了两杯热茶,喃喃道:“是啊,一月有余了...”
“我自入宫起身边便只有你,宫外也不曾与人交心,早已将你视作姐妹,王后与我不合,若我出事,她自然会将你一同斩草除根。”
她握住小翠的手,环视屋内:“我给你的你就拿着吧,到时你出了王宫去将它们卖了,换一笔钱好好生活。”
“王妃...”
小翠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俯在地上颤抖着身子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