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学宴后,沈和泽开始着手出国事宜,纵使裴纯万般不舍也拧不过好大儿的上进心,她一度想去美国陪读,被众人劝下了,裴纯感叹总想沈和泽慢点长大,一晃还是到了十八,不得不放手了。
清晨六点,沈和泽拉开窗帘,站在阳台上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空气中混杂着树木的芬芳和些许露气,微风清凉,太阳冒出头第一缕金灿灿的洒在庭院上。
裴纯正盖着毛毯在客厅的沙发上用iPad作画,看到沈和泽下楼,连忙起身,“早啊,小泽,早点想吃什么?”
沈和泽看见裴纯眼中有些许红丝,略显疲惫的脸上故作精神的笑着,他知道裴纯一定很早起床特地在这等他,往日的裴纯不过十点是不会起床的,美其名曰美人就要多睡觉。
“都可以,妈做什么我就吃什么。”沈和泽不忍再看裴纯的脸,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沉浸在成人长大的喜悦中时,另一方面也意味着父母逐渐老去。
不一会,裴纯端来一碗面条,面上烫着青菜和两个煎得有些黑的荷包蛋。
“好久没做了,将就吃吧。”裴纯将筷子递给沈和泽,满脸期待等着沈和泽的评价。
沈和泽吃了口面条,咬了口荷包蛋,“好吃的,溏心蛋。”
裴纯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今天七月十五是你的农历生日,希望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言语中又开始哽咽,“好了好了,你吃吧,我去补美容觉了。”明明每日都在相见的儿子,为什么见一次就感觉在失去,仿佛是最后一次,是临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吧,不能让儿子觉得有负担,裴纯不再多说,怕自己话匣子打开唠叨个没完,起身离去。
沈和泽吃完早餐看时间还早,喊了声“莫莫”。
一只提体型硕大黑白色的阿拉斯加迈着小步走到沈和泽面前,下趴式伸了个懒腰后顺势趴在了地上,接着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
沈和泽蹲下身来摸摸它的头,它满意地仰了仰脑袋示意沈和泽手不要停,随即侧身露出了肚子,前爪在空中扒拉着,沈和泽温柔地摸摸它的肚子,它尾巴左右摆动表达着自己的愉悦。
“你都快十岁了啊,八十斤的宝宝?嗯?嗯?”沈和泽边撸狗边打趣地说,莫莫仿佛听懂般有些不好意思扭动着身子。
莫莫可以说是沈和泽一手带大的。
沈和泽八岁那年陪父母去朋友家,看到还没满月的莫莫就走不动路了,抱在怀里怎么也不放手,沈英耀的朋友所幸顺水人情将莫莫送给了他,八岁的孩子亲力亲为的泡奶、教它上厕所、站坐窝简单的指令,一人一狗曾经形影不离,现在莫莫年纪大了,懒散了许多,大多数时候都趴着不怎么爱动,也就只有沈和泽叫得动它。
“走,出去玩。”沈和泽站起身来,莫莫也立马站起,摇着尾巴在他身边打转。
沈和泽牵着莫莫在小区漫无目地溜达,脑中细数着各类事项,不要落下什么事才好,还有两天就要出发了,沈和泽也不准备出门,想在家多陪陪父母,逛了一大圈后回家,陪裴纯浇浇花,沈英耀下会棋,吃完晚饭回房看了会书,稀疏平常的一天人却乏得很,洗漱完早早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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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哪?
沈和泽在一个队伍中,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四周可见度极低,勉强能看清脚下是沥青漆黑地面,头重脚轻的他感受不到脚着地的踏实,抬头遥看远处有几个奇怪的字符,脑中浮现出“转世派遣”,再瞅一眼,那几个字符已变成了“转世派遣”四个汉字。
“你好,请问...”沈和泽拍拍前面人的肩,木讷的手指并无任何触感,他开始打量眼前人的背影,可奇怪的是,他看不清眼前这人。
他明明记得刚拍了一位身穿黑色绸缎,长发及腰矮他半个头的女子,眨眼间眼前人变成了佝偻着背,穿着似黑非黑脏兮兮布衣的灰白头发老翁,沈和泽抬起手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拍,等再望向前方时,前面已经是一个穿着铠甲梳着扁髻的高个子士兵......
沈和泽不太明白,身体不受控制,提步抬手都力不从心,脑子也迷迷糊糊迟缓得无法思考。
他想回头看看,潜意识又抗拒,丝毫没有要转身的冲动,莫名的恐惧在心中放大,仿佛心中有一个黑洞,呼呼的灌着风,眼前一黑,他落入一个无底深渊,悬空下沉。
是梦吧,是梦吧,这地方是地狱吧,沈和泽想着。
顷刻间,四周蒙上了一层猩红色,空气中夹杂着难闻的血腥臭味,远处传来阵阵怪声,似人非人,像野兽声却非他认知里能联想到的野兽声,他觉得好冷,所见之处红如火焰却比冰天雪地还令人寒风刺骨。
他不自觉地抱起双臂,低头间注意到自己身上竟笼罩了一层红色的火,不对,这火并非红色。乍眼看红色的火实际层层笼罩,最内圈是黑色,黑色外依次是紫色、蓝色、青色、绿色、橙色、红色、白色..
“红刹穷凶极恶之人不赦,内堂判。”
声音来自眼前一团变幻着各种形状的黑雾,沈和泽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已身处一片漆黑之中,头顶没瓦地上没砖,悬空在漆黑的虚无之中。
“罪大恶极仍没丝毫悔过之意,做猪做狗都不配,带着噬心空去赎罪吧。”
沈和泽融化于这虚无之中,心如刀割头疼欲裂。
无数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
沈英耀被马撞死,裴纯跳井自尽,沈英辉被倒塌的房屋掩埋,于芊丽断了腿满手鲜血倒在废墟上,沈和汐拿着拨浪鼓哇哇哭,失足掉入湖里,这是一个尸横遍野哀鸣不绝的悲惨世界....
沈和泽感觉自己身体被捅了无数刀,身子骨被撕裂。
“爸!妈!姐!大伯、伯母,呜呜呜呜呜......”
“小泽、小泽,你醒醒啊,你不要吓妈啊....”裴纯趴在沈和泽床边,握着他的手,双眼红肿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尽量不让自己歇斯底里,温柔得唤着,身后的沈英耀通红着双眼,扶着裴纯肩膀的手微微颤抖。
“妈...”沈和泽睁开眼,用微弱的声音喊。
“醒了,醒了,叫医生,叫医生....”裴纯正欲站起来,手里握着沈和泽的手不忍松开又赶紧坐下。
沈英耀按了按床前的紧急呼叫,眼睛一刻也不想从沈和泽身上挪开,泪水迷蒙了眼他都不舍得眨。
沈和汐用衣袖擦了擦鼻子,立马跑出去叫医生。
“已经脱离危险了,暂时没事了。”医生检查完后对沈家人说。
医生离去后,裴纯泪水决堤嚎啕大哭,压抑了这么久的哀愁彻底爆发。
“妈...别..哭了,我没事...”沈和泽有气无力地说。
沈和泽的心仍隐隐作痛,梦中栩栩如生的场景还在他的脑海里,他搜索着自己昏迷之前的记忆,生日那天,洗漱完便睡了并没什么特别的事,是睡了五天吗,不可思议。
沈和泽突然睁大了眼,比听到自己睡了五天觉得不可思议,更令他震惊的是,他看到裴纯左肩上飘着一个似白色云朵绘出的符号,是梦里出现过的字符。
在看到那符号的一瞬间,沈和泽脑中灵光一闪,“希望我儿身体健康。”
沈和泽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睁大眼,裴纯肩上飘着的字符已经不见了。
这梦后劲可真大。沈和泽想到那个身临其境的梦还是心有余悸,通常睡醒后梦中的记忆会慢慢淡去,可这一次记忆犹新。
“你昏迷了五天,吓死我了。”沈和汐在床边带着哭腔控诉。
“没事了姐...”沈和泽话还没说话,沈和汐的肩上也飘着刚与裴纯一样的白色字符,脑中条件反射出现,“希望我弟弟身体健康。”
沈和泽有些二丈摸不到头脑,这什么情况?
“爸!”沈和泽叫着沈英耀。
沈英耀从裴纯身后走到床边,俯下身以便沈和泽说话不需费力就能听清。
沈和泽看到沈英耀肩上也飘着白色字符,脑中念头同时响起“希望我儿身体健康。”他抬手一挥,手穿过字符的同时,字符消失了。
沈和泽有些傻眼了,梦里出现的东西出现在眼前,这合理吗?他明明看到了,但那个字符又消失了,那么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迷迷糊糊中沈和泽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沈英辉正在一旁的沙发上看书。
“大伯。”沈和泽感觉好多了,撑起身子想坐起来。
沈英辉连忙站起,“你别动,大伯把床摇起来。”说罢走到床边按下按钮,待沈和泽的上半身呈40度时松开了手。
这一次,沈和泽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沈英辉肩上的白色字符,“希望小泽早日康复。”他压抑着自己的吃惊,虽开始接受眼见的事实,并试图理解其含义。
起初他以为这是代表着当事人的心声,后来发现只有他唤对方的那一瞬间才会出现,而且字符一样每次传递的信息却不一样,仿佛是当事人对他的某种期许。比如现在裴纯的对他的期许就是,喝完眼前这碗汤,沈和泽其实已经有点喝不下了,但想着是妈妈的期望,也就勉为其难喝完了。
沈和泽喝完汤,喊了声“妈”,裴纯肩上的字符再次浮现,表达着“希望小泽早日康复。”沈和泽安心的躺下了,嘴角扬了起来,虽然说不清这是什么原理,但像声控符般也挺有意思,更清楚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期许,实现就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沈和泽不再纠结那些白色符号到底是什么了。
出院的那天裴纯愁容满面,心里还是七上八下,这昏迷了五天也没检查出来是什么毛病,实在放心不下。
“没事了妈,你看我好着呢,全身体检都做两次了,这医院我是真不想再住了。”沈和泽原地起跳做了个投篮的动作,力证自己生龙活虎不必担心。
刚进门的沈和泽就看见莫莫吐着舌头朝他奔来,临近时,沈和泽看到莫莫的脑袋边,竟也出现了之前见过的字符,“摸摸”,不同的是这次字符成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