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左莛毓才知道,天后宫是一切的开始。
但此时他毫无心思,他们一小队人正急急忙忙地往为悦山晓月峰的天后宫赶去。
山道崎岖,左莛毓不禁抬头望去,只见到茫茫群山连绵不绝。他们要去的晓月峰只是庞大的为悦山系最浅露在外的一座山峰而已,天后宫仅仅在山峰半山腰处。然而群峰高耸入云,半山以上常年被积雪覆盖,与天空相接一处,更显得巍不可攀。
他们一行人大抵就如蝼蚁一般之于群山,莛毓稍稍感叹一下,脚下步履不停。
到得天后宫山门口,崔明德想要上前拍门,左莛毓把他推在一旁,阻拦道,“你一身的官衣,别吓到别人。”便命手下执事宁普上前叫门。
山门开了一道缝,应门的是一个头缠包巾的道士,骤然见门口站了这许多人,愣了愣,略有些生硬地施了一礼,“几位善信有何贵干?”
宁普还礼,“打扰道长清修了,我家主人幼弟被毒黑蛇咬伤,急需请求贵观道长医治,还请行个方便。”
头巾道士打量众人,见是一小队随从打扮的人,簇拥着一个年轻的华服公子,另有两个随从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他稍稍蹙眉,“原来如此,只是今日有些不巧,鄙观老道长正在接待贵客,恐怕不便打扰。小道知道山脚下的鸿泉县有一个龚大夫,治疗毒蛇咬伤是极灵的,天光未尽,客人们不如尽早赶去医治吧。”
宁普刚要答话,旁边崔明德闪过来,对着道士吼道:“你啰嗦个什么,这一带谁不知道吴老道长是治蛇伤最好的,什么贵客不贵客的,再贵也没有人命贵,你推三阻四的想造反,还不快去通报!”
头巾道士刚刚只注意到这一群人,未曾留意贴着门边外面还站着一位。他一见粗壮汉子言语急躁,却是一身公人打扮,眼光一闪连忙垂下眼睛,“那好,各位且稍等等,我这就去通报。”说完把门掩上。
左莛毓皱眉沉吟不语。
崔明德大剌剌道,“这些人仗势欺人得很,看在这一身官衣份上却总是要让上一让。我看你刚刚就是故意的,把我推在旁边,其实是存了个埋伏的意思吧,也就是你这心思,亏你个权贵之子,还拿我使唤。”
左莛毓一向做事辨查谨慎周到,善于应变,又对身份不大以为然,他与崔明德交好,白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现管不如你这现官”,走到担架旁查看弟弟左莛敏的情况。
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出来,崔明德上前欲再敲门,山门打开了。一个小道士施礼道,“医者仁心,各位久等了,请进吧。”他闪身把门大开了一些,抬手请众人进去。刚刚那个头巾道士只静静站在门里,一副不大情愿欢迎的样子。
崔明德见人都进去了说道,“既然如此,莛毓,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告辞了。”
左莛毓一拱手,“明德,多谢,我们回头再一醉方休。”与崔明德告别。
众人鱼贯而入,头巾道士出来见崔明德并不进来,也不管他是否已经转身离开,赶紧咣当一声把关门了。
这天后宫布局倒是简单,转过牌坊、小殿,便是正殿面南背北而立,东西两侧则一字排开,是对称的狭长两层排楼跨院。
前面的小道士领着众人直往东面的排楼跨院而来,“老道长正在二层净室,准备为小善信治疗。”
经过天后正殿,莛毓见此处门厅宽阔、廊柱高大,与别处娘娘庙宇并无不同,只是香烟缭绕的精致香案后面供奉的天后雕像并非木雕泥塑,而是自天而下的一幅巨大的天后画像,倒是显出几分特别。左莛毓来不及细看,随着小道士上了东面跨院排楼。
到了净室,随从把伤患抬到床上。一名头发花白面容素净的女道姑上前把脉,查看腿上伤口。
左莛毓赶紧上前施礼,“吴老道长,舍弟今日在郊外玩耍不小心被那黑色毒蛇咬伤,还请老道长多多费心,香火供应定然不会少。”
老道长吴功宁也不答话,只默默凝神把了一会脉,半天慢声道,“幸好送救及时,蛇毒还未侵入心脏,不算太难。”
左莛毓听说长出一口气,正待答谢,老道长却道,“贫道救人,不喜有人在旁观看,请各位善信退出去等候吧。”左莛毓示意众随从退下。
老道长见还有一人未走,这才抬起头,只见这年轻的华服公子好一番气度:二十几岁的年纪,淡色锦缎黄白色长袍,头发整齐地扎成一束,头顶竹冠,面如冠玉,无须无痣,腰上系着一块墨黑色玉佩,通体周正平和、矜贵清华,只是眼神透露出几分内敛的锐利。
左莛毓道,“只剩在下一人,还想陪陪舍弟。”
老道长道,“善信不必担心,贫道救人不问穷富、不问来去,定会一力救治。且这黑蛇蛇毒实在狡猾,贫道需要凝神静气才能对付,有旁人在侧多有干扰。善信担心,自可在门口等候便是。”
左莛毓见吴老道长坚持,也不好执意留下,只得深施一礼,退出净室。
执事宁普带着其他随从由小道士安排去客房收拾暂歇,长廊只剩左莛毓一人。二楼长长的走廊宽阔干净,许是山中寒冷,在外面的廊柱加了高大的窗扇,廊上挂着灯笼,封闭的门廊既暖和也不显得如何黑暗。
左莛毓慢慢地踱着步,想起中午弟弟被蛇咬伤之事,痛恨起这黑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