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山路前行,花了近半日的时间才到达了一处药田附近。
这片药田应该是离水源不远,站在边缘便能听到远处传来微弱的潺潺流水声。
真幸运。
田地中间有一个身影正在弯腰劳作,远远看过去不像是人类,相比较于人类来说,他的身形未免太过高大了。
“喂——喂!”
邪见撒着小短腿跑过去,用手里的人头杖敲了敲那个大高个的小腿,“我在喊你呢,大个子。”
那个身影转过来,是一个有着橙色皮肤和蓝色大眼睛的半妖,只见他莫名被敲了也不生气,表情憨厚的低下头看向邪见,发出了奇怪的鼻音:“嗯……?”
“什么啊,原来是个半妖,”绿皮小妖怪装反派的毛病又犯了,他用人头杖敲打着那个半妖,颐气指使道:“这片药田是你的吗,老夫命令你赶紧给我准备疗伤的草药,不然就用人头杖烧了你和你这块破地。”
半妖一抖,像个懵懂孩童一般,大眼里蓄上了泪水,哆哆嗦嗦的扭身跑向旁边的房屋,嘴中哭喊道:“娘!娘——救命!”
邪见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忍不住在它背后伸出尔康手:“不是,等等——”
凶神恶煞的老太太仿佛召唤兽一样,举着木棒便从房门后冲出来,不由分说就是一棒敲在邪见的脑袋上。
砸的它头晕眼花,眼冒金星的摔倒在地,天灵盖上一个大包如雨后春笋般钻出来,把帽子顶的歪到一边去。
我站在药田边:“……”
#来了来了又来了,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感觉又来了。#
#恭喜邪见喜提今日翻车。#
#安息吧。#
杀殿安静的闭着眼睛,雪白的长尾无意识的小幅度甩了一下,似乎是有点烦躁的样子。
不能啊。
为了能让他好好休息,我之前已经设下了隔绝外界的小型结界才对。
我没拿准情况,只能安抚性的轻拍几下他的后背。
“混蛋,离我们家的药田远一点,”老太太喘着粗气骂道,目光转到我们这里时顿时一滞,愈发的警惕起来,“妖怪?你们在这做什么?请不要伤害地念儿,它只是个半妖,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性可言。”
说到最后,我甚至听出她的声音中染上了一缕很难察觉到的哀求,那应该是一个面临强敌无法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的无奈。
我朝她点了点头,缓缓开口:“我只是路过,想讨要一些药草,然后就会立刻离开的,没有恶意,放心吧。”
老太太听到‘没有恶意’的时候忍不住看向地上躺尸的邪见。
我迅速开口:“不知道,没见过,不认识。”
邪见垂死病中惊坐起:“?!”
老太太:“……”
经过几句简单的交谈,我大概就了解了这对母子的坎坷命运。
高大的半妖,也就是地念儿,他是山神和人类——那个老太太结合后生下来的半妖。
山神本就是天性就十分善良的妖怪,作为他的后代,地念儿也是如出一辙的温和性格。
可惜,村子里的人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地念儿是半妖,生性就该是邪恶的,如果不是有这片药田支撑,地念儿和老太太可能早就被杀死了。
地念儿不仅帮杀殿磨了好几包药草,就连邪见脑袋上的大包,它都不计前嫌的在上面敷了厚厚的化瘀药草。
邪见抱着人头杖,一手捏着自己的小黑帽,顶着堆满脑壳的绿药草,表情复杂的看着这个善良又温和的半妖。
我小心翼翼的,尽量放轻手上的动作,将研磨好的药草糊敷在杀殿断肢和胸前的伤口上。
他闭着眼睛,气息依旧有些虚弱。
恢复的好慢。
我暗叹一口气。
毕竟是铁碎牙,那把由西国第一大妖的犬牙打磨出来,跟着他南征北战杀敌无数的神兵利器所造成的伤口。
#真是俗套又烦人。#
#战五渣男主在危急时刻拿到神器绝地翻盘的情节。#
“谢谢。”
我收好地念儿递来的药草,在衣袖里来来回回的掏了又掏,最后也没掏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于是有些苦恼的用指尖扣了下侧脸,抬起脚尖推了推邪见:“邪见啊,你那有没有…那个……?”
我将指尖捏在一起搓了搓,暗示它有没有可以作为报酬的东西。
“什么这个那个的,”邪见鼓起眼睛来瞪我,老气横秋的教育道,“说话就好好说,不要支支吾吾,像什么…”
剩下的话在看到我将指关节捏的劈啪作响后自觉的消了音。
#你飘了,邪见。#
#虽然我天生丽质、平易近人,但也是个24k纯血法师。#
#揍你十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邪见闭紧嘴巴,伸出手在自己的小黑帽中掏了两下,从里面掏出几枚亮晶晶的金币来。
我抬起手,给他比了个大赞。
邪见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地念儿,有些别扭的开了口:“拿去吧,这是赏赐给你的…别误会,能帮杀生丸少爷配药,简直就是你这半妖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地念儿温和的目光落到绿皮小妖举起的手上,缓缓的摇了摇头:“不…不用……”
“不过是些药草罢了,值不了什么钱财,不用给我们这么贵重的东西。”
老太太也开口婉拒了这些金币。
我抱着杀殿站起身,向地念儿和老太太点头告别,转身准备前往水源处,去帮男神清理下伤口周围和皮毛上沾到的血液。
杀殿本就不喜人类和半妖,我现在也是趁着他还没有恢复,意识还未彻底清醒过来,才敢在这里停留下来,向他们讨要草药的。
#不愧是我。#
#为爱怒卡bug。#
邪见傲娇的‘哼’了一声,将金币丢到地念儿的头顶上,抱着人头杖急急忙忙的追上来。
我甚至听到了他嘟囔声:“两清了两清了,我邪见、不是、高贵的杀生丸少爷才不会欠卑贱半妖的情呢。”
我:“......”
#醒醒!#
#口嫌体正直并不适合当你的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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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源离得本就不远,加上我刻意加快了脚程,没多久就找到了地方。
苍翠树荫间,两岸颜色鲜艳,盛开怒放的野花团团拥簇着正中间一条逶迤清亮的河,河水干净透明的一眼就能看到河底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鹅卵石,偶有水流湍急处,撞击石头打起的漩涡在太阳底下反射出七彩的光晕。
我略略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便找了临河岸边一处较为干净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邪见在面对杀殿时,还是很有家仆的自觉的。
他冲上来将地面的杂物扫开,又迅速的在周围掐了一些青草垫在裸/露的土地上。
我轻手轻脚的将杀殿放在那堆青草上面。
附近的一条蛇妖应该是被属于杀生丸的大妖血液气味所吸引到,潜伏在暗处跟在我们背后悄悄地滑行过来。
见我们似乎要在这里驻留,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只是它才刚伸出头来,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被我反手一记‘你叉叉’给冻硬duo远了。
#你妈的!滚啊!#
#哪来的乐色。#
#男神也是你能肖想的吗!#
邪见已经被我打发去收集生火的木材了。
见他离开,我便也在染着血色的白犬形态男神身边坐了下来,指尖划过他额间的紫色弯月和嘴边红色的妖纹,才撤掉之前布下的结界。
接着揪起自己和服的下摆,从上面撕取一大块布料来。
我将布料在河水中反复浸透,捏干水分后,沿着杀殿的伤口边缘开始一点一点给他清洁,随着轻柔擦拭的动作,底下柔软的皮毛也逐渐恢复成原本雪白的颜色。
桥豆麻袋。
怎么感觉又有点想哭了。
#够了凛,你又不是面无表情的哭包人设。#
我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把染满了血迹的布料再次清洗干净,转回头时却正好对上杀殿已然睁开的金眸。
杀生丸正将头垫在自己的右前爪之上,神色平静的看着我。
对视的瞬间。
仿佛有烟花在脑内炸开。
我这颗不争气的脑子又开始自动循环播放起之前那个极轻极快的吻来。
#打住!#
一股难以忽视的热气猛地从后颈升腾而起,直直冲上面颊。
我也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冰块脸到底是红了没红,只好掩耳盗铃似的抬起手盖住自己的侧脸,低声问道:“男神,你醒了啊,那个…你感觉好点了吗,伤口还疼不…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破嘴。#
#关键时刻就开始犯瓢了是吧。#
“不过受伤而已。”
杀殿看上去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或许被半妖拿着铁碎牙重创这件事本身才更令他烦躁。
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冷意:“我杀生丸还没有那么脆弱。”
“我知道的,男神。”
脸上的温度骤降,我放下手,继续擦拭他胸前带着血的皮毛:“…我只是,希望能陪在你身边而已。”
是的。
不是追随,而是陪伴。
我控制不住,贪心的想要索取更多。
“半妖和人类,”杀殿垂眸看向伤口上的药草,金色的眼眸不悦的微微眯起,“真是令人厌恶的味道。”
#焯!#
#Bug卡崩了。#
我顿时一整个清醒住:“男神,你听我狡辩…啊不是,你听我解释,这个是我刚才路过药田的时候沾上的,具体情况并不是那样,如果非要说是哪样的话,其实也就是这样,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闭嘴。”
“好的男神,遵命男神。”
我立刻住嘴。
过了几息,杀殿的目光往下落在我小腿边残缺了一大块的裙摆上,“你的衣服…”
也许是现在杀殿的形态远没有他变成人型时那么有冲击力和压迫感,又也许是担心他说出类似于‘多余的事’‘没用的感情’这种扎心的话来。
我抢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垂下眼睛,继续手上的动作:“我知道男神你喜欢干净,所以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多余。”
“…嗯。”
杀殿简短的应了一声,意外的并没有反驳我的话,语气中也没有流露出被打断的不悦。
见他没有开口,我便也安静下来,仔细的给杀殿清洁余下少量的血迹。
“凛。”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叫我。
“在呢,”我立刻回答:“怎么了,男神?”
“我会给你准备新的。”
新的?
衣服吗?
#谢谢你我死去的和服。#
#我凛凛子,有朝一日,也终于要收到来自男神的礼物了吗!#
我捏着手里再次摆干净的软布,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媳妇熬成婆’的欣慰和快乐来。
#邪见算什么,人头杖算什么,不存在的!#
我在心里扭捏半天,忍过来憋过去,最终还是没忍住张开双臂,压低身体,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杀生丸馨香柔软的背毛里。
杀殿脊背微僵,但并没有推开我的贴近,他沉默一会,反而卷起了长长的绒尾。
我感觉到有着如羽毛般柔软的触感轻巧的攀爬上了自己的后颈,最终还是没管住自己这罪恶之手,悄咪的抓过这条让我垂涎已久的雪白绒尾,小心翼翼的撸了两把。
#谢邀。#
#要问我现在是什么感想。#
#满足,大大滴满足啊!#
‘哗啦——’
我的动作被突如其来的噪音打断,抬起头就看到返回来的邪见正站在附近,怀里捡到的木棒散了一地。
他双手颤抖,一副想要自插双目的生无可恋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