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渭城待了一天就离开了,周牧云他们抽不开身,他绕了过来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就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湖边小屋又回复了宁静。
清晨,周康宁在自己的房间里,叮叮当当地弹着琴,即使是假期远离海城,她还是要每天练习录下来发给自己的老师看。
远远地,她听见楼下的门铃响。一阵阵寒暄声音传来,她以为是爷爷奶奶的朋友。
过了会奶奶敲敲自己的门,笑容满面地探头进来,“宁宁,雷蒙多和梅金来了,下去见见?”
琴声瞬间停住,周康宁起了身,“好的,奶奶。”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休闲衣,利落的去柜子里拿衣服。
周妈妈看着她像个大姑娘似的,不需要自己操心,走过去摸摸她有点乱糟糟的头,“慢慢来……待会记得好好感谢下他们,这次也多亏了他们了!”
周康宁点点头,她知道,和爸爸妈妈通电话的时候,更是被耳提面命了一番。不过关于雷啸的身份,周牧云并没有告诉周康宁和自己的母亲。
周康宁快速洗漱了下换了衣服,幸好昨天奶奶帮自己洗过头发,她把头发梳直了,照着镜子戴了个蓝色发带,出了房门。
客厅里,两位老人和梅金拉着家常,对于雷啸一如既往的沉默,几人都已习惯。周妈妈看了看雷啸,从前的男孩已经长成了如今瘦瘦高高的少年摸样,虽然还是不习惯多说话,但和当初比,少了点阴郁。
雷啸坐在一边,感受到老人淡淡的打量,其实他可以不用来的,只让梅金过来看看,但不知怎的,他还是想来看看,看看那个告诉他太阳很好看的小豆丁。
他往台阶向上看去,刚才来的时候,还有隐约琴声,后面就听不见了。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周康宁往下走的时候,正好对上了雷啸的视线。
记忆中的绿眸更加幽深如墨,她愣了愣。很快,周康宁调整了状态微笑着,抬起手,“雷啸哥哥。”
雷啸想起以前她是不喜欢喊他哥哥的,除非有自己的目的,现在,她一举一动已然如成熟的大人般。看着她标准化的笑脸,真是个善于伪装的小狐狸。
他笑了笑,点点头。
周康宁的微笑瞬间有了裂痕,嗯?冰块融化了?她心道。
“小Connie!”梅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这回,她的笑容由衷地绽放。
“梅金叔叔!”她哒哒跑下楼。
雷啸侧目,看着某小孩像只欢快的蝴蝶直直扑到梅金的怀里。
梅金关心着她的身体,“没事就好,要不是雷蒙多,医生也到不了这么快。”
周康宁看了看正规规矩矩坐着的雷啸,轻声道谢。
后者客气回复,斯文有礼。
周康宁内心万般无语,想着这人明明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长大了功力更加深了。
雷啸挑眉,看周康宁脸上细微的变化,敢打赌她心里肯定在说自己的坏话。
两人无言的你来我往,在他们眼里,却是一番和谐共存的画面,绅士斯文的少年,端庄文雅的女孩。
梅金怕自己的小主人时间长无聊,很快就告辞,周妈妈顺手让他们带上自己的做的一些中餐半熟品。他们不缺什么,送这个也是表面的一点心意。
一行人走至门口。
雷啸忽然开口:“书室新进了一批中文书籍,有空可以过来坐坐。”他话是对着老人家说的,但眼神却淡淡从周康宁身上扫过。
梅金接上话头,“Connie现在会不少的字了吧,多来看看。”
周康宁重重的点头,又谢过。行动间看了眼雷啸,发现他正看着她,
偷偷瞪了他一眼,雷啸忽然笑了,侧身低头轻咳以作掩饰。
笑什么笑!周康宁还是难理解这个曾经的冰块!
梅金作为管家,在这大风纷飞的日子里,把绿堡整得暖烘烘的,周康宁没事就往这里跑。
是的,这座铺着棕色的栅栏、淡黄色的大房子,周康宁被科普了,名字叫绿堡。梅金说是过世的女主人取得,说家就应该是绿色,有生机的。
周康宁想,那个善变的冰块的妈妈,内心是何等的浪漫。
绿堡的图书室直接挑高到三层,第三层一边是雷啸的大书房,可以直通外面。二层是个休息室,一层则三三两两放着桌椅,便于记录书写。
雷啸平时办公都在自己的书房,周康宁去图书室也不太会打扰到他,自己那本书就安安静静的坐下,没什么存在感。
家业和课业双重压力下,累的时候他也会停下来,明明另一侧的落地窗对着剔透的湖面,风景独秀,他依然会走到另一头,看楼下的小女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点不像平时的样子,或许,这就是真实的她。
她最喜欢坐在落地窗边的位置,梅金曾善意提醒过她,光线太强影响视力。她只是换了个方向,依旧坐在那里。
她说,她喜欢阳光。
梅金不想让小Connie长时间坐着,就过来和他的小主人商量,把他专用的室内运动场地借给她,因为他从周妈妈那里得知,Connie会壁球。
恰好,雷蒙多有壁球室。他的小主人是网球和壁球的爱好者。
说这些的时候,雷啸望了眼小女孩,这次,她拿着个小本子,戴着耳塞,口中念念有词,应该是在学着什么。
她于日光中,他在暗处窥探。
梅金顺着他眼神望过去,柔软一片。“Connie还在学法语,她现在的水平已经超过同龄人了。”
雷啸困惑于自己的反常,余光盯着阳光与阴影的分界线。突然,他回头深深看了身边的梅金一眼,“梅金,注意界限。”
他也在提醒自己。
梅金浑身一震,雷蒙多不经常用这样命令式的语气和他说话。
“梅金,中文里面有个词叫缘分,有个成语叫萍水相逢。我们和她只是萍水相逢,不需要有更深的缘分。更深的缘分,意味着她命运的转盘会随着我们而动。我想,什么是有利,什么是无情,你该更清楚。”
习得性的文字,几笔几画就解释的清清楚楚。
雷啸转身出了门,走近更深的阴暗里。
这也是他对自己说的,他意识到,自己也和梅金一样,对特定的人多了些不设防的关心。
这对他们来说,是多余的。尤其是现在局势未名,这样复杂的环境,不适合阳光的生长。
梅金并没有跟出来。
周康宁背单词背累了,头一歪,搁在自己手臂上,另只手举起,看阳光下细微的灰尘在指尖飞舞。
无聊中有趣的时光。
一道阴影将桌上的阳光掩埋。
周康宁抬头,陌生的年轻的面孔,正彬彬有礼的弯着腰将一个壁球拍放在她面前。“主人说,绿堡有壁球室,小姐您随时可以用。这是主人当时用的拍子,主人说小姐您用起来更趁手。”
她眨了眨眼睛,反射性的看着身后。空无一人。
周康宁道了谢,等人走远,她拿着球拍兴奋地跳起来,耶了一声。
来这里,外面冰天雪地的,除了滑雪滑冰她还算感兴趣的活动之外,其他乏善可陈。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壁球室,周康宁兴奋极了。
透过图书室厚重木门的门缝,梅金温柔地看着周康宁。小Connie……
后面的日子,周康宁明显感到雷啸和梅金的忙碌,即使偶尔碰见,双方也只是打个照面后错身而过。
敏感如周康宁,即使在这样匆匆会面中也能感到雷啸的明显冷淡,梅金隐隐的欲言又止。
周康宁明白,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她不是真正的孩子,会哭闹来引起旁人的注意。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周康宁和雷啸打了个照面,当时她正拿着球拍赶往壁球室,走廊上就见前方走过来一个年轻身影。
雷啸难得换了身运动装,额头扎着运动发带,头发汗湿着细软地缠在一起,行进间散了些平日里的冷凝。
“拉迪斯劳斯先生……”周康宁打了招呼,面带微笑。复杂的姓氏读音标准地道。
雷啸一顿,点头示意,眼底是周康宁未曾发现的笑意,这么正式的称呼,在雷啸看来,像极了女孩子闹别扭。
还真是孩子,他内心默念,却忘了自己也还未成年。
两人再次擦身而过。
周康宁背对他,小跑着进了壁球室。
谁也没回头。
假期结束,周牧云飞了过来将周康宁接走,金宴回临城述职并没有一起跟过来。周牧云带着谢礼和周康宁一起上门,以父亲身份正式道谢。
雷啸没露面,梅金代表了。
双方客客气气。
临走,周康宁拉了拉爸爸的手,周牧云弯腰听女儿说话,随后点点头。
周康宁放开爸爸的手,哒哒哒跑回到梅金身边,紧紧抱着他,“梅金叔叔,有机会下次见!”
默默无声看着的梅金,瞬间眼红了。顾不得其他,他拍拍周康宁的头,“小Connie,要健健康康的,我们会再见面的!”
“嗯!”周康宁放开他,朝雷啸挥挥手,转身离去。
梅金看着父女俩亲密地携手而去,冒着被自己小主人责备的风险,对门内坐着的某人说着:“以前女主人还说过,以诚待人,用心待人,人心是什么长?”他忘了该用中文说什么,尴尬的咳了声,接着说,“我们和小Connie就是有缘分,她是个好孩子!”
对于他混乱的运用,雷啸失笑,倒是没再说什么。
这个有趣的小豆丁,是雷啸年少时期心底少有的柔色。
这样的女孩子,该是在她那样的世界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