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这是丁央当下的唯一感受,嘴里嘟嘟囔囔的反复呢喃着一个名字。
“斑点···斑点···”
语速越急,额角处沁出的汗越多。
丁央自小在乡下被爷爷带大,一同陪伴她的还有一只叫斑点的小土狗。
丁央十七岁那年,爸爸在外省打工意外出车祸去世。失去亲人不久之后,斑点也出了意外。
一个普通的清晨,丁央照常早起像以往一样上学前带着斑点出去溜一圈,却怎么都找不到狗。
村里面就这么大点地方,每个犄角旮旯都是斑点撒过欢的地方,迷路是不可能的。
周遭的长辈都说,肯定是被哪个买狗肉的狗贩子抓走了。村里面家家户户谁还没只狗,总不至于是偷到自己家养着的吧。
一连惶恐不安了几日,终于在一星期之后,丁央在自己的菜地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斑点。
浑身皮开肉绽,没一处好地方。
丁央哭的发抖,抱起斑点狂奔向家。爷爷见状忙骑上自行车,丁央抱着斑点安安稳稳的坐上后座,到镇上的宠物医院已经是一小时后。
小小的丁央哭的眼泪婆娑,求医生一定要把斑点救回来。
或许是老天不忍心丁央哭的太惨,两个多小时的抢救,斑点总算保住了条小狗命。
麻药还没退,斑点毫无精神气的昏躺在病床上。丁央的手一下没一下的给斑点顺毛,嘴里反复饭唠叨着:“小斑点,你可不能有事啊,我还没给你找个媳妇呢。小斑点,等你好了,我让爷爷给你整一大块骨头,还是带好多好多肉的那种。你说你没事乱跑什么啊,我都好几天找不到你···”
念叨念叨着,丁央睡着床边边打起了瞌睡。
睡着前语气飘然却又坚定的说道:“斑点,我最爱你了。”
话出口虽安静无力,但床上的小狗好像是听到了似的,努力晃动着四肢以示回应。
再一醒来,就是空荡荡的病床和斑点的死亡通知书。
“不是已经救回来了吗?不是等麻药过去就会没事的吗?这是什么?”丁央看着纸上的字,只觉得越来越模糊,浑圆的泪一滴滴打落,滴在通知书的斑点名字上。
后来医生告诉丁央,怀疑斑点为自杀,且死亡前遭到惨痛虐待。
斑点受伤伤口不匀,深浅不一,力道和工具都不甚随意,好像只是有人对其发泄怒火。而且斑点的致命点倒不是身上的伤口,而是地里土壤间刚打上的农药,是狗自己有意识的求死。
斑点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丁央的日子过的浑浑噩噩,不见天光。
直到有一次上课,听到老师说最近兴起的一个职业叫宠物心理医师,还能很好的帮助狗狗和主人进行沟通。
班上的人只当个新奇的事听听,可丁央却当了真,想要学习这个专业。
无论何时,丁央都想不通。仅仅七天的时间,她的斑点到底经历了什么不惜自杀,如果她真的能走近独属于狗狗的心理世界。
通过自己的努力告诉狗狗,不管遇到了什么,你的主人真的很爱很爱你。以前表达不出的,现在有了我,遇到了事情告诉我,我帮你表达,你的主人会知道的。
主人和狗狗,虽然语言不通,遇到事情也是可以一起面对的。
梦魇中的恐惧不断加深,丁央被困在无垠荒原上一遍边含着斑点的名字,却始终找不到,哪怕是一丝残影。
林述周见丁央昏睡中状态越来越不稳定,想着要不要将人强制叫醒。还没等上手,丁央就一脸惊慌直愣愣的坐了起来。
林述周间状忙上去扶撑,询问道:“是做噩梦了吗?”随即将水端到眼前:“先喝点顺顺。”
丁央愣了一瞬随即接过杯子:“谢谢。”
之后便是一阵沉默,林述周率先打破:“你···”
“我···”
两人一同开口,又一同噤声。
林述周道:“你先说。”
丁央大脑已经很努力的在整理语序,支支吾吾的开口:“就是,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
越说语气越弱,底气严重不足。
牙尖下意识摩擦着嘴皮,这烫嘴的话啊!
“你是想说我找狗的十万畴金吗?”林述周是语气自带疏离,让丁央更加觉得自己是个唯利是图,携恩寻报酬的伪君子。
“畴金我应该给你,也会给你。”
听到这丁央算是松了口气,可林述周说话最喜欢吊半截。
“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告诉我你在哪里捡到的本本,它一身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林述周眼神瞥了下丁央被咬伤的脚腕:“伤口我周围狗主人也很抱歉,医药费和既定的营养费我会出。本本从麻药消退后情绪一直不太稳定,狂吠打击尖锐物品,见人就咬。给你造成的伤害不便,我先给你道歉了。”
听到本本的情况和当年的斑点差不多,丁央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头,但还是小心的问着:“那本本以前的性格不这样吗?”
“不会。”林述周斩钉截铁的否定连带着摇头:“边牧是狗过里面最聪明的也是最温顺的,而且本本就更加乖巧。他从小在我身边长大,连叫都大声交不了几句,更别说咬人了,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可就是聪明的狗才更容易出问题啊···”
“你说什么?”
丁央的喃喃自语林述周并未听清,丁央想着还是早点拿上酬金找个住的地方比较稳妥:“找到本本的地方我说不上来,就在医院附近的小巷子里,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林述周刚下应下,但又看了看丁央被咬的腿。
“没事,不算什么大伤的,已经没感觉了。”丁央活蹦乱跳的下来床:“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那你先把药喝了,这是退烧的,医生说你醒了要再喝一次。”
睡了一觉又喝了药,丁央现下的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钻进小巷七绕八拐的找到了当时买荷叶粉的摊位,丁央指着第一次看到本本的角落道:“就是这里。”
林述周平时住在城东,遛狗什么的也就在家附近。小巷子这块处于城西,只要平日里上班才回来,而且本本也没来过这边,为什么会是在这里捡到的本本。
林述周想了半天也想不通,在经历头脑风暴的同时,丁央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那个,我就是在这里捡到的本本,至于它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觉得他那一身伤倒是其次,毕竟伤口之类的有钱有药应该都不是问题。关键是他的眼睛,很危险。”
“眼睛,危险?”
“嗯。”虽然过去很长时间,但只要一想到关于斑点的事,丁央的心脏还是忍不住的刺痛:“本本眼神混浊麻木,瞳孔涣散无声,我以前也看到过很相似的眼睛。而且就像是你说的它生性温顺,丢了一段时间脾气可是突然暴躁。可能要多关注下它的心理状态,如果可以的话帮他找一个宠物心理医生咨询下,他走丢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宠物心理师?”
“对,怎么,你这个宠物医生也不知道有个这么行业吗?”
林述周摇了摇头:“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感觉很稀奇。”
“的确很稀奇,不过站在你面前的我就是。只不过我大学还没毕业,实在不专业,要不然我肯定会帮你好好了解本本的。”
“嗯。”
话题过了一头,丁央直接道:“其实,那个酬金十万你不用给我那么多的,一万就行。”
林述周觉得有意思,第一次见收钱的砍价。
“我是在云榆呆着备战考研的,就住到冬天我就考完就又继续上大学了。也就是说钱够我租房子到冬天就行,还有两个多月,我用不到十万那么多。”
考研的话不住在家里还是说是散心考研,怎么还要自己发愁钱。林述周刚想开口问,一道尖锐的声音在小巷对面传来。
“丁央!!!”
被叫的人一个激灵转过身来,是继父袁建华带着弟弟袁逢,看着像是在买吃的。
“你个死丫头,大早上的说你两句你还正就跑了,你知道你把你妈气成什么样了吗?”袁建华边走边指着丁央骂骂咧咧,丁央吓得下意识躲在了林述周身后。
一片糟乱间,任谁也没注意到袁逢略显晦涩的眼神。
丁央在后面拽了拽林述周衣角,悄声道:“我跟他不熟,我们先走。”
丁央步子还没迈出去,袁建华便紧赶慢赶的挡在了两人面前。
“不熟什么不熟,我可是你爹!”这一嗓子可把不少人的目光吼了过来。
林述周不慌不忙的说着:“抱歉,我们还要事情。”不打算多解释拉着丁央打算绕道离开,结果丁央头发被袁建华牢牢拧再手中,一脸凶相。
“走什么走,真打算不认你爹了!!!”
丁央吃痛,下意识喊了声,林述周赶忙上手想制止,却无耐于袁建华力气实在大的吓人。又怕给丁央造成二次伤害,挣扎了半晌,丁央才喘着粗气将腰挺起来。
“我说你怎么不愿意接受家里面给你安排的相亲呢,原来是在外面自己谈上了啊,看着小孩这穿的,半个有钱人吧!”袁建华的话语极近戏谑:“既然自己攀上高枝了,我这个当爹的也是为你感到开心。但就算有人给你撑腰,家里的事总不能想真甩的一干二净吧。”
丁央眼睑通红,嘴唇因愤怒不断颤抖着:“你疯够了没有?”
“疯?你妈为了你个小贱人把我儿子丢下,导致他寒冬腊月天跌进冰冷湖水弄得现在这么弱的身子的时候我就疯了。凭什么,凭什么为了你把我儿子的后半辈子健康搭进去。我告诉你,你爷给你留点那些钱你迟早都要给我儿子,这tm是你家欠我的。”
“就算是很激烈的家事,能平静的坐下来好好说吗?现在大街上的人一圈圈围着,事情它也说不开。”
林述周的劝阻并未有任何效果,袁建华抄起手中的袋子直冲着丁央去。
不料路边突然跑出的疯狗直直对着袁建华撞去,将人踉跄的弄到地上。
丁央对这条小巷子流浪狗的了解都比人的了解多,但也没想到,只是平常给它们些吃食坐下来说说话,它也能做到为自己出头的地步。
袁逢见状总算是有了点反应,上前将袁建华扶了起来。
起身时袁建华鼓鼓囊囊的低喃:“一个姑娘家的成天招惹些疯狗,这只比乡下的那只还疯。”
见人消停了些,林述周拉起丁央手腕打算离开,却被人挣脱开:“比乡下的那只还疯,是什么意思?”
在丁央的记忆中,是爷爷死了之后,也就是一个月前丁央跟随母亲搬到云榆才认识的袁建华。
在此之间根本没见过,而且丁央也从未提起关于爷爷关于乡下的那段时光,袁建华也是怎么知道。自己以前在乡下并且还有一条狗。
林述周见丁央脸色不对,但到底没出声留给她自己解决的空间。
丁央字字句句问着:“你知道斑点,你怎么会知道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