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林尽染就收拾了东西,准备赶往表姐所在的医院。
“爸爸妈妈,你们就别去了,这么多人围着,姐姐会更烦的。再说医院里细菌也多,奶奶和孩子们老去也不好,你们就都留下来,陪三个孩子玩吧。医院那边要是有消息了,我会通知你们的,到时你们再过来。”
林父林母听完都觉得在理,便就留在了民宿。
不过后来等林尽染一个人到病房时,表姐秦珊的状态倒是好了不少。一旁的姐夫好像正忙着收拾什么,林尽染放下手里提着的早餐,和姐姐姐夫打了个招呼。
表姐说可惜了,这会儿她吃不了东西了,然后欢天喜地地向表妹同步了个好消息:“医生同意让我剖腹产啦。”
“可以了?”林尽染有点惊讶,这年头,医院的剖腹产都是有严格指标的,按说就以表姐目前的指征来看,还没到非剖不可的地步……
“是啊,我也没想到呢,之前医生说不行,把我愁死了,结果今儿个一早,护士就来通知说可以剖了,”表姐将林尽染拉近,并用一手挡着同她说起了悄悄话:“还说要给我免费升VIP病房呢。”
“这么好啊。”
表姐的神情有些小得意:“可不嘛。对了,染染,你还记得不,四年前我在这儿生琪琪的时候,也是莫名其妙就给升了,当时还说是天上掉馅饼了呢。”
本来林尽染还只是在疑心,这下她笃定了,不是什么天上掉的馅饼,只怕都是柏郡亭的打点。林尽染想起自己昨天和柏郡亭聊的时候,有顺口提过一嘴表姐想剖却不能剖的事。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说,他不但听进去了,居然还出手帮忙了。
表姐跟林尽染嘚瑟完,又转头对着丈夫说道:“我就说一定要来这儿生吧,这儿简直就是我的福地!”
“是是是,咱以后啊,都来这儿生。”
“谁还要给你生!”
姐夫俯在姐姐的另一侧床头,悄声说他刚才搬东西过去的时候都看过了,这次的病房比之前的还要高级。
“可能是最近生育率低,产科的人少,才让我捡了漏吧。”
“那不能,我老婆的运气啊,一直都这么好,要不怎么能遇上我呢?”
秦珊给了丈夫一拳,示意他妹妹还在这儿呢,却不想出神的林尽染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们这段秀恩爱的情节。
“染染,染染?”
“啊?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倒是你怎么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喊你几声了,都听不见。”
“哦,我在算你的手术时间呢,一会儿好通知我爸妈和奶奶他们过来。”林尽染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表姐接着打趣她:“这会儿走神没事,回头宝宝出来了,你可千万不能走神啊。说好了啊,你必须是第一个抱宝宝的人,这样我们小宝啊,就能跟他小姨一样好看了。”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宝宝有你这么一个美人妈妈,还有姐夫这个帅哥爸爸在,怎么可能会不好看!”
……
橘粉色夕阳逐渐铺满整片天空的时候,表姐秦珊终于平安顺利地诞下了她的二宝,是个有着大大眼睛的白净小姑娘。虽然不是那个最理想的结果,但家里人还是都挺高兴的。而最开心的,就要属表姐家的大女儿琪琪了。
林父林母却有些触景生情,说自个儿女儿当年在国外生孩子的时候,他们都没能照顾上,如今看着外甥女能被这么多人关心照顾,内心实在有愧。
林尽染挽着父母的手宽慰着,说她在黎斯时也是有很多人陪着的。
然而事实上,那时候的林尽染就只有慌到不行的凌莞尔一个人。
……
由于剖宫产的原因,表姐又在医院里多住了几天,林尽染照旧每天都过去一趟,但都没再遇上过柏郡亭。
仿佛他那次的出现,又是一个不真切的梦。
可是梦醒了,她却又真真切切的,多欠了他一点。
林尽染没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虽然中间她也曾多次点开和白喻澜的聊天窗口,但最终还是退出了。
为这么点小事大张旗鼓地找过去,就好像她故意要重新建立与他们的关系似的,没必要。
表姐术后恢复得很好,五天之后就出了院,去了月子中心。
刚好林父那头也被来定制旗袍的客人催得紧,说他这一趟出来太久了,得赶紧回平城去了。
可尔尔舍不得林尽染,说这事业才刚刚起步,还需要她的帮忙。
林父看出了林尽染的为难,他这女儿啊,有时候就是责任心太强了,于是他提议要不林尽染就再在北城留段时间,待尔尔的事业步入正轨后,再回平城去。
“你们这工作忙起来啊,也没精力照顾两个孩子,孩子们就先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林尽染想着这样也好,之后要让两个孩子回黎斯上学,父母和孩子们也就没有太多相处的机会了,而且孩子们不在北城,她也能少一个“心头大患”,更能专心搞事业:“也好。不过爸爸,修宝比较皮,你可千万记得要把他看在身边啊。”
“你怎么老说修宝皮,我们修宝乖着哩。”
这话被一旁的小修宝听了去,立马仰起小脑袋,拍着胸脯有样学样地说道:“修宝乖着哩。”
认真又倔强的可爱模样,把在场的大人们都逗得捧腹大笑。
可小修宝误以为大家是在笑话他,并没有正视他的话,就皱起眉头,有些生气了。
这小子,平常都没心没肺地咧着嘴,现在突然冷下来,凌莞尔刹那间就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难怪,难怪当时林尽染会那么反对带孩子一起来北城,也难怪她总让家里人多看着修宝些。
虽然成人和小孩子之间不可能有小说里写的那种一模一样,但这种难以言喻的神似,就算尔尔只见过柏郡亭两回,都能感知到。
尤其是那双翘而不窄的丹凤眼,太像了。只是修宝太爱笑,从而减淡了那双眼睛里的不怒自威感。
从前尔尔就猜想过,这序宝长得像妈妈,那修宝是不是就长得像爸爸呀?
果不其然。
但比起意料之内,生活中更多的还是意料之外。
林尽染当时答应在北城多留几天的时候,可能也没想到这几天,最后会演变成几周,甚至还变成了月。而且,她也不再只有尔尔这一边需要帮忙。
也不知道是谁把林尽染在庄炜那儿协助接待来访者的照片给发到了抖音上,让她一夜之间成为了“最美心理师”。之后慕名前来的来访者越来越多,庄炜实在顶不住压力,又来“求”了她好几回。再后来,有人挖出了她的私人抖音账号,很多人纷纷顺着网线来给她私信留言,述说自己的心理困惑,让她切身感受到了庄炜当时所说的“需求之迫切”。
于是林尽染就决定再留一段时间,帮庄炜一起带一带他工作室里那几位年轻的心理咨询师,将这个行业进行正规化。
但在去庄炜那儿之前,林尽染还是想有始有终,再给尔尔这边做一个好的铺垫。
虽然自打搭上白喻澜和杨倩希这两条线以后,尔尔收纳工作室的处境就好了很多。但收纳需求就像是消费品里的耐耗品一样,一次需求过后,短期内就不会有二次需求,因此她们还需要更多的客源来稳住现在的营业收入。
林尽染带着尔尔去拜访了一所老年大学,尔尔方才想到林尽染先前提过的地推,原来是指来这里。
“要不你以为我要带着你一个一个小区摸过来?”林尽染笑问。
尔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林尽染说,会到这所老年大学来进修的人八成都是有一定追求的高知老年人群,他们很可能各个卧虎藏龙,退休前都是各单位里的风云人物。这样的人,往往对新事物有更高的接受度,也能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来尝试收纳这项服务。
“而且,除了收纳服务本身有机会能变现以外,培训何尝不是另一种手段?一会儿,我们也可以和这里的负责人聊聊,看是不是能增设一个收纳课程,让你来做固定讲师什么的,这样你不就又能多一份收入了吗,而且这样,抖音账号也可以多一个分享的主题,不愁没内容了。”
尔尔不禁为林尽染这样的“面面俱到”感到由衷佩服。
事情进展得远比她们想象的更顺利。
不仅她们的收纳课程获得了负责人的认可,获准可以以讲座的形式先来试讲一回,她们还很快在这里获得了他们的第一个老年客户——祝奶奶。
祝奶奶说她的先生是个教人写字跟画画的,家里头到处都是他的作品,乱得不行。他们家的保姆又不太懂书画收纳,上回好心收拾了一番,结果收纳不当,倒把老头子的几幅心头好给弄坏了,之后他就再不让保姆碰了。
林尽染和尔尔听了,相视一笑。
这不就专业对口了吗。
打铁要趁热,两人在祝奶奶的花艺课结束后,就跟着老太太去了她家里。
果然如祝奶奶所说,一打开房门,就是扑鼻的墨味。
进屋的时候,老先生正在作画中。祝奶奶大声做了一番介绍,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打招呼。祝奶奶解释说这两年爷爷年纪大了,听力和记忆力都在衰退,行动也迟缓了不少,医生说很可能是阿尔兹海默症的前兆,让她俩别介意。
“尤其今年,他的记忆力变得更差了,很多东西常常记不得放在哪里。他都怕自己连这点吃饭的家伙事也给忘了,所以每天都要抽出时间来写字和作画。这些东西越来越多,家里头也就更乱了。”祝奶奶的脸上难掩忧心。
听到这么个情况,尔尔有些难过又有些犯难,在此之前她还没接触过类似的案例,于是她习惯性地转头和林尽染“求救”。
林尽染拍拍尔尔的背,朝祝奶奶说道:“祝奶奶您别太担心,爷爷有绘画功底,那对色彩一定很敏感,后期我们就可以用不同色块来区分不同的收纳功能,让颜色来帮助爷爷记忆。”
林尽染又细细端详了下面前的老人,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直到后来看到墙上字画的落款印章,她才惊觉眼前这位慈祥的老先生竟是曾经出现在美术史书上的书法大家龚怀良。
林尽染停留在十二花神中的那幅桂花面前,祝奶奶瞧见了,便问:“丫头,你是喜欢桂花吗?”
“姐姐,你喜欢桂花?”之前在国外时,尔尔从没听林尽染说起过喜欢桂花,一时也有些诧异。
“是呀,说是那年我出生的时候,桂花开得可好,那桂花味香的,我爸妈都差点在我的名字里用上‘桂’字了。”
“还有这么段渊源呢,”祝奶奶和蔼地笑着,并把保姆倒来的茶水递给她俩:“不过,单论这桂花啊,我家老头子不及他那位徒弟画的好。”
“当今世上还能有比龚爷爷更会画的人?”
老太太一副“不信你问他”的模样,然后就大声地问起老爷子来。
“哦哦,说桂花呀,那确实是他的要更好些。”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带了几分骄傲,又带了几分欣赏。
天底下还能有这等神人,那怎么她闻所未闻。
“真是不巧了,他现在每个周六下午都会过来这里一趟的,昨儿个刚来过,你们要是早来一天,就能见上一面了呢。”
听到这里,林尽染也觉得有些遗憾。
谁知耳朵不好的龚老爷子这回话茬却接的极快:
“日子还长呢,总会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