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衔见她不爽,反而心情极好,径直朝竹清世走来,引得她连连后退,最后退无可退,只能由他站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闻见司衔身上好闻的雪松香,竹清世恍惚了一阵。
太一派的香,她有多久没有闻到过了?
犹记她幼时,常为师父点的,便是这檀香,回忆飘渺,夹杂着无奈与感怀。
司衔伸出手臂绕至她脖颈后面,带着剑茧的手划过她颈间敏感的肌肤,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
少年眼底的情意掩藏在戏谑之下,却被她轻易捕捉,让她不由心神荡漾。
莫名的羞怯之意刚涌上心头,她就一下子回过神,想给自己一巴掌。
下一刻,笼罩在她脑后的那只手握住她冬装上的毛领,微微一用力,她整个人瞬间被提起。
“司栖迟!你干什么?”
竹清世大惊失色,一瞬间的失重让她下意识握紧周围的东西,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抓着司衔的胳膊与腰间衣物,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完全将重心放在了他身上。
司衔瞬息之间便用轻功带她飞出老远,她抓也不是,松开也不是,风中她听到上方传来司衔的声音。
“你不是说一刻钟,你知道从东宫到武英殿有多远吗?”
也是,近半个时辰的车程,能在一刻钟赶到的,恐怕只有司衔的“飞鸿踏月”了吧。
她前世被废去武功,已经很久没用动武了,再次体会飞檐走壁,还是“天下第一轻功飞鸿踏月”,不由得恍惚了一阵。
武英殿。
云皇身穿鎏金长袍端坐上位,不怒而威,左右坐着司皇后与宸妃,殿中觥筹交错,大臣们推杯换盏,相互恭维着。
宴会已入后半场,先前已有人离席,比如司衔和竹清世。
两人乘乱一前一后进了殿中,竹清世回到了云慎旁边。
云慎坐在轮椅中,右手撑着头瞥了她一眼,眼底阴芒闪过,带了些轻蔑,也没说什么。
看似平和安宁,实则各怀鬼胎。
竹清世默默倒数着。
三息,二息,一息。
一刻钟,一分一毫都不差,主位台阶旁不知从何处跳出一人,动作利落,手中双剑直刺云皇。
“呀!护驾,快护驾!”怀孕的宸妃尖叫,竟张开双臂,奋不顾身地挡在了皇上面前!
殿上顿时大乱,数十人皆是惊疑不定,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上方,心脏高高悬起。
竹清世也握紧了拳头。
“唰!”
司衔动作极快,他剑眉冷冽,目光坚定,一身白袍翩飞,发丝扬起,挡在惊慌失措的皇上与宸妃面前,二指夹住剑锋,剑锋停于他面前一寸,再动不了一下。
刺客果断舍弃剑,见刺杀不成,便运起轻功,脚尖一点,就要离开。
可他今天遇见的是司衔,司衔一身轻功独步天下,早有预料,怎能让他轻易逃走?
手中九莲剑出鞘,纵身一跃,拦住那人去路,手腕翻转,太一派招式祭出,行云流水,只在瞬息之间,剑便直指刺客咽喉。
就在司衔与刺客缠斗时,另一人从席位跃出,一前一后,一起拦下了刺客。
锦衣卫殿前司立刻上前制服刺客,迅速往那人嘴里塞入布抵住口舌,用绳索将他束缚住。
一锦衣卫上前将刺客压到皇上面前,伸手一拽,露出刺客面容。
宸妃虽受了惊,却没有像前世那样失去龙裔,在周围侍女陪同下渐渐缓了过来。
云皇见宸妃没事,放下心来,随即面如寒霜地俯视着脚下跪着的刺客。
“关进天牢,交给刑部审问,”云皇环视着噤若寒蝉的众人,开始兴师问罪,“锦衣卫指挥使何在?”
一众锦衣卫中走出一人,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人身上,那人也吓得双腿发颤,“扑通”一声跪在台阶下。
在皇帝威仪胁迫之下,何人不惶恐?
那指挥使不停地叩着头,把头磕地砰砰响:“属下办事不利,让刺客混入,求陛下开恩,愿削去指挥使一职,只求陛下看在多年苦劳的份上留属下一命!”
云皇眉头一皱,不悦地看向指挥使,这怂货竟如此不济,直言削去他指挥使一职,他要是下岗,短时间哪里找这么愚忠的人?
皇宫上万锦衣卫仅有三个指挥使,如此重要的职位,让太子,白王爷安插进人怎么办?
云皇瞥向竹清世,竹清世立马懂了皇上的意思,开始假模假样地闭眼算了起来。
她现在可还是云皇安排在云慎身边的人,深得圣心,身边自然有能用的人。
趁云慎不注意,她嘱咐好身边的侍女,侍女悄悄退下,送了一张写有“衔”的纸条过去。
云皇心下一明,是啊,且不说司衔能力绝对比那个废物强,刚刚救主的英姿深刻地映在了众人心中。
就看司家筹谋多年,不惜将嫡孙送出,也要掌控太一派,也能知晓天下第一派的价值,他若笼络住司衔,岂不是相当于拥有一整个太一派的战力?
这可是断了司家左膀右臂!
可他却有些犹豫。
倒不是怀疑他们,司衔关押竹清世师父,两人不和世人皆知,便是皇上也绝对想不到两人会合作。
竹清世能推举仇人,更显她的忠心与大度。
他担心的是,毕竟司衔是司家人,若是他哪日站在云慎那边,岂非自掘坟墓?
思量之下,他给了司衔些奖赏,又往宸妃宫里送了些补品,到底没将指挥使定下来。
竹清世虽然躲过了危机,却没成功让司衔掌管锦衣卫。
她左等右等,两日后,终于等到了云皇传见。
她身着浅绿色长衫,身披雪白狐毛斗篷进了勤政殿,跪在皇上面前。
那刺客武功极高,若非司衔早有准备,又有绝世武功,那日云皇与宸妃必定会死一个。
若非如此,满堂江湖人士,前世也不至于被刺客得手。
云皇面色阴沉,那刺客竟是死士,不会写字,嗓子也被毒哑,线索就这样断了。
他只能将希望寄于竹清世的占星术。
竹清世汇报:“儿臣无能,只算出那刺客是合欢镖局的杀手,更多的却是算不出来了。”
算出这个结论,她十分开心,皇上要是提前解决了合欢镖局,也许前世她被杀一事就不会发生。
合欢镖局的三大靠山之一便是司家,不消她说,云皇也早就想对付这个毒瘤,无奈三家势力盘根错节,让他不好下手。
如今出了这档事,知道了这人是合欢镖局的,他正好借题发挥。
“好,好,快快起来,坐。”云皇阴沉的面容云消雨霁,右手微微一伸,指给她一个座位。
“只是锦衣卫指挥使一职,交给司家人恐怕不合适。”
所以他明知有许多能胜任这一职位的人贤才,却仍旧用那个庸才。
就等这句话了。
竹清世眼神忽暗了一瞬,袖下双手交握,接着抬眸,目光坚定:“父皇可还记得当年司皇后长兄路遇山匪,与夫人双双丧命,从此司衔便无父无母,方才被送去太一观。”
云皇点了点头,他自然知晓,国舅爷与夫人丧命,留下年仅六岁的嫡子,可是当年的大事,一度让司家一蹶不振。
“儿臣与司衔自幼不和,多年前曾为他算过一卦,”竹清世顿了顿,声音婉转灵动,“司衔并非国舅爷嫡子。”
一阵凉风吹灭了殿门口的蜡烛,勤政殿里一下子暗了下去,一道审视的目光从云皇眼中传来。
“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养子,还是真正的嫡子早已死在了山里,司家方才让司衔顶替?若是前者便罢,若是后者,便大有可为。
“司衔本人,知不知晓?”
“并不知晓。”
最起码前世最后一刻,司衔依旧在为司家做事,与真太子逼宫,而他当时已全然掌握太一派,拒绝帮称的底气还是有的。
“司衔与儿臣命数纠葛过多,总如迷雾一般,实在是算不出其他的,眼下能确认的仅有这些。”
占星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无法算己,也算不出与自己牵扯太深的人,云皇知晓此事,便也没再为难她。
司衔既不知晓,此事便好办了,他身份本就尴尬,贵为国舅遗孤,却被丢于门派不闻不问,与司家全靠那点血缘撑着。
届时云皇吐露真相,必定能让司衔对司家更生芥蒂。
皇家与司家,他若聪明,也知该如何选。
若是司家杀母夺子,司衔反而还能反过来帮他们对付司家。
云皇掌权多年,御下早有一套法子,自是有自信让司衔一个半大小子为他所用。
“先前殿上匆匆一算,司衔将来会对父皇无比忠心,方才建议。父皇心中自有决断。”
最后这一句话,已经让云皇心里的天平倾斜了,他派人去试探,吐露此事。
司衔惊疑,随后便表示不会再对司家念旧情,并请求皇上借锦衣卫之力查找自己身世真相。
几日后,太一派掌门司衔因救驾有功被赐锦衣卫指挥使一职,掌管皇宫近万锦衣卫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江湖。
不出一月,九千锦衣卫在他管理下井井有条。
之前太一派里对这个少年掌门不服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太一派脱离司家,犹如断司家羽翼,此事对云慎而言是巨大的打击。
须知云慎只是个假太子,司皇后与司家其实是站在真太子这边的,这何止打击了云慎呀,更打击了真太子!
竹清世前世不就是为了扶真太子吗?怎么今生反倒反悔了?
其实她的目的没变,只是多了私心。
前世师父被司衔害死,她恨极司衔,仇视所有人,一幕真心地扶持真太子。
可现在师父仅是被关押,他们的矛盾并非不可调和。
若她继续与司衔作对,司衔必然会像前世那样出手解决她的师父,不如将司衔与自己绑在一起。
届时选择权就在她了,她可以先保师父,再让司衔帮助真太子,一举两得!
现在司衔帮了她,她也履行了承诺,算是初步建立了友好关系,形势一片大好。
不好的是云慎。
他陷害竹清世,关押她的目的没成,又失去了太一派,对竹清世和司衔两人恨得牙痒痒。